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靖月的手中拿过小兔子,星宓努力甩掉心头的不安,告诉自己,能拖得过几时是几时吧。
“它真的好可爱呀,我要为它取个名字,叫什么好呢?……”星宓边提着笼子,边沉吟着向前走。
“马上就要被我吃掉的夜宵还取什么名字呀?”靖月不解地嘟囔着。
小兔子瞪着大眼睛望住靖月,鼓动着三瓣嘴儿,终于渐渐地从恐惧中恢复过来:警告你最好别再打我的主意,没看到你心爱的女孩儿她现在喜欢的是我吗?你要是敢吃了我,她一定会哭鼻子的……嘻嘻,看来会逃过一劫了,再表现得可爱一些。
臭兔子,靖月咬牙切齿。
不过下一刻,他像是感觉到了什么似的,回头,眼睛从已走出夜市范围,行人越来越少的街道上缓缓扫过。
但是,没有,什么都没有。
难道他感觉失误?明明刚刚的存在感那么强烈。
紧走几步追上星宓,小心的,不落痕迹地护在她的身侧,靖月若有所思地轻锁了眉头。
直到靖月、星宓,与两个侍从走得再也看不见为止,街旁的大树后才缓缓走出一个女孩儿,明亮的上弦月映出她绝色的容颜,望着星宓与靖月消失的方向,淡淡地,隐着哀愁和不甘。
“刚才关于袁佑愉的事,谢谢你。”
从御书房中退出来后,懿祯送九王爷出宫的路上,九王爷如是说。
“举手之劳而已,何来‘谢’字?王爷您太客气了。”
这次九王爷前来请示皇上答应袁佑愉所提出的条件一事,是做了充足的准备的,因为星宓已经在袁佑愉面前保证过了,那么他这个作父亲的说什么也要让女儿不失信于人。所以他来朝见皇上之前,先找了懿祯商议此事,只要得到同程参与解救绑架星宓事件的懿祯的认同,那么与他一起说服皇上的可能性就更大一些。
于是,二人联手,在皇上面前如此这般地权衡利弊一番,还真的将皇帝给说动了,当下下诏,将这件事全权交由水务司办理。
“还有一件事,本王同样要谢你。”见左右无人,九王爷再道。
懿祯以眼神询问九王爷。
“是关于你和星宓的婚事,本王听闻是你执意令太后她老人家改变的心意。”
懿祯了然的垂下睫毛盖住眼底的情绪,扯了下唇角,才缓缓地道:“星宓还小。”
“是啊,还小。”九王爷叹息,可是这个借口还能用多久?
“懿祯,你和星宓从小就是最要好的朋友,本王也算是看着你长大的,所以有些心里话,本王就不和你见外了。”
……
夏夜的风没有丝毫力度的搔着耳畔,仿佛情人间的轻声软语。
懿祯手拿一只上等的雕工精细的羊脂和田玉镯坐在星空下,星宓被绑架的时候,她腕上戴着的镯子碎了,那是他送给星宓的十三岁生日礼物,所以星宓很在意,于是,他昨天去了京城最大,也是信誉最好的宝玉阁。
当宝玉阁的老板拿出各式??样最上成的镯子时,他一眼便看中了这一只……星宓细白的手腕戴起来一定漂亮极了,而且大小刚刚好,他想,星宓也一定会喜欢的。
他反复看着手中的镯子,仿佛怎么也研究不够似的,却不知寂寞寥落的背影已经毫无保留地泄漏了他心底的秘密。
从小,懿祯就对九王爷有些畏惧,在他的面前会变得小心翼翼,心里也曾默默地祈盼过九王爷会喜欢他多一些,因为会生怕九王爷哪天一个不高兴,说出以后都不许他再见星宓的话。
而直到他长大,明白了更多之后,他才终于放弃了心中那一点点无望的祈盼,身为星宓的父亲,九王爷是永远不可能会喜欢他的。
他没有本事给星宓一个幸福的未来,他连自己的生命什么时候会忽然消失都不知道,却总是紧紧抓住星宓不放……
他是何其自私啊?
懿祯闭上眼睛,苦笑了下,强压下自胸口腾升起的一股满满地酸意。
其实他早就猜到九王爷会开这个口。
星宓有一个好父亲,他为她高兴,他想,如果自己有一个女儿身处星宓的境遇,他也绝对有可能会做出和九王爷一样的决定。
也许,他还该庆幸,九王爷到现在才说出来。
虽然九王爷的表达宛转到几乎不落痕迹,但是,他一个自小就在宫闱中磨砺的人又怎会听不出来?
随着清脆地一声响,镯子不知怎么的竟脱了手,懿祯惊觉,下意识地抓住,还好,还好,镯子没有丝毫损坏,懿祯仔细看了片刻才终于放下心来。
而直到此刻,他才发觉,左胸口处竟隐隐地传来了丝丝痛意。将手放上去,慢慢地做了一个深呼吸,掌心下,是他那一颗可怜地、不健康的心脏在缓缓地跳动着,轻得仿佛随时会停摆似的。
“爷,是不是不舒服?”刘悦不知从哪里突然冒出来,紧走两步来到懿祯身边,低声关切地问。
“没事。”懿祯再次调整了一下呼吸,才道:“莫要大惊小怪。”这家伙站在这里多久了?他怎么一点儿都没有察觉到?
“爷,”刘悦的脸上满是忧虑,顿了一下,还是小心翼翼地问出口:“奴才听说今儿个九王爷和您单独说了好一会子话?”
懿祯的眼中闪过寒芒,皱眉不屑地道:“刘总管消息挺灵通嘛。”其实想也知道,一定是下午随侍在侧的小铁子告诉他的。
“奴才不敢。”刘悦忙道,虽深知有些话已经超出了身为奴才的本分,但是小主子是他看着长大的,就算不是为了死去的倩莲格格,他也见不得小主子受半点委屈。
“扑嗵”一声,刘悦跪倒在地,伏在懿祯的脚边,哀求地道:
“奴才怎么样都没有关系,只求贝勒爷您千万别再委屈了自己个儿。”
一股热意猛地冲上眼眶,刺痛刺痛,却硬撑着没让其滑落。知他如刘悦,岂会不知道此时的他在想些什么。
“你起来,不要再说了。”懿祯放软语气,起身,却不得不将手支在石桌上,微紫的唇在轻轻地颤抖,握着镯子的手,指尖泛白。
“不,奴才要说。”刘悦不为所动,因为他知道小主子心里的苦。
“虽然奴才打小便净了身,从不晓得情爱为何物,但是奴才仍是知道,星宓格格离不开您,您也离不开格格,格格与您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贝勒爷您从小失去了太多,格格就是您的全部,如果您连格格也放弃,您……您……”刘悦再也说不下去了,后面的话,哽咽在喉,因为他不敢想……
失去了星宓的懿祯会死去,慢慢地心碎而死。
夜风吹着枝叶发出沙沙的声响,看似热闹,却是一地的寂寞。
好一会儿后,懿祯才离开石桌。
长身而立在夜空下,抬头看远处的点点繁星,星光照亮了他看似淡漠的容颜,玉琢般的美丽……
垂在身侧的指尖穿过莹白的镯子深深地刺入了掌心,却是无知无觉。
一主一仆,一站一跪。
整个庭院,悲伤与绝望弥漫,在夏夜里竟笼罩着一股莫名的萧瑟。
直到踏入房门之前,懿祯才猛然想起,冷冷地,丢给仍跪在那里的刘悦一句话:“如果你和小铁子敢在太后和皇上面前多说一个字,别怪我不念及往日情分。”
翌日午后。
星宓的闺房。
“格格,门口有个卖各式胭脂水粉、首饰的小姑娘,奴才瞧着货都不错,要不要奴才叫进来给您瞧瞧?”齐总管恭立在门口,请示着星宓。
星宓刚刚睡完午觉,正坐在梳妆镜前让翠儿为她梳头,想着反正闲来无事,便道:“好,带她进来。”
齐总管得令退走了,不大一会儿,带了个小姑娘进得门来。
星宓转身一看,不禁张大了眼睛,一时间竟忘记了呼吸。
好美的人儿啊……
星宓的眼睛张得大大的,盯住面前正低着头,细心地为她选配小饰品的自称苏儿的姑娘,从头欣赏到脚,最后下出结论——此女娃真真的是无一处不完美,反观自己……唉,算了,还是别反观了,星宓对自己摇摇头,第一次有种挫败的感觉。
“格格,您不喜欢吗?”靖苏手拿一支珠钗,眉尖轻蹙,贝齿咬着粉嫩的下唇,柔媚的大眼睛,汪着一池清泉也似的望住星宓,像是生怕她说出半个“不”字的可怜兮兮地小模样,别提有多招人疼了。
这不,星宓就立马举双手投降了,“没,没,没说不喜欢啊,谁说不喜欢啦。”
“可是您摇头了……”低低地控诉,细若蚊鸣,小嘴儿嘟着,那汪清泉眼瞅着就像是要掉落下来似的,更加惹人心折。
“啊?我摇头了吗?”一定是刚刚想得太投入了。
靖苏望了望她,怯怯地。
“好,好,我是摇头了,那个,我为什么摇头呢?那是因为……”让她在这个*人儿面前承认自己自惭形秽?杀了她也不干。
“那是因为赞叹,对,就是赞叹,这些个小首饰真的都是你自己亲手设计制作的吗?真的是太漂亮了,你的手可真巧啊。”拉过*人儿的手再仔细欣赏一番,柔若无骨,细白如瓷,光这双手就好看得让人嫉妒,唉,老天爷偏心呀。
*人儿的脸颊微红,手任由星宓握着,也不敢挣脱,正不知如何是好时,只听随侍在侧的翠儿咳嗽了两声,星宓不理,再咳两声,再不理。
加大音量再再咳——星宓终于恋恋不舍地放开美人儿,斜瞟了翠儿一眼,不耐烦地道:“染了风寒就请个郎中来瞧瞧,灌上几大碗药汤子治治好,别跟我这咳个没完。”
翠儿咧嘴,心说,格格你还真是不识好人心,奴婢要不是怕你被人当成登徒子,我费这劲儿干嘛呀?当然心里是这么想,嘴上却是绝不能如此说地,只得煞有介事地矮了矮身,道:“奴婢省得,谢格格关心。”
其实三人都知此一玄妙之处,却是谁也不会点破就是了,只不约而同地均有意无意地勾了唇角。
自从星宓带着靖月逛过夜市之后,靖月就对市集产生了浓厚的兴趣,隔三差五的就央着星宓陪他穿梭在各大市集之间,那架势,分明誓要将汇集在京城的各色美食一网打尽才肯善罢甘休一般。
于是,这一天,靖月又从老夫子的眼皮子底下溜了出来,拉起星宓就跑到了熙来攘往地大街上。
“咦?那边发生什么事情了?好像很热闹的样子。”一来到大街上,靖月就变成了好奇宝宝,连手里的焦圈都忘了吃的问着。
星宓当然也注意到了,因为身边好多的老百姓都已兴致勃勃地向那边跑去。随手拉住一位老大爷,星宓问道:“出什么事了?大家都瞧什么去?”
老大爷来不及停稳身子,便急急地道:“听说太后她老人家要去承德行宫避暑,现在辇车刚刚出了紫禁城,正往这边儿来呢,大家伙这么急着跑去,自然是想一睹太后天颜,沾沾贵气了。”不等说完,人已跑出好远,惹得星宓与靖月齐赞叹,老当益壮啊。
星宓并不想去凑这个热闹,但是看到靖月一脸希冀地模样,只好拉起他跟上一众老百姓的脚步了。
站在人群里,远远地便可望见大街的尽头处涌来一行十分壮观的出行队伍,御林军统领端坐马上,气势威严的在前方领队,指挥着身后数百人的随行军,不敢有丝毫懈怠地保护着居中的几辆华丽的皇家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