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震动了好久,高泽看了一眼厕所的方向,发现我还没有回来的迹象,才不得已起身走到角落接起了电话。可是电话那头传来的声音却让他的莫名一悸。
阳光透过玻璃,在地上投下了点点光斑,他站在阴影里,对着镜子练习了好几个微笑,才走了过来。等到我回来的时候他看到了我红红的眼睛却仍是假装不见,像往常一样温柔地揉了揉我的头顶,笑着说:“阿宁,累了吗?”可是那时候我却没有发现他的反常。
“其实,我知道我不应该看你短信,我也知道他没了妈妈,可是我看见你和他发了那么多短信就失了理智……对不起,阿宁,我也没想到自己会那么龌龊,我害怕失去你,我气你什么都不和我说,我不是……”
“我知道的,对不起,我应该跟你说的。”我抱着他的腰,把脸埋在他温暖的怀里。
“我只是难过而已,高泽,我给你说个故事吧。”
“我有个哥哥,他叫许逸安,当初爸爸给我们取名字的时候就是希望我们一生安宁,他是我最亲近的人,最最亲近的人,”
“你能想象得到我有多爱他吗,虽然我总是和他吵架,从来都是直呼他的名字,偶尔还是对他恶作剧,可是我真的是离不开他,一直,”
“可是后来他却为了救我离开了,其实死的应该是我吧。”我说这话的时候高泽紧了紧他的双臂,很用力很用力地抱我,不让我颤抖,他说别说了别说了,阿宁,别说了。
自那天起,母亲就从不看我一眼,爸爸见了我也只是叹气。
每天睡觉前,我都会认真地摩挲那对我们还没来得及戴上的耳钉,铂金的耳钉在月光下泛着冷清的光华,紫色的水晶散发着致命的诱惑,说好了要一人一枚的。
许逸安说,他要戴在右耳上,但那个时候我还不知道他这样做的含义。我把它们戴上了,只要一抬手就能摸得到,抚摸着左边的那颗我就能感觉得到他的温度,很暖。
休整了两周后我又重新回到了学校,爸爸早在我上学之前就和老师打过招呼,麻烦老师上课尽量不要提问我,因为自从那场车祸后我就没说过话,医生说我受了刺激,把自我封闭起来了,建议我看精神科或是进行心理辅导。
我根本就不是刺激过度,我只是不知道和谁说,说什么,最懂我的那个人,最爱我的哥哥已经不在了,我最亲密的那个人不在了,我还和谁说呢。
重新回到学校竟有一种恍如隔世的错觉。我微笑着回到了这里,大家看我的眼神充满了怜悯,同情,但是我最不需要的就是同情,因为我很好。
苏菲菲还有豆哥都小心翼翼地安慰我说没事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点头微笑。大家或宽慰或鼓励,我都微笑接受。偶尔也有老师习惯性地点我回答问题,我站起来微笑着,老师就会有所顿悟的叫我坐下,略带些歉意与不安。我开始拼了命地学习,不给自己一点空闲的时间,因为我怕自己一静下来就会想到许逸安。
其实我一点也不悲伤,真的,我……只不过是偶尔孤单。
我每天正常吃饭,按时休息,但是半个月下来还是瘦得不成样子,爸爸心疼地变着法给我做好吃的,妈妈还是一脸漠然。爸爸做的菜很好吃,我也吃了很多,尽管这些食物进入我的胃里要不了多久就会被我吐得干干净净,但我还是努力地往嘴里塞,因为只有这样爸爸才会露出欣慰的笑容,这让我觉得很是值得。
如果我每天都假装我很好,是不是就会让人觉得我并不难过,大家就会少一些担忧。我觉得自己好像陷入了混乱不堪的梦魇,我奢望着某一天醒来的时候会发现一切只不过是一场梦,一场真实得可怕的梦,可是现实总是残酷难忍的。
原来我一点也不勇敢,我在逃避,逃避宿命的安排,心底有个声音在嘲讽,你逃得掉吗?一切都是注定,我的挣扎也只是徒劳。
命运之神看着人们奋力挣扎,等到快要挣脱枷锁的那一瞬又生生地把人再困住,他将这看作是消遣罢了。
不过因为长时间的厌食,也引发了胃炎,当天晚上就发烧了,爸爸把我背到了医院,我感觉到有凉凉的液体流进我的身体,我闻到刺鼻的消毒水的味道,就和那天的一样,令人作呕,事实上我的确吐了,好像还吐出了血,嘴里满是腥甜,迷迷糊糊中有一双手一直握着我的,暖暖的,让我安心。
睡梦中,我看到脚下开遍了妖冶的彼岸花,刹那间那些花张开了手,使劲往下拉我,就在坠入火海的霎那,我听见有人说别怕别怕。
我知道妈妈每天都会翻看他的照片,一边看着一边流泪。妈妈老了好多,以前总有人说她是我姐姐,妈妈听了总会开心得合不拢嘴,然后不无骄傲地说,这是我女儿。可是现在额头眼角已经生出了细密的遮不住的皱纹,那双通透的眼睛也因为终日泪水的侵蚀而变得浑浊。
嗓子干的像是火烧一样,半夜起来找水喝,路过许逸安的房间,发现灯亮着,一定是妈妈在,隐约中传来妈妈低低的啜泣声,还有爸爸的叹息,只听他说,我知道你难受,我心里也不好过啊,再怎么样你也不能这么对阿宁,难道你真愿意死的那个是阿宁。
“我怎么忍心,他们都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手心手背我都疼,我不怨她,怨就怨小安命不好,我就是看着她就想起小安来,我心里堵得慌。”我终是没有进去,原来妈妈还是爱我的。那天是妈妈一直守着我,也是妈妈的手一直在给我力量。
我们都是还未蜕变的毛毛虫,寂寞像厚茧将我们紧紧包裹,经历这一场窒息的疼痛,我们化蝶翩跹,用短暂的生命寻找心中的天堂。
我没想到我会把这些再说出来,可是高泽颤抖得比我还厉害。他紧紧地抱着我,热泪洒在我的脖颈,流进了心里。我也控制不住地开始流眼泪,好像这么久了终于可以痛快地哭出来了,我不是不难过,只是缺少了一个怀抱,缺少了一个能抚平我所有不安的人。
“你没事了吧,很晚了,我得回去了,不然就过了门禁了。”哭了太久瓮声瓮气的,眼睛也肿了,我不想一直以这样的面目示人,尤其是在高泽面前。
“留下来,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