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 章
若是不算上杜安邦的出现,日子几乎回到了从前,程意仍旧忙碌,仍旧穿着那几身旧衣服,忙着上课,忙着去工作室打工绘图,好在工作室的电脑连通互联网,程意查阅邮件变得更加容易,顺便申请了MSN,时常和冯良谦通信留言。
中秋一过,一场秋风一场寒,一层秋雨一层凉,这座城在秋季颇多阴雨天,雨不大,淅淅沥沥却不肯停下,程意挑个阴天但是无雨的日子去邮局寄出给程心买的补品,从邮局出来,天又下了雨,淅淅沥沥,邮局离学校不算近,坐车需要两站地,程意来时选择走路,看着下雨了,却又舍不得那一块钱的路费,看旁边商场人不是很多,就跑了进去,打算避一会再回学校。
在商场闲逛,因快要临近十一打折,已经有些旧货被放上了花车,程意无目标的看着,花车里的一件外套让程意有些心动,拿起来抖了抖捏了捏,这外套还算是厚实,若是穿在这个季节要比程意此时穿的衣服暖和许多倍。
“看好了就试试,旧款打折的,给新款挪地方。”售货员懒洋洋的靠在花车上,随口介绍着。
“多少钱?”程意心动,商场的打折牌很难看懂,写着3折起,实际拿起来往往是八五折一类的折扣。
“三折,二百七,最低价了。”售货员仍旧懒洋洋的回答,程意却心动了,这样厚这样长的一件外套,只卖二百多,程意拿在手里:“我试试去。”
就冲这个价钱,程意已经在心里看好了这件外套,其实程意身上并非没钱,银行卡里有工资,身上还有杜安邦给的信用卡,可是程意将那张信用卡封闭在钱包里的小拉链后面,发誓如非紧急情况,绝对不会动用。程意把外套穿上,对着镜子看着,稍稍有些肥大,颜色略显暗淡,但是这些不重要,重要的是程意穿着能够保暖。
程意算了算,工资除去要给家里的,要用来吃饭的,应该能省出这件衣服的钱,程意摸着面料,暗想:多吃几顿方便面,就有这件衣服钱了。
“我要了。”程意掏出银行卡,刷卡买下了这件衣服。
“你怎么买个水泥色的衣服?”肖潇看着程意再宿舍里试穿,皱眉:“姐们,你穿鲜亮点好看,这个太黯淡了,你穿上皮肤看起来都不健康了。”
“这颜色耐脏,而且话说回来,人家底子好,穿什么都好看。”程意哼了一声,肖潇做呕吐状,程意看到她呕吐,压低了声音:“你和小马哥还好着呢?”
肖潇点点头,一脸幸福状:“程意,他对我可好了,你也知道我家穷,他跟我在一起让我一下子负担轻了好多,而且他特别体贴。”
“那就好。”程意本想说,随随便便就让女孩子怀孕的男人绝对不是好男人,可是此时听到肖潇这样幸福的评论她和小马哥在一起的日子,程意把这句话咽了回去,换了一句:“保护措施还是要用的。”
“我知道我知道。”肖潇一摆手皱眉笑着:“就是用了那个不舒服,不光是他不舒服,我都不舒服。”
程意脸红了一瞬,紧忙转了个身,那事儿给她的感受根本没有到达舒服的地步,还停留在忍受,或者可以形容为遭受。
晚上雨仍在下,程意刚进了工作室的玻璃门,同事就把一叠手绘草图端了过来:“能出多少出多少,小程啊,加加班,急活。”说完转身跑了,程意挂着雨伞端着图坐在电脑前面,勉强扔下东西脱了外套去茶水间先给自己弄一杯热咖啡再说。
这工作室让程意喜欢的地方有两个,免费上网和免费热咖啡,程意不敢耽搁在网络上,保持着画图的速度偶尔偷空聊天,热咖啡却是一杯接一杯,倒有了几分此时不喝更待何时的感觉。
咖啡在手,不顾烫口热热的喝一大口,程意去桌边将图纸按照顺序排列好,坐定开始画图,工作室请了一个退休的老设计师做总监,老头子七十高龄仍旧耳不聋眼不花,只是不会用电脑,所有图纸全靠手绘,录图这样的基础活就由程意这样的实习生完成了。
冯良谦的邮件安静的躺在邮箱里,简短的介绍了一下他最近的学习情况,自嘲的说自己和程意一样过上打工的日子了,在一间中餐馆送餐,有时候还要剥洋葱削土豆皮,程意看着他拍下的中餐馆照片,笑容从心里泛上了嘴角,却也带上了一股一股的辛酸。
言不由衷的回复了冯良谦的邮件,程意埋头绘图,设计稿虽然手绘,但是严格按照标准图纸的格式绘制出来,尺寸标注非常严明,程意打心眼儿里佩服这个老爷子。
“老程,你录图啊?”老爷子收拾好东西要下班了,看见程意,笑着打招呼,程意咧嘴笑了:“小黄,你下班啊。”一老一少两个人反过来称呼,倒也有趣。
“下班下班,儿子要回家了,回去看看老伴今天做什么好吃的。”老爷子点点头,披上雨衣走了,程意有些感叹,老爷子七十多了,儿子才刚到三十岁,一事无成,仍旧啃老。
程意加班加到了半夜才回去,好容易敲开了大妈的门,往楼上走就听见低声打电话的动静:“你爱我么?我就想知道这个。”程意一愣,声音压的再低,程意也听出是陆幽的动静。
“你为什么不能爱我,我爱你,我爸妈让我去新西兰留学,很可能再有两个月我就不在这了,你就算是骗我也不肯让我高兴一下么?”陆幽的声音带着哭腔,程意有些后悔自己怎么停下来,刚才应该径直走过去,此时再走,倒是更加尴尬了。
“我真的爱你,我真的爱你……”陆幽反反复复就只有这一句话,程意只能在楼梯上坐下,等候陆幽打完电话。
“我给你一个星期,一个星期你考虑一下,我真的那么不可爱么?别回答,别回答我,别说,我现在不想听。”陆幽挂了电话,蹬蹬蹬跑上去了,程意松了口气,心里却更别扭。
第二天上课,陆幽仍旧是一贯的沉静,程意有些想要和她聊天,无奈陆幽的头就没抬起来过,程意自己琢磨了半天竟然连一句闲聊的话也没总结出来。
吃过午饭,程意跟宋丽君回宿舍的路上灵机一动:“老大,宿舍好久不喝酒,咱们今晚凑凑一块喝一顿酒咋样?”
宋丽君看看程意,叹口气:“好啊,我给他们发短信。”事情顺利的出乎程意意料,当晚饭时间到了的时候,程意和宋丽君抬着一箱啤酒回宿舍,楼下看到江金贵拎着大包小包的食物等马雯雯,对个面江金贵笑:“怎么今天想喝酒了,雯雯跟我说要喝酒让我送吃的。”
“今天宿舍要把酒言欢。”程意和宋丽君笑着说,说话间马雯雯已经冲了出来,扒拉着江金贵手里的塑料袋,皱眉:“让你买吃的你就会买这些垃圾食品,真是,男人真是没品位。”一边埋怨着,一边从袋子里掏着吃,江金贵宠溺的笑着:“你看你,埋怨我没品位,还一个劲吃。”
程意和宋丽君俩人觉得后背一阵肉麻,咳嗽着上楼了。
大家拿着自己的水杯,倒满了啤酒,碰杯之后一饮而尽,然后开吃,七嘴八舌的闲聊着,或是说八卦,或是抱怨学校,或是阴损看不惯的人,宿舍里热闹的像是开了锅。喝过三杯酒,陆幽靠在刘欣的肩头,沉默了半天,咯咯笑了出来,抢过啤酒瓶子咕咚咕咚灌下去半瓶,眼泪掉了下来:“难受!”
“难受就别喝这么快!”宋丽君拍着陆幽的后背,陆幽哭了出来:“我难受,你们谁他妈知道,我难受!”
“你难受就说!”刘欣推了陆幽一把,陆幽搂住了刘欣的脖子:“他他妈的不要我,他凭什么不要我,他算个屁啊……”陆幽骂的再狠,口气里更多的是幽怨而非憎恨,大家全都听的出来,陆幽口口声声说人家算个屁,其实心里把那个男生看到比什么都重。
程意从包里掏了一瓶白酒出来,给陆幽到了半杯:“姐们,我觉得你的情况,喝啤酒不足以解决问题。”
陆幽一把抢过去,一口干了,然后趴在刘欣腿上一阵干咳,脸被辣的通红,眼泪横流,哭得更凶,舌头都大了,叫唤些什么谁也没听清楚。
宋丽君拿过程意手里的白酒,给自己倒了半杯,一口一口的抿着,程意也给自己到了一点,刚抿了一口,胃里剧烈的翻腾又上来了,程意难受的放下了杯子,暗想:这辈子是不是不能在喝酒了?
“程意,你知道么,我这学期差点回不来。”宋丽君流着眼泪,程意吓了一跳,这是她第一次看到宋丽君哭。
“老大,你咋了?”程意连忙拉住了宋丽君的手,宋丽君却一使劲挣脱了,又喝了一口白酒:“我爸说女孩子上学没用,让我赶紧嫁人,说我弟弟找工作要给人家送礼,没钱,我嫁人了就有彩礼了,你说,有这样的么?”宋丽君捂住了脸,程意愣住了,原来自己身边的人每个人都有自己痛苦的事情,并非只有她程意的生活乱成一团。
“后来呢?”程意看着宋丽君,伸手安抚着她。
“我爷爷说了,家里出个大学生不容易,一定要念完,我才回来的。”宋丽君有些低沉,抹了一把脸,把剩下的白酒喝干了。
“你给我听着,你不爱我,我就死给你看,我就死给你看!”陆幽那边疯了似地喊着,程意扭头,看到陆幽拿着手机捂在耳边,因醉酒已经有些睁不开眼,不知电话那头说了一句什么,陆幽猛的睁开了眼睛,嘴唇动了动,毫无征兆的把手机扔出了窗外。
“呀!”程意扔下杯子冲下楼去,听着身后众人劝慰陆幽的声音,心里感叹:败家娘们,再生气也不嫩扔手机啊,多少钱啊那是。
程意下楼在黑暗中摸索了一大圈,捡了一堆零件上来,陆幽在床上用杯子蒙着头嘤嘤哭泣,程意吧那一堆零件放在桌上,其他人仍在闲聊,程意坐在肖潇身边,肖潇有些万幸似地低声说:“幸亏我遇见的是小马哥,不然我也得哭死。”
两天后,陆幽请假回家了,走的时候一脸死样的寒冷,跟谁都不打招呼,程意使出吃奶的劲扳着陆幽的脸:“别干傻事儿啊,你才几岁,别干傻事。”陆幽犟的像头驴,使劲扭身走了。
程意心里总有些惴惴不安,而不安,终于在陆幽回家三天后得到了证实,辅导员通知宿舍长宋丽君说陆幽住院了,让宿舍人有空去探望,众人买了水果鲜花冲到医院,陆幽的妈妈用手绢抹着眼泪,泣不成声:“我就出去取个签证资料的功夫,她就把门锁上,吃了药了,幽幽,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妈妈怎么活啊!”
“我家幽幽有男朋友么?是你们班的么?”陆幽的爸爸一脸寒冰,像是在审问,大家面面相觑,有些艰难的摇摇头。
“幽幽怀孕了,洗胃的时候被大夫看出来了,幸亏才一个半月,手术做了对身体也没有什么伤害,但是我的女儿受了这么大的委屈,我不会善罢甘休的!”陆幽的爸爸含着眼泪,陆幽的妈妈靠在他怀里,程意等人愣住,大家都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只能尴尬的劝慰着。
陆幽苍白着脸,带着一丝愧疚看着众人:“让你们担心了。”
“姐们,有啥过不去的啊?你现在要死要活的,过个俩月两年的,你回头看看,这是多不值得的事情啊!”肖潇拍着陆幽的肩膀,一副过来人的模样。
“嗯,我下个月去新西兰,你们保重。”陆幽淡淡的一笑,这句话竟像是在道别,程意看看陆幽:“你真的去新西兰?”
“真的去,学校已经申请了,别担心,死过一次了,不会再有第二次。”陆幽笑着,笑容有些惨淡,眼神有些空洞,但是这句话却让众人松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