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安琪说,我见到程焕了,还有杨雨佳。安琪嗤笑一声,半是嘲讽半是无奈地说:“肯定是被欺负了是不是,”我沉默不语,“没有我保护你,你就铁定会被欺负,真他妈完犊子。”她那么笃定,仿佛身临其境一般。
我有时候会想,安琪真是一个特殊的存在,特别是对我而言,每次听她到她的声音我都会有一种错觉——觉得世界是那么美好。
她有一种安定人心的奇异功能,我想即便是世界末日来临了,在她嘴里说出来就像周末后紧随其脚步而来的星期一,虽然惹人厌,却并不可怕。她的声音一如她的人一般,都是热烈的,是明亮得炫目的,充满能量的。
就如此刻听着她的怒骂,我都会觉得原来没有什么是大不了的。
“我警告你,林逸宁,既然当初是他不要的你,你就不要给我做出什么吃回头草的丢人事儿……”
“是我甩的他。”
“你少嘴硬,还有杨雨佳那个小骚货,对她最好,不,是一定不要手下留情,给我往死里狠狠地治她,让她后悔她妈把她生出来。”
“安琪,我可是玉面小狐狸啊,我这么聪明厉害,谁能欺负我啊。”
“你就逞强吧,什么玉面小狐狸,你分明就是个胆小鬼,纸老虎。”
我想安琪此刻一定是被我气得不轻,我甚至能想象得到她捏着电话恨铁不成钢的撕裂了她精致的淑女面具的凶狠表情。但愿她身边没有男人,不然一定会被她吓走,我不厚道地想。
其实你错了,安琪,我的确是只狐狸,只不过很笨,一直以来我都是那只躲在老虎身后耍威风的狐狸。
其实我就是仗势欺人,仗着你们的宠爱,肆无忌惮地为所欲为。
那时候我从来都不会害怕,因为我知道你们会一直在我身边,保护我,纵容我,所以才会毫无顾忌,不管不顾。我贪婪地享受你们的爱护,并且还可耻地认为理所当然,就像是呼吸空气般理所当然。
不过,安琪,我也应该学会一个人了,是不是。这世界上没有谁能一直陪着谁,我们总是要经历孤独,所以趁还没对自己绝望之前,我会选择满怀希望地,一个人。
而且我想我已经不爱了,我只是无法忍受那赤裸的肮脏的背叛,和我现在口是心非的放不下。
令我意外的是,高泽居然来了。
当他打给我电话,哆哆嗦嗦地说:“林逸宁,遥城怎么这么冷啊?”的时候,我的第一反应是他不会来了吧,没想到居然是真的。
在出站口就看到高泽冻得缩头缩脑,还直跺脚,我就知道他一定是在咒骂这该死的鬼天气,果不其然。
看到我,他就直诉苦,抱怨天气冷的要人命,还居然叫我帮他拉行李,真是恶劣、没风度。
“你怎么来了?”
他说:“因为我想你了呗,”我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就知道你不相信,我是来看冰灯的。”
“有言在先,我可不提供食宿。”我把一个大男人带回家算怎么回事啊,我妈不得劈了我啊。
“你怎么这么抠,没良心的,也不想想我平时是怎么对你的。”
“少啰嗦,不是说要冻死了吗,那还不快走。”
最终,我敌不过他的唠叨啰嗦,还是硬着头皮把他带到我家了。
爸爸很是热情地招待了高泽,奇怪的是妈妈也十分亲切平和,不见异色,我不禁赞叹老太太真是深藏不露啊。
不过也是,高泽多会哄人高兴啊,他多会拍马屁啊,他多会献殷勤啊,真是不要脸。
左一句叔叔学识渊博,右一句阿姨年轻漂亮,为了几顿饭至于么,为了能住几天至于么,为了能在我家享受优待至于么,真是没原则。
我爸妈已经被彻底征服了,待他胜似亲生,吃饭一直不停给他夹菜,饭桌上有了他真是热闹极了。“阿姨,您做饭真香,比五星级的大厨还棒。”马屁精。哄得我妈心花怒放开成一片花的海洋。
“咋样,羡慕嫉妒恨了吧。”
“你别以为你送几盒东西外加几句花言巧语就能迷惑我爸妈。”
“那怎么能叫花言巧语呢,我那叫真心的赞美……只不过是经过了一点艺术加工,说到底还得归功于本少的人格魅力呀。”
“您能要点脸吗?”
“不请我参观参观你的猪窝?”
“滚,你不说香闺也就算了,起码要说房间吧。”
“你不是叫我要点儿脸么,我可是实在不好意思睁着眼睛说瞎话,况且我也见识过你的邋遢。”
“那你就闭着眼睛。”
他看着我的房间布置半晌才说,真是想不到。我说:“你知道吗,每个女孩都有一个粉红色的梦想,”我拿起桌子上的粉红色相框,“因为每个女孩都有一个关于公主的梦。”
我对粉色的热爱是一种近乎疯狂的偏执,而且我总觉得在阴暗下太久不见光的心,需要纯洁来拯救,不然它便会溃烂腐臭。可是我却不喜欢白,尽管它在人们心中是那么的纯洁无瑕,然而她太庄严,太过冷清,甚至于无情。
白,是蚀骨的寒,是无情的冷。她不会包容一个在黑暗中浸泡荼毒却挣扎着祈求光明的女孩儿。我想她总会高高在上地俯视我的阴暗与悲哀,然后冷漠地说:瞧瞧,多么可怜的人儿。就连她的怜悯也是如此冷漠。
妈妈没有安排高泽睡在许逸安的房间,尽管家里没有别的空房间。我想,妈妈是和我一样的,自欺欺人地妄图保持那份原样,仿佛如此便可心安理得地对自己说一切依旧。只是在十分清醒的情况下对自己说拙劣的谎是那么残忍。
我爸说他打地铺,叫我和我妈睡,妈妈瞪了他一眼,爸爸了悟。高泽疑惑地看了我一眼。
妈妈叫我把房间让出来,说来者便是客,高泽假惺惺地推辞,最后爸爸一拍桌子说“听我的,你睡小宁的房间,让她打地铺,她不怕冷。”
“我还是不是你们亲生的啊。”我诧异地看着我爸,不满地嘀咕。高泽面带微笑地说着不好意思,却真的是舒舒服服躺在我的大床上,那一点愧疚之色也无处觅踪。不过还好,我没有被无情的双亲逐出家门。
银色的月光静静洒落,细细碎碎的铺满了一地。而它又像个顽皮的孩子,透过窗帘的缝隙,窥探这一室的冷清与寂寞。
第二天,我爸吩咐我带高泽好好出去逛逛,我实在是不知道能去什么地方逛。快新年了,大街上都是鲜艳的红色,伪装成一派喜气洋洋的景象。
冬天的遥城,冷得落寞,可是在我看来,却更真实。
高泽左瞅瞅,右瞧瞧,就像是刚进大观园的刘姥姥一般,还不停地拉着我问东问西,他的快乐太明显,太浓烈,渐渐地也感染了我,包围了我。看着那张洋溢着恣意张扬笑容的脸,我也忍不住扬起唇角。
他突然凑近我,身体微微前倾,双目炯炯地盯着我,我甚至能从他幽深的瞳孔里看见自己,就在我以为他会说“你笑起来很好看”时他却说:“林逸宁,有一句话我忍了好久,但是现在我不得不说,”他摸了摸鼻子,也有些不好意思,“我想上厕所。”
霎时,我的一切不切实际的罗曼蒂克的幻想被他这句杀伤力十足的话炸得灰飞烟灭,他又适时地补充说“而且是大的,我憋不住了。”
活该!谁让你昨天没命似的吃肉,吃完了还吃了好几个冰棍。
无奈,我两手提满东西带着他穿越大商场里拥挤的人潮,目标明确地,步履匆匆地,十万火急地,火烧眉毛般地,带他找厕所,上大号。
他急不可耐地进去解决问题去了,我无聊地拿着一堆东西在外面等,一转身就看见程焕和杨雨佳姿态亲密地逛着。墨菲定律说得对:如果你担心某种情况发生,那么它就更有可能发生。同理越是不想见到的人,就越经常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