一觉醒来,阳光已经斜照上窗棂。
玉倾伸了个懒腰,从床上坐起来,拿过外衣穿上。
秋百合一如往日般候在门外,听到房内的声音,知道玉倾已经醒来,便将洗脸水及面巾都端了进去,在玉倾洗脸的间隙,将床上凌乱的被褥整理好。
玉倾擦过脸,坐在桌边,秋百合便上来解了她的头发,帮她梳头。
玉倾看着镜中百合的脸,虽然模糊,却仍能勉强看出表情,平淡冷静一如平时。
似乎昨日的问话答话并不存在一般。
自与秋百合相见,玉倾便总觉得她对自己并不同于别人,在她数次舍身相救时,玉倾更断定了这一点。
此后随靖平王爷回京,两人相处融洽,姐妹情深,可是秋风会上,半山亭中,秋百合突然对自己跪下,口称“主人”。
那时候的事,玉倾此后不论如何猜测却总是想不出答案。
直到,越倾国昨日的话,让她心里隐隐有了大概轮廓。
月牙族人,每代巫女上任,都会献族中灵力最强的女子为巫侍;月牙族人,有认主的特点。
月牙族人……
若秋百合出身于月牙族,这一切,便都有了合情合理的答案了,不是么?
只是,她又如何会预先得知自己的巫女身份?
难道,月牙族人尚有秘法可判定真假巫女?
玉倾心下反复推想着,却并不问出口。
秋百合似丝毫不曾觉察玉倾的心思般,手下利落地将玉倾的头发挽好,插上银簪,便端着盆及毛巾退了出去。
玉倾站起身来,心下轻轻叹一口气。
凭心而论,秋百合对她,情至义尽,自己本也将秋百合作为这个时空难得的好姐妹看待。可是在得到秋百合那句肯定的回答后,玉倾心里慢慢不知有什么感觉。
就好像自己满腔真心对待一个人,最后才发现,那人所作所为,事先都有预谋和原因。
只是,说到这一点——玉倾突然脸上讽刺地笑笑——自己又比秋百合好到哪里去?对于越倾国,自己何尝不是冲着韩丹的灵魂才接近于他?虽然后来自己在种种危急情况下拼命地护着他,但只有自己才明白,自己拼命护着的,不过是韩丹的灵魂。
越倾城说得对,如果照自己那般作为下去,若在将来有一日,韩丹的灵魂与越倾国的性命起了冲突,自己肯定会舍了越倾国去护着韩丹。
不会有一丝犹豫。
越倾城与自己同在一个身体里,自己的种种想法她自然明白,也因此她才会放心不下,冒着灵魂被自己吸收的危险,将她的感觉融入自己的灵魂之中,引导自己慢慢对越倾国起了些难以割舍的感情罢?
甚至,在生死关头,她选择牺牲灵魂保全三个人,无非只是求自己不能再弃了越倾国。同在一个身体里那么久,她自然知道自己是言出必践也绝不会欠他人人情的人,所以她才先舍了性命,让自己想拒绝都办不到。
只是,日后韩丹灵魂修复好之后,越倾国,该怎么办?
他若不死,韩丹的灵魂便会被他消融。
可他若死了……玉倾只想一想这种可能,心下便微微一疼。
自己,是真的如越倾城所愿,再无法如从前般仅将越倾国当成盛载韩丹灵魂的容器了。
玉倾想到最后,不禁有点头痛。
罢罢罢,反正来日方长,车到山前必有路,一切到时再说罢。
玉倾站起身来,有些烦躁地将铜镜反面朝上扣到桌上,转身走出房间。
门外,阳光正好。
只是,玉倾突然觉得阳光有些刺眼了些。
一个二十三四岁模样的男子,一身大红衣衫,正站在她门外不远处,一副好整以暇等她出门的样子。
光看这男子长相,虽然出众,却是从未曾见过。但那种扑面而来的妖孽气息,却给玉倾一种久违的感觉。
妖孽看到玉倾出门,一脸大喜过望的样子,挥手笑道:“小倾儿,想我了没?”
果然!
是夜舞!
玉倾揉揉太阳穴。
这夜舞神出鬼没,一会儿是青巾男,一会儿是夜国舞者,一会儿又换了面皮跑到医仙谷来。这种行事手段,就算自己对他毫不知情,也知道他的身份定是那种错综复杂的麻烦人物。
夜舞看到玉倾的表情,有些失笑:“小倾儿,看样子,认出我了?”
“我长这么大也就只有你这么叫过我,想认不出也难。”玉倾说着转头打量着夜舞,“夜大公子,您这张脸是哪弄来的?”
玉倾半讽刺半挖苦的话让夜舞一脸苦笑:“小倾儿,什么叫哪弄来的?这是我本来的面目。”
玉倾心不在焉地“哦”了一声,脚下不停,向越倾国房间走去。
夜舞闪身挡住:“小倾儿,怎么一见面就要走?也不多说几句话来叙叙旧?”
玉倾绕过他,继续走:“我去看我哥。”
“你哥?”
玉倾“嗯”了一声,再走两步,忽地想起什么,停步转身:“我不管你这次冒出来是为什么,我只提醒你一句,你来头再大,若是损了我哥一根汗毛,我定会要你整个家族陪葬!”对于一见面就喂自己蚀骨毒药还连累得一座城都被屠光的罪魁祸首,她实在是好感缺缺,现在这人又突然冒了出来,不管来意为何,只不要把算盘打到越倾国头上,她便懒得理会。
夜舞笑得妖娆:“你是指越倾国?”
“对。”
“小倾儿放心,我只对你感兴趣。至于他,我拿了他又不能吃不能喝,还不是美女,我理会他作甚?”
玉倾淡淡道:“希望你说到做到。”
夜舞见玉倾又往越倾国房里走,忙开口道:“小倾儿,你要找的人不在房里哦。我看到他早早便起来出去了,现在还没回来。”夜舞又换一脸神秘状,“谷外的镇上可是有好几处青楼。”
玉倾扫他一眼:“夜公子如果熬得难受,自己去青楼解决便好,莫要将别人想得和你一般。更何况——,”玉倾上下打量了夜舞一眼,“夜公子早早便盯着我哥,难道是对他有什么心思不成?若是我说中了,夜公子还是早早回归正途的好,不然不利于你夜家的开枝散叶。”
这番连挖苦带讽刺的话说得夜舞脸上再挂不住,只得苦笑道:“小倾儿居然是这般伶牙俐齿的小丫头。”
玉倾正待继续讥讽他几句,忽听旁边有人轻笑一声,转头望去,却是越倾国从另一边转了过来,阳光照在他身上,直如给他整个人都镀了层金色般。
玉倾眉眼一弯,笑道:“哥。”
越倾国走过来,看玉倾笑得眉眼弯弯,心下也不由有几分暖意,道:“真真调皮。这么早找我,有事?”
玉倾道:“无事,只是想看看哥身体怎么样了。”
越倾国温和道:“已服过药了,无甚大碍。”他自然知道玉倾所指是自己昨晚动真力牵动毒性一事。
几人正说着,那边秋百合走出来,施一礼道:“巫女大人,越公子,夜公子,早饭好了。”
越倾国执起玉倾的手道:“我们先去吃早饭吧。”
早餐过后,玉倾正要跟着越倾国出去,夜舞突然地道:“小倾儿,可记得秋风会上我们的约定?”
玉倾定了脚,知道他指的是剑舞之后他提出的欲为场中人解咒便要与他相聚一次的条件。只不过人算不如天算,秋风会上玉倾被当成假巫女推出去,那场夜袭后她的真巫女身份又暴露,之后秋风会一结束,她便准备沐浴斋戒即巫女之位,自然也没时间再与夜舞相聚,即位之后,各国使团便相继离开,夜舞也再未找人联系玉倾,她还以为夜舞也随着夜国使团离开洪国,哪知道会在这里碰到他?
夜舞见玉倾停了脚,便又妖娆笑道:“既然在这里‘巧遇’,择日不如撞日,今日聚聚如何?”
玉倾转身,看向乔容:“乔医仙,医仙谷不是一向禁止外人踏足么?怎么此番居然留了个来历不名的‘健康’男子在此?”
乔容温和笑道:“所谓‘医仙谷’,不过是江湖中人对这里的称呼,其实我们自己一向随山下镇民称它为‘青牛山’的。当年前几代的医仙无意中到得此地,发现此处四季如春,偏僻幽静,又生有多种珍稀药材,甚是合适静心浸/淫钻研医术,才落脚于地。所以谷中人都只是居住于此罢了,并未将此谷划为私人所有,自然也并不阻止外人出入。至于向来访客甚少,只因了入口较隐秘罢了。若真有人找到入口到了门前,我们也必不会拒之门外,正所谓‘来者是客’,玉姑娘带越公子来此处,乔某不是也现身相见并接纳了么?”
他这一番话,虽然不尽不实,但听起来却也有理有据,让玉倾难以辩驳。更何况“医仙谷”的真正主人是乔容,不是自己,他若说出“来者是客”的话,自己这个客人再说什么也是白说,便只冷哼一声,不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