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宓垂下睫毛,是啊,就算求了阿玛又能怎么样?懿祯怎么可能放弃自己喜欢的女子,而改娶她呢?而她,硬要成为懿祯的妻子又有何用?她可以忍受一个拿她当妹妹来喜欢的懿祯,因为她爱着他,因为懿祯对她还有怜惜,那么,她就有信心用时间用真诚来赢得他的心,但是,她却绝不能够容忍与别人分享自己的丈夫,她的自尊和她的骄傲,以及她一个人的爱情,都不允许她做这么卑微的事。
所以,她不可能乖乖地守着一个准嫡福晋的头衔痴等懿祯的大红花轿,而在懿祯娶了侧福晋的那一刻,懿祯与她之间,便会再无感情的瓜葛。
她会放开懿祯,即使已经很爱很爱,她也会努力地去忘掉,当这个主意在她的脑中形成时,她的泪如珠玉般滴落……
转身欲走,却听到室内阿玛的声音又幽幽地传来——“只要圣旨一下,我就放心了。”
星宓顿住脚步。
“懿祯娶了妻子,他们俩之间就算彻底断了这份情,因为星宓的性子是无法容忍与别人分享丈夫的。”
阿玛真的很了解她。
“真的苦了懿祯那孩子了,他一定比咱们更了解星宓的想法,却得狠下心来做这个决定……”是额娘叹息地声音。
他们在说什么?为什么她都听不懂?
“唉,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谁要懿祯这孩子身子骨太单薄呢?如果他有靖月一半健康,我也不可能出此下策啊。”
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力一撞,然后颤抖着牵动全身的每一根神经。
泪,变得越来越多,仿如泉涌。
星宓想冲进去,大声的问自己的阿玛和额娘,你们对懿祯都做了些什么?但是手伸出来,放在门上却使不出半点力气,所以,她只能继续被动地听下去——“没想到懿祯可以为星宓做到这个地步,他对星宓早已情根深种,如今却要亲手断送星宓对他的感情,做了这么大的牺牲,我的心里着实不好受。”
“懿祯对我们九王府有恩,我当然会找机会回报的。前几日我听说在江南有个专治心疾的神医,已写信拜托那里的朋友代为寻访了。”
“我定会日日祝祷希望能够早日寻得那位神医,医治好懿祯那个苦命的孩子……”
“谁?”随着一声轻问,门从里面开了,九王爷吃惊的站在那里,他望着星宓,朝服的扣子有几颗还没有扣好,烛火在他的身后摇曳着微光,映在星宓的泪上,格外晶莹,而九王爷看着这个样子的星宓,一时间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是琳儿那丫头端洗脸水来了吧?”福晋跟在九王爷身后,以为是自己的贴身丫头,还在想着,今儿似乎比往常早了些时,却没想到竟是自己的宝贝女儿星宓站在门口,而星宓的表情已告诉了他们,她都知道了……
当天边露出一丝鱼肚白的时候,星宓坐在父母的房间里,她的额娘拉着她的手拼命地劝,而她的阿玛则是叹息不断。
“星宓,”九王爷的眼神迷蒙,仿佛陷在一种难以名状地回忆里,他说:“你七岁的时候,我带你从边城回来,你吵着要进宫见识一下,我拗不过你,带你进了紫禁城……”
“在我面见皇上的时候,我把你交给了一个小宫女……我叮嘱过你不要乱跑的,可是你居然跑进了御花园,于是,你遇见了懿祯……就因为这样,皇太后奏请皇上将我从边城调了回来,掌管水务司,呵,朝中同僚嘴上不敢明言,背地里却都道我有一个好女儿,轻而易举地就摆脱了因与几个位高权重的大臣意见相左而被排挤去边关守城的尴尬……也更因如此,家里的每一个人都更加加倍的宠爱你,都说你是全家人的福星……可是,”九王爷将目光放到女儿的身上,问:“遇上懿祯,你以为,真的是你的福气么?”
星宓抬头看向自己的阿玛,面对逐渐苍老的阿玛,尽力压抑着自己的心绪,她真的不想伤害任何人,特别是她最亲的人,可是,为什么她却总是令她所爱的人受伤呢?
“所有人都知道懿祯的身子骨不好,”九王爷继续说下去:“甚至没有人会知道他还能够活多久,三年、五年,或者十年、八年,他的父亲死在二十六岁,那是个平时看起来多么健康的年轻人,谁也不会想到只是在眨眼之间便没有了呼吸。而懿祯呢?他从小就被查出身患与其父一样的顽症,并且已经几次从鬼门关前打转过,这样的一个男孩,他连自己的命都保护不了,又怎么可能会给你带来幸福?”
泪意再一次涌上星宓的眼眶,咬紧下唇,却仍抵不住水气的凝聚,从小她就最是听不得懿祯会活不长的话。
深吸一口气后吐出,抖着声音,星宓说:“阿玛,请你不要这么说。懿祯会活很久,很久很久,我不允许他死,有我在他的身边,他不会死。”
九王爷倏地瞪大眼睛,眸光里满是悲凄,他从椅子里跳起来,冲到星宓的面前,箍紧星宓的肩,厉声问:“有你在他的身边?你怎么在他身边?嫁给他,一辈子关进那个紫禁城的黄圈圈里?如果懿祯不能够陪你很久,那么只剩你在那个黄圈圈里要如何自处?”
“你知道吗?阿玛不在乎你嫁的是谁,阿玛要的是你的幸福啊,一个能够相濡以沫地陪着你白首偕老的人,阿玛希望会有一个那样的女婿,即使没有权势,没有背景,什么都没有,只要他对你好,到阿玛百年归老的时候,能够看到你的夫婿陪着你携儿带女的来为阿玛送终,知道会有一个在你伤心难过时可以让你依靠的肩膀,阿玛到死也能闭上眼了啊。”
“阿玛。”星宓的眼泪倾泄而出,瞬间爬满了整个脸庞,她恳求地拽住父亲的袖子,她说:“您又知不知道,如果没有懿祯,我又怎么会幸福,又如何会快乐啊?”
现在她才知道,怪不得从阿玛见到懿祯的第一天起,就是一种不冷不热地态度;怪不得懿祯有时会看着阿玛的背影轻锁了眉头幽幽地叹气;怪不得对于皇上的日益器重,阿玛从来没有真正的开心过;怪不得……
“我的星宓丫头,我的宝贝女儿啊。”福晋也早已是泣不成声,搂住星宓,她求着:“阿玛和额娘都是为了你好呀,既然懿祯已经做了决定,这份情你就断了吧?”
星宓摇头,拼命地摇头,现在她已经知道了这段感情的路并不是她一个人在走,懿祯对她的爱如此深如此重,要她如何能断?
“看好星宓,没有我的命令,不准她出府半步。”九王爷上早朝之前,对福晋说道。
福晋自然知道现在正是非常时期,半点马虎不得,忙的点头应是。
星宓在父母的房中端坐着,初时的心情已然平静了许多,见额娘半步不离她左右,便也就不动声色地沉默着。
初阳的光芒透过窗子映入屋中,照在星宓的脸上,秋风也跟着凑热闹地轻拂她的发,虽然由于长时间的哭泣让她的眼睛看起来红红肿肿地,但仍是美得仿如虚幻一般。
“星宓,你在想什么?”福晋望着自己的女儿,觉得此刻的星宓似乎与往日有着很大的不同,星宓像是在瞬间长大了,更像是在瞬间毫无保留地绽放出了她所有的美丽,令人舍不得移开目光。
星宓的唇角轻轻扬起,她抬头看向自己的母亲,如果母亲与她是同一阵线的,那么她会毫不犹豫地大声告诉她——额娘,懿祯是爱着我的,这比什么都要我快乐,您知道吗?
但是,母亲不是,于是,她只是淡淡地说:“额娘,我饿了。”
“哎呀,”福晋这才想起来,忙道:“你瞧额娘差点儿忘了,你昨儿个晚饭就没吃,一直到现在,定是饿坏了吧?想吃什么?额娘这就叫厨房给你做去。”话音未落,福晋已扬手招呼守在门口侍候的贴身丫环琳儿进来。
“其实我也没有什么味口,只是胃饿得难受。”星宓低头想了下,才道:“额娘,我想吃您亲手做的莲子八宝粥,再来几碟什锦小菜就好。”
“这……”福晋有些为难。
星宓用希冀的目光可怜兮兮地望着一向疼自己疼到心坎儿里的额娘,然后像是才明白什么似的,作势垂下眼睫,极力地掩饰着失望地道:“算了,额娘从昨天一直忙到现在,定是很累了,还是不要下厨了吧?让琳儿去厨房看看有什么剩饭剩菜的给我端上来就是了。”
“这说的是什么话?”福晋心疼了,道:“只要额娘的宝贝想吃,额娘啥时候都不觉得累。”但是在出门前,她仍是对琳儿下令道:“好好侍候格格。”琳儿跟了福晋多年,对于主子的言下之意自然了然于心,虽然不明白主子为何这样对小主子,但仍是点头道:“奴婢定当全力以赴,请福晋放心。”
之后,福晋才安心离去,做星宓最爱吃的莲子八宝粥去了。
不出一会儿的功夫,房中突然传出几声轻响——一声是星宓趁琳儿不备,从身后猛然给了她一记手刀;
一声是琳儿被击中时的闷哼,但是人依然清醒,只是疼得找不着北;
第三声是星宓又补了一记,琳儿终于应声而倒。
星宓抱着自己的右手疼得呲牙咧嘴,手刀是她跟五哥学的将人迅速敲昏却又不会给对方造成什么实质伤害的方法,这还是她的初次实践,她是使足了吃奶的力气了,没想到还得两下才成功。
但是,当星宓打开门时,得胜的笑容却突然僵在了脸上,她怎么忘了,如果琳儿是额娘的左膀的话,那么额娘还有个右臂呀。
而此刻这个右臂就像一座山似的挡在门口。
“李嬷嬷……”星宓想哭,这个李嬷嬷可不会像琳儿那么好对付了。
李嬷嬷呆在九王府里多年,未出嫁时就伺候福晋,现在人到中年,已然发福,那一身的肉,弹力十足,别说手刀了,就算星宓整个人撞在她身上,她也未必会动上分毫。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李嬷嬷说道:“福晋吩咐老奴看着格格不能出这间屋子……”
话未完,有人已从李嬷嬷的身后用力冲撞了过来,并顺势跳到了她的背上,李嬷嬷在毫无防备之下被*了屋里。
星宓迅速将门关上,因为她看的很清楚,是翠儿。
李嬷嬷试图用蛮力将翠儿从自己的背上甩下来,但是翠儿却是卯足了劲儿地不松手,完全是以柔克刚地进攻之法。
立即的,星宓也扑了上去……
主仆二人首先用手帕、布条等物将李嬷嬷的嘴堵住,以免她喊人,同时千方百计地将她撂倒,扼脖子的扼脖子,勾脚的勾脚,顶肚子的顶肚子……在李嬷嬷倒下的一瞬间,大地都为之一震。
最后,星宓和翠儿两人在将李嬷嬷用床帐五花大绑起来之后,都累得不行地坐在地上大喘粗气。
此时再瞧瞧她们,青丝散乱,衣饰翻飞,竟似两个小疯子。
也不知是谁,先指着对方的样子,喷笑出声,终于大功告成地喜悦令两个女孩子顿觉轻松无比。
当然,她们还没有忘记现在的首要任务,那就是——逃。
又过了一会儿,在九王爷和福晋将寝室的门再次开启的时候。
“星宓,等急了吧?”福晋边走进来,边笑着说,但是,当她看到屋里的情景时,整个人都呆住了。
福晋立即转身跑出去,顾不上撞翻了丫环端着的热腾腾地粥。
“去,快招急几个人把星宓那丫头给我追回来。”福晋对齐总管大声命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