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殊微微侧过身子看向子苏,低笑道:“若你何时准备好了想见识一番阁主的怒意,本阁主定当满足于你。”
“子苏知罪,不该于阁主背后妄自非议,望阁主念在子苏初犯能够宽恕。”
子苏正待跪下,却觉一阵绵柔的掌风将他双膝托起,当即谢道:“多谢阁主宽恕!”
“罢了,你若有这闲情,不若去帮着整理藏书斋中的古籍。”无殊说罢便带着萧离去,子苏看其背影,顿觉他雪衣飘飘似仙。而站在一旁的木头早已是止不住笑意,连连摇头。
子苏瞧了不由大怒道:“哼,笑什么笑?那离歌都走了有一会儿了,你怎的还留在这里?”
“是,在下这便告退。”木头略一抱拳,说完后便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可这时子苏却愣了,于心中奇道:这人何时竟如此好说话了?
木头回到他们所停留的民屋时,离歌正孤坐在院中,一臂搁在石桌上,默然垂着头。甫一听见脚步声,离歌便倏然抬眸,待看清了是石头则又低垂了下去,周身弥散的低迷委实明显。若是此前,木头或许会劝上几句,可如今他唯有避过离歌回了自己的屋子。这般过去四日后,沈醉方同石头回来这里。
沈醉恢复得不错,精神也大抵和从前相差无几,一路上皆是笑颜示人。待寻到枯坐在院中的离歌,沈醉放轻了步子走近前去,执起她的手温声道:“阿离,我决定了,只要你还需要沈醉这个少爷,我便留下,亦不会在任何事上逼你做决定。”
过了好一会儿,离歌方愣愣抬起头,眸光尚有些呆滞,呢喃问道:“少爷,可是……当真?”
沈醉探手捏了捏离歌的面颊,笑颜颔首。下一瞬,离歌猛地站起,双臂探出圈住沈醉脖颈将整个身子都挂在了他身上,第一次像个孩子般咯咯笑出声。沈醉颇有些无奈,可也真心笑了出来,抱着离歌的腰垂首,埋进她的发间。
然而站在院子角落的木头却是面容沉肃,对身后一陌生男子冷声道:“吩咐下去,随时将所有东西准备好。此外,再派上两支队伍前往离原,必定要寻到那寒雪玉,既然无法阻止少爷,便将所有潜在的后路都给我铺好了!”
“是,掌事。”男子颔首,一转身跃过石墙消失。男子离开后,木头微敛了神情,自另一处小道回了房间。
当天午后,沈醉便着人收拾起行李,准备折返沈府。
“少爷,您和离歌先回去,我和石头便去通知子苏和尔雪,让他们无需再停留。”木头躬身道,语气中带着明显的疏离和恭敬。
若是往日,沈醉必定能注意到,可此时他却只笑着点头道:“也好,莫让逍遥阁再为了我而麻烦。我和阿离回沈府等着你们。”
木头颔首,转身便和石头率先离开。离歌晃晃沈醉的手,低声问道:“少爷,木头他们可是不喜阿离留在少爷身边?”沈醉闻言笑容有了瞬间的僵硬,好在他很快遮掩过去,未让离歌注意到。
“呵,傻阿离,便是他们当真不喜,多半也是因为此次我受了伤。待过些日子,他们便会好的。相信少爷可好?”
离歌颔首,挽着沈醉的臂膀上了马车,一路驱近沈府。沈府虽得以留存,但仍是多处都有了破坏,严重之处更是几近面目全非,而因死者实在是多,致使府中的血腥味连日不散,无端生出一股不祥意味。府中之人皆忙着收拾,所以此次沈醉回来便不见有人在门口相迎。两人刚走进沈府不久,便有一仆从前来对着二人行礼,然却是对沈醉道:
“少爷,老爷书房有请。”
沈醉应下,侧身对离歌道:“你先去瞧瞧樱雪园的状况,若是受损严重你便唤上几人去收拾收拾。不消多久我便能回去了。”
沈醉说完便随仆从前往书房。一路走过去,书房的状况显然较好,并不见太多需收拾的地方。沈醉站定后,仆从便退了出去。不多时,沈飞云自后面饶了出来,眉头深深皱起。待见到沈醉,沈飞云捻须道:“醉儿,过些日子便是你廿七的生辰了,亦是到了你该回去的时候了。莫同我说离歌,你可以带着她一起走,但无论如何你必须做回楚寒。我不防告诉你,这些年沈府之所以会越来越好,不是因为我有那在生意场转圜的本事,全是因为王在暗中相助。他花了十四年的时间找到你,此后我便辞了官,而他则暗中派了一批又一批的人来保护你,相助我沈府。他曾允你母后,今生楚国只你一位世子。这个诺言他一直在坚守着,而如今他的身子再不如过去硬朗,楚国形势也日渐危急,你如何能不回去?你既生为楚寒,便要担起你父王母后给你的重任。”
“不是还有楚远?”沈醉垂眸,低声道。
“孽子!”沈飞云闻言大怒,一掌狠狠拍落书桌,将一方砚台断成两截,“楚远,你既还记得这幼弟,我便再告诉你一事!早年因王始终不立世子,朝中怨言愈发多,他便扮成你的模样故意自城中骑马进王宫,乃至上朝。可当天傍晚他便遭受刺杀,为了不让旁人知晓他乃是假装,亦为了拖延几许时间,他是硬生生将刺客的剑送进了自己腹中。你该清楚,你母后生下你后身子一直很弱,连带着让后面出身的他亦是孱弱。那一次伤,他足足在寝宫中躺了半年!你母后为救你而死,你幼弟为你而伤,你父王为你一直苦苦等到现在!你如何还能不回去?”
沈醉抬眸,苦笑不止,道:“以他对母后的情义,若我一早回去,他怕是亦一早就撒手人寰了吧。他真的在乎我兄弟二人吗?他唯一在意的只是母后!”
沈飞云起初愣住,可在听到沈醉后面两句时是气得手都颤抖起,在沈醉话音落下之际直接扬手甩了一巴掌过去,怒道:“孽障,好,好,说得好!此后,我不再多说一句,你要如何决定便如何决定!你我二十几年的父子情义亦在今日结束!”
沈醉受了这一掌亦算平静,在沈飞云道完后方转身离开,雪色衣摆在风中翻飞,渲染出几分决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