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里拿着什么?”九王爷终于问了出来。
“没什么啦。”星宓在做垂死挣扎。
“嗯?”慈爱消失,严厉再现。
无法,星宓只好乖乖就范,双手奉上,黄澄澄的令牌,以真金铸造,见此令牌如见九王爷本人。
看到令牌,九王爷的表情似乎并不意外,只是额上有根青筋突显了一下。
转身,坐回到椅子里,九王爷的表情如常,尽量平静地问:“见了袁佑愉?”
“哎?”星宓迅速抬头,“阿玛怎么会知道?”她才刚从死牢回来啊,连衣服都还没来得及换呢。
“我怎么会知道?”九王爷皱眉道:“你以为你拿着一块代表本王的令牌,假传本王的口谕,就没有人会怀疑么?你是格格啊,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那种地方是你可以去得的么?”
哼,早就猜到那些侍卫和狱卒们靠不住了,星宓暗自思忖,不过也只有这招先斩后奏的方法了,要不然她根本无法靠近死牢方圆一里的地方。
“你刚走进大牢时,就已经有人去水务司向我汇报了。”九王爷道。本想立即把她抓回来的,但转念一想,唯恐事情闹大,又为星宓的“不良记录”加上一笔,于是只得作罢了,更何况,他也猜得到星宓此去的原因,毕竟也是想为水务司尽份力,为他这个父亲分忧的。
“结果怎么样?袁佑愉肯听你的吗?”一连半个月以来,他与同在水务司任职的小儿子轮番上阵对这个海盗头子软硬兼施地审讯却依旧毫无成效的情况下,他对于星宓此行并不报以多大的希望。
“嗯,在我看来,我已经成功了一半儿。”星宓将令牌放到桌子上,颇为自信的说。
“哦?说来听听。”九王爷挑眉。
“袁佑愉说,只要咱们肯答应他提出的条件,他才肯不遗余力地帮助朝廷打海盗、捉倭寇。”
“居然会提条件了……”九王爷沉吟,袁佑愉那家伙,在以往的审讯中,都像头倔驴似地一声不吭,甚至用刑也只会咬紧牙关死撑,对于他提出来的诱人条件,甚至是高官重金更是置之不理,而这一次,星宓一出现,死鸭子居然也会开口了?
“意外吧?”星宓看出了父亲的诧异,有些好笑地给出答案,道:“因为我,不、是、‘官’。”
原来如此,九王爷点头,差点儿忘了这一点,那家伙对于当官儿的印象差到了极点。
“他说,海盗们并不都是十恶不赦的,有些地方官们不顾百姓死活,横征暴敛,很多人只是因为太过贫穷,日子实在是过不下去了,才逼不得以入海做了海盗的,这些年来世道有所好转,他们也曾想过结束在海上漂泊的日子,只是……”星宓想到袁佑愉对她说起这件事时愤恨的表情,不免也从心底里腾升起一股怒意。
“遥堡镇的地方官打着招安的旗号骗他们上岸,一行十数人满怀希望的以为缴械投降后,等待他们的是可以过上一家团聚的安稳日子,即使受到短暂的惩罚也无所谓,可是府衙布下的天罗地网却打碎了他们的痴想……只有几个人险险的逃回海上,而被抓住的那些人都要被处以斩刑……自此后,他们便再不愿意相信官府说的一个字……也所以,才会有了这一次的绑架事件。”
九王爷叹了口气,关于袁佑愉这帮海盗的背景,他也派人查过,以前的确都是些普通老百姓而已,近些年来他们除了劫过几次官家的货船及商船之外,倒也没有做过什么杀人放火的事,甚至还有一次在海上帮助官船围堵过倭寇,所以他才想到让袁佑愉将功赎罪的方法,如果袁佑愉是个恶贯满盈的海盗头子,那么,他连这个机会都不会给他,即使他再有价值。
但是对于遥堡镇官员的做法,九王爷也是能够理解的,毕竟海盗、倭寇滋扰沿海地区多年,令他们实在是不胜其扰,有些海盗甚至里通外国,勾结倭寇残害老百姓,地方官员们早已对他们恨得咬牙切齿,所以会食言的假借招安之名骗他们入网,也是情有可原。
“袁佑愉的条件就是,如果他帮助朝廷端了其他几个海盗帮的老窝,希望朝廷不要对海盗们赶尽杀绝,能够真正做到招安。因为,有生路,才没有抵抗。”星宓黯然地道:“如果能够安居乐业,谁还想去过刀口舔血的日子呢?”
九王爷在思考着袁佑愉所提条件的可行性,只是,要怎么劝服皇上和沿海地区的各级地方官员呢?毕竟,他们每一个人几乎都是一听“海盗”二字,都恨不能杀之而后快的。但是,如果能够将袁佑愉收为己用,然后再将一干熟识海上作业的海盗们收编,用以抵抗日趋猖獗的倭寇,不是再好不过的事吗?
“阿玛,”星宓在观察着父亲的表情,试探地问:“您觉得,这事儿可行么?”
“我再想想。”
“可是,我已经在袁佑愉面前保证过了。”
“什么?”九王爷以眼神询问,这丫头又在耍什么鬼心眼儿?
“如果朝廷不接受他的条件,或是中途食言,我就一辈子都嫁不出去,最后在尼姑庵里孤独终老。”
九王爷咬牙,虽然星宓的语气听起来轻松无常,甚至还有些戏谑的成分,可是他知道,她所说的每一个字都是认真的,她在拿她的幸福做赌注。
他的这个女儿呀,有些时候的行事作风,简直不输给男孩子。
但是,更为奇怪的是,袁佑愉居然会接受了她的这个保证。
九王爷望着星宓,不知不觉又想起近年来一直困扰着他的一桩心事。
如果哪一天她被关在一个死气沉沉的地方,那里只有勾心斗角,只有尔虞我诈,只有伪善的笑容,只有学不完的各种礼数,只有没完没了的、让人喘不过气来的束缚……那样的生活,对于星宓来说,岂不是比飞鸟失去了翅膀还要凄凉么?
虽然,有些事情,作为星宓的父亲,他也是无能为力的,但是,无论如何,他仍想要试一试,哪怕只是拖延一些时间,哪怕只有一丁点儿可以让星宓自由选择的机会,他都要尽其所能地试一下。
此时的星宓并不知道父亲的心里在想着什么,因为她在模糊地想着:袁佑愉,比起国家大事,可能我更加不想让你死吧。
“你去了大牢?怎么没要我陪你?”
橙色的夕阳下,刚刚沐浴过后,正坐在自己闺房前的小院子里美美地享受着微风抚慰的星宓被人像小鸡一样地从竹椅中提了起来。
“你知道那里有多危险吗?”瞪着星宓,靖月的脸上结了层冰霜。
星宓笑,仿佛和暖的风吹皱一池春水,并不以他的怒气为意,反而心里泛起一丝丝的甜,她就知道他一定会跑来兴师问罪的。
“你那么忙,”故意转过身,不让靖月看到她泛滥在嘴角的笑意,装出一副委屈地腔调,道:“阿玛为你请了好几个老师,老师们又给你布置了成山的作业,我又怎好去打扰你呢?”
“我可以请假啊,”靖月心疼了,下巴上紧绷地线条立即缓和开???,道:“那些老头儿都不敢拿我怎么样的,再不然,如果他们要是啰嗦的话,我就将他们敲昏。”
星宓翻翻白眼儿,这越说是越不像话了,以他的手劲儿,那些个上了岁数的老夫子哪经得起他所谓的敲昏这一高难度动作啊。
说起来,九王爷喜欢靖月的程度,连星宓都是有些吃惊的。他们一行人刚从遥堡镇回来的第二天,九王爷便已经为靖月安排好了各种各样的课程,从天文地理到文学诗词,从军事武术再到造船航海,几位多年跟随在九王爷身边,曾教导过星宓的哥哥们的老师均轮番上阵,整日的只围着一个靖月转,似要将靖月在最短的时间内培养成为国家顶尖优秀人才一般,搞得靖月连日里啃着书本叫苦不迭。
星宓不可能不奇怪,她从没见过阿玛对谁这么上心过,就连几位哥哥也不曾。
“其实大牢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可怕啊,而且我带了好几个侍卫保护我去的,你看,我现在不是好端端地站在你的面前吗?”星宓讨好地道。
靖月还是有些气的,抿着唇,真的上上下下地打量了星宓一番,好像上一次大牢会不知不觉少块肉似的,好半晌才闷闷地道:“我不喜欢你去见那个袁佑愉,他令你受过伤,而且,我讨厌他看你的目光。”
就知道你讨厌他才故意不让你去的,怕到时事没办成先打起来,星宓心道。
“好啦,好啦,以后又不会再去了,”星宓立即跳开话题,问:“你晚上还有课吗?”
“没有,”靖月的回答有点咬牙切齿,“有也要它没有。”
昨天教文学的夫子本想今天晚上加一节课的,可是早就不耐烦的靖月在意识到他要开口之前已先一步拿起书,状似认真地忿忿地念道:“学而识习之,不亦悦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晚来加课之,拳头招乎?”
作势还活动活动手腕儿,于是,夫子的面部抽筋了……
星宓知道几天来靖月被繁重地学业压得郁闷非常,于是问道:“想不想出去玩?”
靖月的眼睛被瞬间点亮,“好呀,去哪里玩?”
“京城的夜市可是很热闹的哦。”
回廊处。
福晋遥望两个轻快地身影有说有笑地向门口走去时,不禁轻锁了眉头。
“齐总管?”福晋叫。
“福晋有何吩咐?”齐总管忙地上前听候。
“把格格叫回来,就说我有事找她。”
“喳。”齐总管刚要追去,却被九王爷出声制止了。
“慢着,不必叫她回来,要两个侍卫跟在格格和靖月身边侍候就可以了。”
“喳。”虽然奇怪王爷和福晋很少有意见不一致的时候,但是齐总管还是不带一丝表情地应声退走了。
“这天儿眼瞅着就要黑下来了,孤男寡女出门游玩,成何体统。”福晋转头对九王爷埋怨着,怪他放任女儿与那来路不明的小子走得太近。
“不是要人跟去了嘛,怎么说是孤男寡女呢?再说星宓也派翠儿过来请示过了,只是去夜市逛逛,有什么大不了的。”九王爷不以为意地道。
福晋横了九王爷一眼,回身走进客厅,忍不住将连日来的不快吐出,道:“王爷对那靖月似乎上心得过了头了吧?”这知道的,是感念靖月救过星宓,这不知道的,还以为靖月是九王爷在外养的私生子,现在弄回来要来个认祖归宗呢。一个孩子能够独自一人在危险重生的孤岛上生存多年,还活得这么好,要她如何想都觉得蹊跷。还有靖月那长相,从入府第一天开始,府里那些个正值豆蔻的小丫环们的心就都飘起来了,靖月美得简直不像个人类,她觉得,传说中魅惑人的狐狸精也不过如此了。
九王爷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跳过这个话题,道:“先不说这个,最近琼妃可还有找你进宫喝茶话家常?”
“星宓从遥堡镇回来后就没有什么动静了,想来,可能是有人将事情压了下来,应该是懿祯吧。”福晋的语气里也不免充满惋惜和焦虑,懿祯这孩子,她是打从心眼儿里喜欢的,她知道九王爷也是一样的想法,只是那孩子的身子骨……身为父母怎么可能心甘情愿地将女儿嫁给一个注定活不长的人呢?
琼妃是福晋的远房表妹,以往联系甚少,但近来却三番两次的请她进宫去喝茶,话里话外有意无意地讲着星宓与懿祯是如何地两小无猜,如何地青梅竹马,皇太后是如何地喜欢星宓,皇上又是如何地乐见两个孩子能够早日大婚等等,俨然一副媒人姿态,想来定是受了皇太后之托,搅得福晋每每是忧心忡忡,忙的和九王爷商量,特别是星宓在遥堡镇遭绑架,懿祯为救星宓病倒之后,琼妃更是带着福晋晋见了皇太后,皇太后的意思就更明白不过了,拉着福晋的手,满是热络与期待,以免两个孩子的事儿再生枝节,希望他们能够尽快完婚,就差皇上的一纸诏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