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殊终是意识到此举的不妥,急忙松了手,退开数步,微敛了情绪道:“既然离姑娘执意如此,在下亦无话可说,但愿日后莫要无端生出麻烦。”言毕,无殊垂下手,欲携霜落离去。
见无殊如此快地便又恢复成那谦谦君子模样,离歌止不住地冷笑。午后,离歌并未前去比武场,而是在屋中快速写了信笺给夜珏送去。
旬邑端着托盘碎步前行,待到了夜珏身前方弯了腰,躬身道:“世子,这是自铸剑山庄中得来的消息。”
“念吧。”
旬邑依言将信笺上的消息念罢,夜珏这才道:“笔墨拿来。”
两日后,前去国都的那只飞鹰又回到离歌的肩上,然只是短暂停留便复又归去。离歌忽的想起曾问过夜珏的那个问题:“铸剑山庄位于华国,尔氏更是华国子民,华国何以不借此大好形势一举吞并周边诸小国?”现在看来,却不知是她故意想要试一试夜珏,又或是她当真想要旁人来给个答案。
而夜珏的回答是:“除却这王宫里的诸位,没有任何人真正属于华国。”
离歌展开信笺,上面是尚有些生疏却笔力深刻的字迹,只寥寥数语:楚澜王崩,世子远日前继位,为楚勤王。将军萧隐有叛势。
离歌将信笺塞入袖中,缓步回了屋子。收拾好捻阳,离歌便准备动身离开。既然无殊已去,她留在此地也不见得会有何法子,既是如此,她倒不若回去让夜珏那小子给想出个法子。她不得不说,当初去华国确是凑巧,华王所说也皆是属实,可这些日子下来,那个狂妄自傲到不行的夜珏也着实让她生出几分怜惜喜爱。
然未待离歌走出铸剑山庄,便来了个让她不曾想到的意外。
绝杀岛岛主绝言再次现身,且指名要与逍遥阁阁主比试一番,如若不应,绝杀岛自今日起便倾出全力,一日斩杀一国国君。
这消息怕是扶桦听了都不见得会喜欢,原本十五国就日益紧张,现如今赵已亡,十四国仿佛突然就成了一根绷紧的弦,任何一处细微的破坏都将导致全盘的崩坏,若当真让绝杀岛有此破坏,那么紧随其后的毫无悬念将是扶桦所在的王庭,这燕云须臾便会踏入纷争战火之中。
忽而,离歌摇头笑了笑,这一事自有旁人关注,便是夜珏知晓了也绝不会没有任何动作,她还担心什么?
“那无殊又回来了,可是当真?”
“自然是真。这绝言都如此出言挑衅了,便是他不回来,在座诸位也定会遣人将他寻回来!只奈何绝言指名了逍遥阁,否则在座这么多的江湖豪杰又岂会让他放肆?”
“可他又怎会料到绝杀岛今日会来此?”
“呵,哪一此有重要的事发生了而逍遥阁不曾现身的?逍遥阁除了武艺神秘莫测,更有善于占卜观星的能人,故而每次朝代更迭抑或是其他足以留下记录的事发生了,逍遥阁总有人现世。燕王朝的中期曾有十诸侯国连兵叛乱,后被镇压,那一事的记载中便有逍遥阁数次出现。现在燕王朝怕是走到末期了,逍遥阁自然要出现,只不过没想到的是会是阁主亲自现身。”
这一段话离歌尚未听完便转了身,直朝比武场走去。她抵达时,绝言果真站在高台的中央,四周围着数名黑衣人。离歌甫一落座,对面山峰便有一白衣人出现,单手负背飘然而落,身后跟着一黑一白两道身影。无殊站定,对萧和尔雪道:“你二人先寻处坐席坐下。”
二人颔首,尔雪随后将一把剑交给无殊。
无殊执剑,仍旧是带着点浅淡的笑容,目光温和。
绝言抱臂将无殊上下打量,一身红衣鲜艳至极,片刻后,绝言笑道:“等了这么久,也终于让我见到了传说中的逍遥阁阁主。”
“无殊亦然。”
绝言摇头,道:“非也非也,我们二人的情况可不同。绝杀岛自成立以来便没有不能达成的任务,绝言自不会让这招牌毁在了我我手中,阁主你说可是?”
无殊神色未变,温声问道:“你还有何要求?若是没有,便希望此一战过后绝杀岛能撤出燕云,五十年内再不踏足。可能应下?”
“没问题。若绝言侥幸赢了,绝杀岛旁的也不要,只你一命。可好?”
“自然。”
绝言赞赏一笑,挥手让高台上的黑衣人退下。
“离姑娘,可会担心结果?”不知何时,云阳竟在离歌身边坐了下来,手摇折扇笑问。
离歌回眸,巧笑道:“怎会?且不说逍遥阁阁主岂会如此轻易落败?便是他当真败了,逍遥阁自会寻到下一个阁主,燕云亦未有任何损伤,更与我离歌没有半分干系。不知云世子哪里来的疑问?”
云阳收起折扇,指向无殊手中的剑,道:“云阳只是瞧着阁主所持的那把剑颇为普通,怕是敌不住那绝言的白练赤霜。”
“白练赤霜?”
云阳颔首,微抬下颌示意离歌看去。离歌顺着云阳看上高台,果真见绝言自腰间抽出一柄颇长的软剑,远远看去竟像是泛着白光的长鞭。再打量无殊手中的剑,确是黯淡无光,毫不起眼。
离歌笑道:“云世子既然担心,何不好好看着?”让她相信无殊所用之间乃凡品,怕是他云阳自己都不会信。
云阳微笑,很快便转过视线,凝眸盯着场上。但见无殊与绝言对视片刻,忽的齐齐出手,白练极为灵活,在绝言手中竟似有了生命一般轻巧避过无殊的剑而绕至他身后。离歌暗叹,此前绝言追杀沈醉时从未真正亮过兵刃,只怕多半是低估了沈醉。此番对付无殊方才拿出全力,这软剑在他手中已稳稳胜过花满楼的花姬,只是不知比之离镜要如何?
离歌看向另一方向的离镜,发现他正单手托着下颚看着场中,嘴角始终噙着一丝丝浅笑,一如既往地漫不经心,宛若这世间已无他关心之事。离镜似注意到旁人量,不由抬眸,见是离歌便微笑颔首。离歌回了礼后便重新看向高台,无殊同绝言两人已自高台上打到了半空。
无殊虽神情温和,但一招一式却是干脆利落,去了所有华丽成分只以制敌为目的。绝言虽厉害,可此时仍未能将无殊压制住,反倒自己失了先机显得有些急切。若无殊能保持这般始终占着上风,不出一个时辰定能取胜。
离歌不再观看,垂眸端了铸剑山庄侍从备下的茶水,递到唇边,但却又停下,迟迟不见啜饮。
“离姑娘,可是手有不适?”
云阳的声音再次响起,离歌只得又将茶杯放下,左手按住颤抖不停的右手,摇头道:“离歌无碍,多谢世子关心,旧疾复发而已。”
云阳睇了一眼尚在半空打得难分的两人,笑言:“离姑娘可得好好照顾自己,不然,定是有人要担心的。”
离歌亦是笑答:“世子亦然,莫要负了佳人一片痴心才是。”
“不知离姑娘自何处得来的消息?云阳若是有幸,亦想要去请教一番。”
见右手的颤抖已停,离歌大方端起茶杯。饮罢后方道:“别人好心满足离歌爱看传奇的乐趣,离歌又怎能将其出卖?云世子,只怕离歌这次要忤逆你了。”
云阳神情微顿,却并未显出怒意,道:“也罢。”
便在这时,半空传来清脆的兵刃断裂声。离歌抬眸看去,自然是那白练赤霜被断成两截,剑柄仍在绝言手中,余下那一截则已坠落在高台之上。绝言脸色微变,沉顿半晌后忽仰面大笑,道:“好,好!今日一败,绝言心服口服。绝杀岛之名已毁在我之手,绝言岂有资格再回去?”说罢,绝言扬起断剑便要自刎。而那些随行的绝杀岛杀手并没有半分阻拦的趋势。
无殊当即举剑欲将断剑隔开,竟不想另有一人更快地赶了过来。
一紫衣少女伸手,牢牢将半截白练握在掌心,任鲜血滴落也不松手。
无殊收起剑站回到一台柱顶端。绝言睁开眼,见到面容悲戚的少女微愣,尔后却毫不犹豫拍出一掌,直击少女胸口。少女被击落,朝下方坠去,可她却仍是紧握住那白练,直到绝言转动剑锋,将她掌心割出一道极大的口子,鲜血润、湿,让她再无法握住。无殊倾身探下,扶住少女身形。
没了阻拦的绝言再不停顿,最后让这自己的热血留在了白练赤霜的的剑身上。
赤红的身影坠落,紫衣少女猛地挣开无殊朝绝言落下的方向奔去,将他接入怀中。少女面容虽有凄绝,却很是冷静,接住绝言的尸身后便快速离了此地。少女带着绝言将一离开,数十位铸剑山庄的侍卫便涌进,后面跟着此前天机身边的那位掌事。
一见高台上唯剩下无殊,那掌事登时便流露出懊悔不已的神情。然离歌却无心探究,即刻放下茶杯,一提捻阳跃上了高台。
“阁主,既然来了,与离歌练练手如何?”
无殊似无奈地叹了口气,温声道:“离姑娘,何以对无殊如此执着?若无殊或是逍遥阁有开罪与你,还望你明说,也可容无殊有个改正的方向。”
离歌弯唇,笑道:“自是因为阁主风华无双,离歌倾慕已久。”话音未落,离歌已提刀攻去。
直到捻阳已迫至眼前,无殊方举剑格开,显然是没有多少对战之意。离歌却不管,忽而提刀竖劈,忽而翻身横扫,忽而侧身连环踢,每每逼至身前,无殊方会有所闪躲。离歌瞧了心火大起,一股劲用尽全力对上无殊抬起的剑。
感受到离歌灌注的力量,无殊微微皱眉,若贸然格开她定会受其反噬。
两人僵持许久,忽闻一声哒的一声,似兵刃断裂,但又有所不同。离歌垂眸,见无殊剑身上泛起丝丝裂痕。无殊苦笑,不多时,剑身上已遍布裂纹。就在一瞬间,剑身全部剥落,露出了藏于内里的这剑的真正模样。剑身略窄,通体呈暗色,隐隐可见紫色光芒,然最为惹眼的却是那自剑柄处蔓延开来的血色藤蔓。
离歌冷笑,轻声叹道:“绮罗。”
下方亦有人注意到这剑的变化,其中有认出绮罗的人早已按捺不住纷纷站了起来,嚷嚷道:“阁主,我记得这绮罗是被一个叫沈醉的公子给得了去,怎的如今又到逍遥阁手中了?”
附和之人渐多,便是不曾参与到那绮罗争夺的亦有不少人随声附和。
绮罗捻阳相对,真正激动的却是赶来的天机。天机本是为了那紫衣少女而来,却不想远远地便看见了场中的两人,以及他们手持的兵刃,不由颤声道:“绮罗……捻阳,哈哈,天寅,天寅,你的心愿终是达成了!绮罗捻阳,一为恨,一为爱,相爱却求不得,相恨却杀不得,注定一生纠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