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几天了,只是一直在忙,还没去看你。”阿茹娜像是忽然之间长大了许多,举手投足间多了几分优雅端庄,少了几分刁蛮骄横,只是眉宇间隐着化不开的淡淡清愁,令人不禁心中泛疼。
沉默了一会儿,星宓想问阿茹娜既然在宫中,为什么没有去看靖月考试?但是又怕她不想提起靖月,于是正在绞尽脑汁想着聊点儿什么好时,却不料阿茹娜首先开了口,她说:“星宓,你怎么没进宫去看靖月考试?以九王爷的面子,你进宫观试应该不算难事吧?”
星宓有些意外地道:“在这里等着看他高中后风光游街的样子岂不是更好?”
“你对他很有信心啊?”
见阿茹娜谈起靖月时似乎很平淡,星宓终于放下心来,道:“当然啦,靖月的功夫可好呢。”
这时,茶馆的小伙计又送上了一壶香茶来,立在一旁的翠儿忙的为阿茹娜斟满。
“星宓?”阿茹娜开口。
“嗯?”星宓轻应,然后注意到阿茹娜抬眼看了翠儿一下。
星宓立即明白阿茹娜的意思,于是对翠儿道:“你去买些桂花糕来,阿茹娜郡主爱吃这个。”
“是。”翠儿应声退走了。
于是星宓问:“有什么话你就说吧?”
阿茹娜未言先叹气,她说:“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你说。”
“到现在以止,你喜欢的还是懿祯吗?”
星宓立即明白,原来阿茹娜依然是放不下靖月的,于是她明明白白地告诉她:“是,我喜欢懿祯,不只是以前喜欢,现在喜欢,将来也会一直喜欢。”
阿茹娜似乎得到了她想要的答案,看起来有些开心,她说:“那么我告诉你,我还是很喜欢靖月。”然后她又自嘲地笑笑,道:“我这样是不是很傻?明明被他利用了,明明他对我做了很过分的事,我却还是很喜欢他。”
“不,”星宓摇头,她倾身握了握阿茹娜的手,道:“喜欢一个人是这样的,没有原则,不会计较得失,只知道喜欢了就是喜欢了,即使万劫不复也心甘情愿。”
阿茹娜有些吃惊,看着星宓,她说:“星宓,你长大了,而且看来你是真的很喜欢懿祯,否则不会说出这样的话。”
星宓笑得落寞,她说:“爱情可以令人飞速成长。”
阿茹娜点头:“的确。”然后叹气:“但这种成长,太伤人。”
星宓不置可否,谁说不是呢?
阿茹娜望向远处皇城中高高的楼宇顶端,思绪一时间飘得很远,幽幽地,她说:“那天我真的很生气很伤心,从你府中回宫后,我立即收拾了行李回草原,并发誓再也不见靖月了,但是回到草原的每一天我都在想他,并且越来越想,最后想得我会不知不觉地哭出来。后来父王见不得我这样,他将我大骂了一顿,他说,我查干王的女儿怎么可以这么没出息,想要的东西一定要尽全力去得到,没有付出努力,只会在家里自怨自艾,那是汉家小女子才会做的事……”
说到这里,阿茹娜看向星宓,下定决心地说:“这一次我随父王来京,就是放下了所有的骄傲,所有女孩儿家应有的矜持,我会尽我的努力,只希望靖月能够接受我。我不会强人所难地要你帮我,但是我想要你答应我一件事。”
星宓看着她,示意她说下去。
“如果你爱懿祯,请你继续爱下去,不要因为别的事而改变,特别是请你不要再给靖月丝毫希望,可以吗?”
星宓想了一下,她知道这么做对靖月很残忍,但仍是点点头。
阿茹娜看到星宓点头,才终于微笑着放下心来。末了,她又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似地问:“星宓,你真的可以做到与别的女人分享你的丈夫吗?”
“呃?”星宓怔住,“为什么这么问?”
“你还不知道吗?”阿茹娜奇怪:“懿祯贝勒爷即将迎娶侧福晋的事宫里已经传遍了啊。”
“什么?”星宓猛然从椅子中站起来,却由于力气过大,撞到了桌子,茶杯应声而落,摔得粉碎,而她只觉得,她的整个世界在瞬间分崩离析。
这一夜,九王府里热闹非凡。
九王爷大摆宴席,款待前来祝贺的宾朋,期间还有许多的朝中官员。
靖月陪在九王爷身边应酬,长相出众、身形挺拔,如今再配上一身代表荣耀的武状元服,更是令所有的人连连赞叹,羡慕九王爷有一双识材的慧眼。
还有那家中有待嫁女儿的人更是对靖月的终身大事尤为关心,言语中多有探听之语,希望有机会攀上新科武状元这门亲。
大家都以为靖月是九王爷的义子,或是如传闻中所说的,是九王爷刚刚认祖归宗的私生子,因为星宓可是太后老祖宗早已内定了的外孙媳妇儿,当然没有哪个人有胆子会往九王爷真正的心思上想。
由于正值初秋最热的天气,大家贪凉,所以九王爷命令把酒席摆??了院子里。于是就见在偌大的灯火辉煌的院落中,人们高声谈笑着,酒香四溢,菜香扑鼻,好不热闹。
靖月虽然疲于应酬,但仍是分心关注着星宓的动静,自开席以来,迟迟未见星宓露面,心里不免有些担心,因为星宓今早说过,她会在街上等着看他骑着高头骏马游街的,但是,他张大了眼睛,一路从皇城寻回九王府,也没有看到星宓的身影……
出了什么事吗?趁着应酬告一段落的机会,靖月打算去找星宓,只是,在还未走出几步时,却听到大门口处传来一阵*,回头一瞧,见大部分的宾客已经站了起来,而九王爷更是满面笑容地迎上前去,靖月知道定是什么大人物来了,正想着可能走不掉了的时候,九王爷已经扬声叫他过去了,靖月在心里叹气,人类真的是种十分会找麻烦的动物。
来者何人?与九王爷一样,正是那同为掌上明珠操碎了心的查干王。
在秋猎时,查干王就很喜欢靖月,虽然靖月长得不比北方男子那般粗犷,甚至可以说是有些阴柔之气的,但是在骑马、射箭、打猎、拳脚功夫等各个方面却丝毫不输他们蒙古族中最强悍的勇士。如今这个少年又在武举考试中一举夺魁,这更是令查干王对靖月刮目相看,欣赏有佳,而更重要的一点是,他的宝贝女儿喜欢这个少年喜欢得不得了,虽然阿茹娜希望依靠她自己的努力来赢得靖月的倾心,而查干王也答应了她,但是为助女儿一臂之力,所以查干王今天还是亲自来了,希望从九王爷这里入手促成这门亲事。
查干王拍着靖月的肩,目光中满是赞许之意,仿佛已经认定了这个少年就是自己的准乘龙快婿一般。
而靖月只能陪在九王与查干王的身边耐下性子应酬着,忧心着星宓,却想走也走不了。
星宓的闺房中。
“格格,您多少吃点儿吧,福晋已经差人过来问过多次了,说就算格格身子不舒服,不愿意出去见客,也得吃饭啊。”翠儿端着喷香的饭菜,低声劝着。
“我吃不下,你拿走吧。”星宓现在的心情只能用两个字来形容,那就是慌乱。
从下午她听到阿茹娜说懿祯即将迎娶侧福晋开始,她就整个人乱了套。
懿祯为什么要娶别的女人?他曾说过的,他不愿意娶一个他不爱的女子,甚至是与他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她。那么,现在他要娶妻了,是不是可以说明他已经爱上了这个即将成为他的侧福晋的女子了呢?
懿祯爱上了别人……她终是没能等到他说爱她……这项认知如一把无情地刀捅在了星宓的心上,然后再狠狠翻搅,不留一刻喘息。
阿茹娜还告诉星宓,她听宫里的人在传,说太后老祖宗发了话,嫡福晋的位置依然给星宓留着,什么时候懿祯想娶了,再完婚。
星宓苦笑,爱情是奇怪的,也许以前她从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但是现在她知道,如果懿祯真的与这个未来的侧福晋真心相爱的话,又岂能允许他人插足呢?是不是说她以后都得顶着这个准嫡福晋的头衔乖乖痴盼着懿祯什么时候改变心意了好来娶她呢?她星宓格格什么时候已经沦落到这么悲哀的地步了?
“格格,这些是福晋特地吩咐厨房为您准备的,都是您平常最爱吃的菜,您……”翠儿还试图说服星宓,却不料星宓竟厉声打断了她的话:“我说不吃就不吃,你没听到吗?”
翠儿呆怔了一下,然后低下头*住下唇,眼中迅速地积聚起了雾气,却不敢再多话了,只能转身默默地将托盘轻轻地放在桌子上。
星宓见她的样子也着实心下不忍,自从翠儿跟了她这么些年以来,她还从没有对她发过脾气,但是她现在太乱了,已无暇再顾虑别人的感受,于是她只能叹了一口气,无奈地道:“对不起,我心情不好,你出去吧,我不想牵怒于你。”
翠儿抬头,想问是不是因为阿茹娜郡主对您说了些什么?就算翠儿帮不了格格,也能作个排解心情的听者吧?但是看着星宓的模样,张了张嘴,还是没能说出口,也许格格现在最需要的是自己一个人静一静……于是翠儿福了福身后,退了出去。
星宓支手托额,思绪的混乱令她的头有如一把锤子在敲,难受极了。于是她起身吹熄了烛火,合衣躺进了被子里,不知为什么,明明是热腾腾地天气她却只觉得周身如置冰窖般地寒冷,于是她只能尽力将自己整个人蜷缩起来,像只失去了依靠的自己给自己取暖地小虾米。
当靖月终于脱身来看星宓的时候,星宓房间里的灯已然熄了,靖月站在门外,望着屋内的暗色,忧心与失落闪烁在眸底,再也无力隐藏。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转身,却没有离去,而是在台阶上坐了下来。
星宓,我在拼命地走向你,而你又在渴望着谁?
星宓,面对你,我是如此的小心翼翼,变得我自己都觉得自己卑微而可怜,可是让我更觉得可悲的是,我离不开你,即使你不愿意爱我。
星宓,我该怎么做才能够让你接受我?好想问个明白,却又怕那答案是我无法承受的。
我现在唯一可以做的,可能就是等待时间的恩赐,但愿有一天你会将目光从那个人的身上移开,看上我一眼……
月光淡淡地洒落下来,映在他的脸上、身上,或明或暗,朦朦胧胧,清冷、绝美,却又是无比地寂寞。
第二日,天还没亮的时候,星宓流着泪从梦中醒来。
这一晚她睡得很不好,头痛加心伤,思绪繁乱纷杂到令她有一种想要大喊的欲望。
所以起床后她简单的梳洗了一下,就出了房门,而由于时辰尚早,只有几个上了年纪的佣人在院中忙碌着,或打扫或侍弄着花草,他们见了星宓都有些惊讶,但见星宓心情不佳,便没有人敢上前去多嘴了,只是福了福身。
也许,一个孩子的潜意识里,在最走投无路的时候,直觉地都会想到父母宽厚地胸怀吧,所以星宓几乎是出于下意识地,她踱到了父母所住的院落中。
然后,这个渴望着父母能够拉她一把的孩子,却听到了一个她连做梦也没有想到的讯息——“……懿祯的亲事已经定了吗?”是母亲的声音,站在门外的星宓想着,原来他们也听说了啊,而这么早起床还在聊着这件事,可见父母也在为她担心着,六个儿女,父母为她操的心是最多的,她实在是不孝极了。
“听说皇上这两天就会正式颁旨了,应是再无转机了吧。”父亲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