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焕自打我进门就目光灼灼地盯着我,我只向他点了个头算是打招呼就没再看他。
拿他当空气就表示我还在意他,对他过于热情吧,又太掉价。我对自己不咸不淡的表现暗暗打了个满分。
“滚边旯去,让我跟阿宁说会话。”贺子像撵狗似的把腻歪在我身边的陈周给扒拉走了。
“来一颗?”我刚想说戒了,可是看程焕的目光扫了过来,还隐隐皱了下眉,我突然有种幼稚的念头。接过了烟,点燃,轻轻呼出。烟圈慢慢上升,晕开,所有人的脸都变得模糊,不真实。
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我从来都没抽过烟,就算是心情不好也没抽过,因为他不喜欢。那时的我善解人意得令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然而却卑微得幸福满足。
“贺子,你不是说要和我说话吗?咋又哑巴啦。”
“我也不知道说啥,就这么看着你就挺好。”
“真酸,不过我喜欢。”
“感觉又像回到了以前,那时候一起抽烟,一起喝酒,一起打架。”
“我就差和你们一起泡妞了,诶,以前那个死皮赖脸缠着你说要和你处对象那女的呢?”
“嗨,别提了,贺子让人家拿下了。”
“可是贺子总对人家不冷不淡的,那女的把他给甩了。”
“去去去,别他妈瞎说。毁老子名节。”
“靠!你失恋了?还让人家女的给踹了?我有点崇拜她了。”
“不就一妞嘛,老子不稀罕。”
“那你还一副经......期失常的衰样,摆一张内分......泌失调的臭脸给谁看呢。”
“我错了,姑奶奶,您可别损我了,成不?”
“你也不行啊。”
“你知不知道在一个男人面前说‘不行’是对他男性自尊的极大侮辱。”
“靠!祝你早......泄。”
我拍手笑,贺一方猛地站起来:“操!哥的名声全让你们这帮兔崽子毁了。”然后便是一室哀嚎,我在旁边看顾亮、郑容被打的抱头鼠窜,还夸张的大喊救命,笑得嘴丫子都咧到耳根子了。
我感激,我的朋友会在我最迷茫失意的时候,什么也不说地给我最温暖的安适。即使是我一无所有也会笑着安慰我说,还有我们。是了,我并不是一无所有,我还有他们,我的珍贵——我的朋友。
也不知是刻意还是无意,我的左手边就是程焕,贺子歉然地看了我一眼,而杨雨佳始终神情戒备的瞪着我。
我不知道程焕为什么会来,但我知道杨雨佳来肯定是知道我也在,难不成还怕我们旧情复燃吗?
有些习惯是戒不掉的。就像此刻程焕把细细剔好刺的鱼肉夹到我碗里,而我也理所当然地吃到嘴里。一切动作发生的顺理成章,而当愕然、嫉妒的目光包围我们,我才后知后觉的恍然大悟,原来,原来我们已经分手了。
这样好的待遇也是因为有一次一起吃饭的时候,被鱼刺卡住了喉咙,咽了好几口饭都没咽下去,疼得我直淌眼泪,后来服务员拿来一瓶醋才救了我。后来每次吃鱼,他都会细细替我把刺剔掉,还会说醋坛子,吃鱼啦。也这样,因祸得福。
纵然没有撕心裂肺的痛苦,然而痛楚总是像蚂蚁般细细啃噬那颗千疮百孔的残,那时的分别,我很清楚也很清醒,我知道我们再也不能回到从前的亲密无间了。就像诗雯说的,人总要受伤才能成长,伤多了,或许就能百伤不侵了。
所以,我曾经的爱,我现在并不难过,我只是有些许的唏嘘,为你当初的不弃不离,为我如今的形单影只,为我们现在的天南海北,原来,根本就没有永恒,我不是早就应该知道吗?
一顿饭下来我被那几个傻......逼灌得有点多,看人都有重影了。郑容直骂我是完蛋货,妈的,要不是你使劲灌我,我能这熊样儿吗,站都站不稳。
我心想,你们几坨狗屎,祈祷自己千万别犯到我手里,不然我往死里整你们。还有那谁,程焕,更不是个东西,我喝得都东倒西歪不知跑了多少趟WC了,也不说帮我挡几杯,好歹我也是你前女友哇,买卖不成仁义在啊!
杨雨佳娉娉婷婷地走到我面前,手里拿着一瓶五粮液,说:“林逸宁,我敬你。”说着就要给我满上,好啊,趁火打劫是吧。
怎么都有这臭毛病,让谁惯出来的,看谁不顺眼就整一杯白的就要敬酒,敬酒敬酒,你倒是先喝啊。
贺子几个看情形不对,也站起身说:“差不多行了啊,我们阿宁也不是谁敬的酒都喝,也不看看自己配不配。”可是良心发现了啊。其实贺子那嘴损的货已经够给她面子了,不,应该说是够给程焕面子了。
杨雨佳站在那,尴尬地端着酒杯,脸红一阵白一阵,还哀怨地看了眼程焕,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果然程焕把酒倒满,说:“对不住啊大家,我干了这杯算是赔罪。”一饮而尽,杨雨佳似是不满意地闷声坐了回去,但仍给我一个挑衅的眼神。
我表面不动声色,其实内里都快气炸肺了,好你个程焕,这就是你对现任和前任的差别,好啊你,好极了!
于是我在装不下去镇静之前,又借口尿遁了。
我纳了闷儿了,为什么这么委屈还是哭不出来呢?我都让人骑到头上去了,还得故作姿态假装我不在乎。以为自己是潇洒走一回了,单枪匹马也能面对程焕了,可是还是差点丢盔卸甲。
马上我就明白了,原来那些液体换了另一个渠道从身体里排泄......出去了。
洗了把脸刚一抬头我差点尖叫出声,镜子里那个脸色煞白的幽怨女鬼不是别人,正是区区不才在下我。靠,我冲镜子挥了挥拳头,“老娘差点让你吓死。”
刚一走出洗手间我又差点尖叫出声,可是一闻到那个熟悉的怀抱我反倒更加的紧张,他到底想干嘛,偷情吗?
“你干嘛,放开我。”我边说边做作地小幅度挣扎,又不敢大声,没想到他立马就放开了,我有点儿失望。
其实我就是做做样子啊,他不是应该说“不,我不放,死也不放,一辈子都不放。”然后深情表白,最后再强吻吗?怎么不按套路出牌啊,“穷摇”奶奶该多恨铁不成钢啊。
我扯扯被弄皱的衣服,说:“你有病是不是?”我看见他漆黑的眼中有受伤的神色闪过,我是多么想说,别误会,我不是嫌弃你,我是失望你怎么不按剧本走。
程焕只是一直盯着我看,不发一语,我看得出他在挣扎,我也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不让它颤抖。
好一会儿,他才说:“你还好吗?”我顿时如泄......了气的皮球,没好气地说:“我好不好关你什么事啊,你以为你是谁啊。”
酝酿了那么久,我还以为他会说出什么诸如“我一直忘不了你。”“我们还能回到从前吗?”“我想和你重新开始。”的话,没想到他憋了这么半天,就放了这么一个不响不臭的屁,对不起,请原谅我的粗鲁。
我可不是指望还能和他破镜重圆,我只是想看他痛哭流涕地求我和他重新开始,最好还能抱着我的大腿哭着喊着死皮赖脸地求我别走,然后我再趾高气昂地狠狠践踏他的自尊,把他踩在我出门时踩了狗屎的耐克鞋下。
对,我就是想报复他,谁让他先甩了我的,虽然很不想承认我是被踹的那一个。
我如一只战胜的公鸡,不,是母鸡,挺胸抬头地从程焕身边走过,想留给他一个纤细却不单薄的背影。但他却拉住了我止不住颤抖的手臂,将我箍在怀里,是的,箍在怀里,弄得我生疼,我也没想挣扎啊,您也用不着使这么大劲啊,真是没白吃饭。
我刚想张嘴说些什么话,煽动一下凝固的气氛,然后导演一出催人泪下的重逢戏码:前男友默默无语凝噎,最后由我——前女友,表情漠然地说,“对不起,我们已经毫无瓜葛了。”然后前男友一副痛不欲生的表情,咆哮着:都是我的错,我宁愿你打我、骂我、但请别离开我,我的心只为你跳动啊。
我还没来得及实践,程焕就松开我,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看着他的背影隐入暧昧的灯光,我抹了抹脖颈,刚才那灼人的温度是泪吗?我怔在那,过了半天才缓过神来,靠,程焕,老娘和你势不两立,又留给我一个背影。
回到包厢,古怪的气氛打了我一个措手不及。贺子、顾亮神色暧昧地看着我,就连陈周那小娘炮也一副吃了苍蝇屎的表情,杨雨佳就是一副看二奶的愤恨样,我去!你有啥愤恨的,想当初老娘可是正室,你连小三儿都不是,充其量就一路人丁。可是世事难料,路人丁后来登堂入室了,我下堂了。再看程焕,那个扰乱我心绪的罪魁祸首却坐在那若无其事地抽烟,他什么时候学会抽烟了?
我开始怀疑刚才程焕抱着我落在我脖子上的不是眼泪,而是鼻涕。
饱暖思那啥,酒足饭饱后郑容提议去KTV续摊,我一拱手说:“天色已晚,各位大侠就此别过,有缘再聚,小弟先撤了。”还没走两步就被海东给拎回来了,“如意算盘打得倒好,想走?先把帐付了。”
“搞没搞错,请我吃饭还要我买单?”这边我的小宇宙熊熊燃烧,一触即爆发,还好海东识相,即时刹车说:“姑奶奶,怕你啦。”
“我知道你逗我玩儿呐,我要是不假装生气那不是浪费你感情嘛。”我立马变身狗腿。
原本我是想自己回家的,无奈他们非得说我喝醉了,我不就是唱了两句《爱情买卖》吗,谁说我醉了,清醒着呢,看,我都没跑调。
车上的暖气开的有点高,没一会儿我就迷迷糊糊的不知道怎么回事了,就算是把我卖了我也不会知道了。
第二天,陈周打电话支支吾吾地说是程焕送我回家的,我忍不住破口大骂:“你们还是不是人啊,就这么轻易地把我交到敌人的手中,不顾我的安危……”我说到口水都干了,陈周颤颤巍巍扔了一枚重磅炸弹:“是你一直抓着他不放的。”然后不等我反应就挂了电话。天啊,我还要不要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