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假的?”星宓瞠圆了眼睛,看看靖月又看看蜻蜓,想起曾经的传言,问:“你难道真的懂得跟昆虫、鸟兽说话?”
靖月望望她,好久,才慢条斯理地道:“这都相信?真是败给你了。”
一句话,成功的扭转战局,这回换成星宓咬牙切齿了,而大踏步走向最前方的靖月则禁不住笑得双肩都在抖动。
直至傍晚时分,星宓等人才由“月老庙”里出来。而呆在“月老庙”的大半天的时间里,他们除了将庙里庙外做了大规模地清洁之外,星宓还爬上供桌,用手帕细心地将月老爷爷的铜身塑像擦拭得干干净净,于是她开心地觉得月老爷爷脸上的笑容是越发的慈祥了。
但是,他们不知道的是,在摆好了供果,拜过了月老爷爷,并且各自许下了心愿之后,在他们跨出门槛儿,打算下山的瞬间,大殿内却隐隐地传来了一声叹息……
凡人是听不到的,所以除了靖月,没有人有半点反应,但他却只是停顿了一下,便毅然决然地快走两步,来到星宓的身边。
没有人可以要他放弃,他决不放弃。
或者,如果靖月能够预知他与星宓、懿祯的结局,会不会就会改变了这份执着呢?可是,没有人能够预知未来,除了神,而他,只是个不顾一切想要抓住爱的小小蛇妖而已。
潮湿、阴暗、冰冷,随着一级一级阶梯的走下去,星宓越来越深刻地体会到了这几个词汇的可怕。
这种地方真的可以住人吗?关在这里的人每天又是承受着怎样大的恐惧?星宓不敢想象。
转了一个弯,前面领路的狱卒终于停了下来,躬身对星宓道:“格格请稍等,奴才去看一看那厮的仪容可有不当的地方?”
“嗯。”星宓点头,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忍住用手帕捂住口鼻的动作,很多时候她的倔强都不允许自己露出身为金枝玉叶的娇气,平民百姓的生活她也可以过,虽然一定会不习惯,但是如果有机会她会慢慢地去适应。
不多时,狱卒回来了,一路小跑,生怕耽搁,腰弯得近九十度,做了一个请的动作,道:“格格请这边走。”
牢里关着的犯人不多,以铁条隔成一个接一个的小间,或两、三个人,多则四、五个人的挤在不大的空间里,却几乎都是秋后问斩的死刑犯。
从他们的目光里,星宓知道了人在等待死亡时的绝望、恐惧,甚至是破罐子破摔的无所畏惧。
星宓的心在收缩,继而全身的肌肉都在僵硬地颤抖,他们的目光让她害怕,虽然她知道他们都是犯了重罪的人,判死是罪有应得,但是她仍见不得这样可悲的目光。
而让她又打从心底里觉得厌恶和胆寒的是,虽然几个侍卫们都尽力护在她的身旁,但是囚犯中仍有几条肆无忌惮地视线放在了她的身上,浑浊的双眼中透出一股好似要将她的衣服一层层扒光的光芒,像是在说,左右都是死,看个够本才不枉费人生这最后的时光。
随侍在侧的翠儿加快了脚步,挨近星宓,禁不住用手臂环住主子的胳膊。
星宓尽量放缓呼吸,让自己平静下来,并同时轻轻拍拍翠儿放在自己胳膊上的纤手,给她安定的力量,于是,随着翠儿的颤抖逐渐消失,星宓觉得,她的勇气也在慢慢地恢复。
终于,来到了监狱尽头处的一间牢房。
穿过铁条间的空隙,星宓看到了她要见的人——袁佑愉,那个半个月前绑架过她的海盗头子。
阳光从巴掌大的天窗里射进来,照在袁佑愉的脸上,瘦得棱角分明,与半个月前几乎判若两人。
袁佑愉颓丧地靠坐在角落里,闭着眼睛,对于铁栏外的声响完全无动于衷。
“将牢门打开。”星宓吩咐道。
“可是,格格……”狱卒面色颇显为难,这可是曾经挟持过格格的海盗,万一再发生什么危险,他可担当不起。再说了,这牢房里不是一般的脏,身为格格怎么可以……
“没关系。”
一阵锁链撞击铁条的声音后,星宓在几个侍卫和翠儿的陪同下,走进了牢房,这一举动惊动了狱里所有的犯人,纷纷猜测着这个身娇肉贵的格格怎么会纡尊降贵的来看一个即将判死的犯人。
袁佑愉瞪着站在他面前的星宓,表面上看不出任何情绪,但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有多么震惊,他以为在临死前,他再也看不到她了。
不,不,她是真实的吗?刚刚听到星宓在门外说话的声音时,他以为自己是幻听,而现在,他觉得,他一定是幻视。
“袁佑愉,我是星宓,今天特地来看看你。”星宓首先开口,在袁佑愉反应过来,将要露出一副不屑地表情之前,接着道:“当然,是有目的的。”
袁佑愉怔住,呕得简直想吐血,这个小丫头,竟是骗他一会儿都懒得。
“不过,我不着急。”星宓忽略掉他咬牙切齿地表情,又道:“早听说牢饭难吃,所以今天特地带了些酒菜来,你先吃,吃好了咱们慢慢聊。”
说着,翠儿已经上前将食盒打开、摆放好,然后依着星宓的吩咐,将同时带来的一大包糕点递给狱卒让他分发给其余的犯人。
袁佑愉吃得很慢,手腕上的铁链碰到盘子,会发出清脆的声响。
星宓的目光落在他身上那件宽大的狱服上,粗得不能再粗的布料,松松垮垮地罩着,露在外面的肌肤有被鞭笞的痕迹。还有蓬乱的头发,疲惫的眼神,下巴上青黑的胡碴儿……总之,袁佑愉的身上已完全失去了半个月前,身为海盗头目的彪悍,有种英雄末路的感觉,让人不忍悴睹。
袁佑愉知道星宓在想什么,即使他一直低着头。
狠狠地闭了闭眼睛,猛扒了几口白饭,现在的他真想一股气将面前的小丫头扔到天涯海角去,他不想让她看到自己现在如此狼狈的模样,即使这些天来,他想她想得快发疯。
“啊——”星宓的一声惊呼骤然打破了牢里令人窒息地沉默。
与袁佑愉同关在一间牢房的一个死囚趁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袁佑愉的身上时,悄悄地接近了星宓,猛然使足力气地一扑——事出突然,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这个死囚丝毫不起眼,蓬头垢面的,根本看不出长的什么样子,在狱卒给了他两块糕点之后,只是默默地躲在角落里吃着,一副完全不构成任何威胁的模样,以至每个人都大意了。
在所有人都还没有做出任何反应之前,那个死囚正迅速地将还粘着糕点屑的干裂的嘴不顾一切地凑近已被扑倒在地的星宓的脸。
星宓吓坏了,奋力地抗拒,胡乱挣扎着。
侍卫们差点儿吓得魂飞天外,急忙上前去抓那死囚,却在碰到他之前,听到一声惊怒地低吼,紧接着,所有人只觉得眼前一晃,那个死囚已被一个猛然窜起的身躯狠狠地撞翻了出去,落在墙壁上又弹了回来,然后,两个同样穿着狱服的囚犯扭打在了一起。
袁佑愉像是一头被惹毛的雄狮般,眨眼之间便占了上风,骑在那死囚的身上,每一拳都运足了力气,嘴里还不解气地反复喊着:“你敢碰她,你居然敢碰她,奶奶的,老子饶不了你……”
当星宓被翠儿扶起来,咳嗽了几声,终于顺过气的时候,那死囚都快被袁佑愉给打死了。
“快……快要他住手。”星宓余惊未除,却仍是颤抖着手吩咐着侍卫。
“哦,是。”被眼前的情景惊到呆若木鸡的侍卫们终于反应过来,两、三个人一起才将袁佑愉与那个死囚分开,而此时,侍卫们才发现,袁佑愉这一撞究竟用了多大的力气,一条绑缚在他脚踝处的铁链已经硬生生地从墙上的固定处拽脱了下来。
现在是什么情况啊?这个将判死的囚犯居然为了格格而豁出了命!大家面面相觑着,不明所以。
星宓自然也十分感动,从上次被袁佑愉绑架,他宁愿砍伤自己也不愿意伤她分毫时,她就知道他绝对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人。而成为人人喊打的海盗,他一定也有他不得已的地方。
由于刚刚的冲撞,挣脱铁链的脚踝处好像挫伤了,所以袁佑愉只得坐在地上喘气,努力压下疼痛和怒意。而被他打的直吐血沫的死囚却还在用不怕死的语气边咳边断断续续地嘟囔着:“没亲到啊……好可惜……咳……咳……所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哦……呵呵……”
又惊又气又吓得直跺脚的狱卒上前狠踹了那死囚一脚后,忙的跪倒在地,上前赔罪道:“奴才该死,让格格受惊了,这个死囚的刑期快到了,从关进来就一直叫胃痛,请大夫来看过说是恶疾,就算不行刑也剩不了多少个日子了,所以他是‘死猪不怕开水烫’,本就不要命了……这,总之,奴才该死,求格格恕罪。”
几个侍卫见此,也忙的反应过来,纷纷跪下来请罪,星宓摇摇头,要他们都起来,叹了口气,没有苛责。
上前,星宓蹲在袁佑愉的面前,真诚地道:“谢谢你,袁佑愉。”
袁佑愉抬头看她,细长的丹凤眼里有些??名的情绪在闪烁。
轻轻的叩了叩书房的门,无应声,嗯,看来阿玛还没有回来,于是星宓从贴身的小包包里取出令牌,大着胆子推门而入。
可是,就在她将门*,回过身打算把令牌放回原处时,却被屋中的情景惊得顿住了脚步——九王爷正端坐在书桌前审阅着文件,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
“回来啦?”九王爷没有抬头,但语气却生硬得可以把人冻僵。
星宓迅速将手背在身后,费了好大的劲儿才让自己的脸上挤出笑容。
“阿……阿玛,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啊?我刚刚有敲门哦,只是没听到您应声,所以就擅自进来了,那个,不打扰您办公,我先走了。”说完就想脚底抹油地开溜。
九王爷从文件中抬头,放下狼毫笔,在星宓的手放在门把上时,慢吞吞地说出了两个字——“站住。”
星宓僵化,然后机械地转身,自知大势已去,只得硬下头皮,嘟着小嘴儿,道了声:“阿玛。”
“过来。”九王爷命令着。
“哦。”星宓挪着小碎步,做着像是在走却原地踏步的动作。
九王爷无奈,再道:“快点。”
好一会儿,星宓才终于挪到了九王爷的书桌前,手仍然背在身后,紧紧攥着的令牌硌着掌心。
“瞧瞧你这一身儿,脏得还有没有点儿姑娘家的样子?”九王爷恨铁不成钢的指着星宓身上的草屑和污渍说道。
星宓低头看看自己,的确,因为刚刚在牢里被扑倒的关系,身上粘上了草屑不说,衣服上还有好几处蹭得又脏又皱,甚至裤脚处竟还粘着几颗饭粒儿和一大块儿油渍。
“你常常说,身为格格有着好多的束缚,让你享受不到许多普通女孩子应有的快乐,所以我和你额娘,你的几个哥哥、嫂嫂都是那么地宠着你、惯着你,只要不是太出格的要求,我们每一个人都会皆尽所能地满足你。”九王爷忍下怒气,语重心长地道:“可是你呢?你说说,自从你懂事以来,究竟做过多少件不在格子里的事?难道普通老百姓家的女孩子就是专做着这些让长辈们操心的事么?”
星宓咬住下唇不做声,她知道她总是让大家为她操心,她知道她从来都不是一个守在格子里的格格。
“唉~”九王爷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起身走到宝贝女儿的面前,居高临下地拍拍女儿的小脑袋,虽然嘴上总是责备着星宓的许多不在格子里的形为,但是更多的时候,他的心里却在为有一个如此与众不同的女儿而默默地骄傲着,当然,这份发自内心的骄傲感他是不会告诉星宓的,以免她真的肆无忌惮到无法无天的地步,因为自从星宓降生以来,九王爷发现自己白发的生长速度是异常的迅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