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醉并未推开离歌,反是扶着她的腰一转方向,紧随其后,一支箭力道十足地穿透窗户直钉入床柱。
“拿上捻阳,走!”
离歌快速取了捻阳,回身牵上沈醉递出的手,两人自另一方向的窗户纵身跃下,落地后便朝北方急速奔去。两人宽大的衣袖于风中鼓动起舞,缭乱的发于身后相并痴缠。离歌回眸看去,只觉身后追击之人竟像是蚁群倾巢出动,一眼望去寻不到尽头。如此下去,便是两人轻功绝世,也难保不会被追上。
这边离歌思量未果,街道两侧的屋舍中竟有大批黑衣人破窗而出,对着离歌和沈醉便挥刀砍下。和身后人不同,他们的目的明显是要置沈醉于死地。从其衣饰上来看,当是绝杀岛无误。离歌挣开沈醉的手,轻声道:“少爷,阿离对不住了。”说罢,离歌垂下手中捻阳,略一停顿,再扬起时则似雷霆出击,直将于半空中挥刀的黑衣人击落过半。
一击过后,离歌安静立在沈醉身前,拖着捻阳缓步迈向余下的黑衣人。刀锋划地,刀刃上的血顺着滑落,摩擦之声和着那留下的血线,让再远一些的江湖人士缓下了脚步。离歌抬眸,那双眼中骇人的腥红让黑衣人也惊住,而那些渐次接近的江湖中人更是生生止住了步伐。
黑衣人短暂的怔愣过后便散开将离歌围住,扬剑,群起而攻之。让众人没想到的是,此时的离歌似入了魔,一刀一式毫不犹豫,狠辣无情,不出几瞬黑衣人便所剩无几,散落一地的模糊血肉。刀锋一转,离歌急速跃起,反手一刀劈中其中一位的颈项,本该收手的她却是直接将刀压至底端,生生将这人断成两部分。
离歌站起,面上,衣上,刀上已全是血污,可她似全无感觉,仍拖着捻阳一步一步向前。腥红冰冷的双眸,冷漠的容颜,残酷决绝的刀法,让她在这一刻成了噬人的魔。离歌每朝前踏一步,那些人便后退数步,见识过黑衣人的死法后,他们再也不愿同她正面交锋。自离歌举刀的那一刻,沈醉便始终沉默,可这时,他终是忍不住开口唤道:“阿离。”
离歌闻言回眸,眸中的冰冷在触及沈醉的容颜时倏然破碎。离歌扯出一丝苦笑,祈求道:“少爷,阿离知错了。可是看到少爷有危险,阿离…阿离忍不住,阿离已经失去了太多,不想再失去了。少爷,不要丢下阿离,可好?”
初遇时的绝望此刻又回到了离歌的面上,沈醉朝前迈出几步,柔声道:“少爷怎会丢下阿离?只要阿离回来,只要阿离放下手中的刀,少爷永远都在阿离身边。乖,阿离,回来少爷这里可好?放下手中的刀,对,放下捻阳……”
离歌当真听进了沈醉的话,握刀的手一点点松开,偏逢这时,不知从何处冒出一支箭,擦过离歌的臂膀直刺入沈醉的胸口。铁箭的回锋深深嵌入沈醉骨肉,瞬间便将胸膛处的衣衫染红。沈醉大惊,忙踏步走向离歌,可终是晚了一步,离歌的手复又握起捻阳,原先的一点理智立时消散,双眸中只余彻骨的冷漠与嗜血的赤红。离歌提刀回身,身形如魅向前,闯入人群中便挥刀砍杀。无人看清离歌动作,而待那一双鬼魅的双眸到了身前时便只有凄绝的求救呼喊。
此前看不见尽头的追击之人早已散的散,逃的逃,而街道两侧的民屋更是紧锁大门,不见任何人影。可那些尚未来得及逃离之人便皆是成了离歌的刀下亡魂,一时间,浓厚的血腥味弥散,肃杀萧索的气息将此地包围,里面的人无一看得见半分希望。不过须臾之间,余下已不到十人。这时石头携一众蒙面的黑衣人赶了来,石头一瞧离歌状况,登时便蹙起了眉。
眼见石头手中刀对向了离歌,沈醉忙喝声阻止:“慢!”沈醉握住铁箭末端,一咬牙将其扯出,回锋尚可见带出的血肉。顾不得自身糟糕状况,沈醉几步赶至离歌身前,在其落刀之前单手将刀锋握住。因着离歌一击极重,让沈醉即刻便矮下了身子,掌心更是血流不止。稳住后,沈醉探出另一手,将离歌面颊上沾染的血污小心拭去。
“阿离,阿离,莫要越走越远,让少爷寻不到你可如何是好?”
“阿离,少爷就在这里,睁眼看一看。”
“阿离,我再也不提让你走的事了,这辈子就呆在少爷身边可好?”
在听见最后一句时,石头震惊抬眸,看向离歌的眸光变得更冷,手腕也不觉施力,所幸在其动手之际木头赶来,按住石头的手连连摇头。
感觉到离歌握刀的手渐渐松了,沈醉当即收手,任捻阳刀锋垂地。沈醉又贴近几分,双手捧起离歌面颊,笑容似苦涩又似欣慰,最终在身边众人的注视下缓缓将双唇印下。四唇贴合之际,沈醉于心中叹道:阿离,只要你还需要少爷一天,我便不会让沈醉消失。
离歌双眸中的赤红一点点褪去,手中的捻阳亦哐当一声落地。离歌抬起双臂圈住沈醉腰身,可沈醉却是再也支撑不住地朝离歌倒去。离歌抱着沈醉跌坐在地,眼中滑出的泪带着沈醉又一次印上的血污滑落,成了血泪,留下一连串的痕迹,狼狈万分。
“这次虽因离歌的癫狂而让那些人退离,可终究只是暂时。只要七星的流言一日不破,少爷便免不了麻烦。毕竟来说,拥有了七星便可左右整个燕云的命运,这一诱惑实在太大。现如今只是江湖中人明了来抢,过不了多久,各国亦会遣出人马,加之绝杀岛的存在,届时少爷的处境定会艰难许多。”一处民屋的小院中,木头分析道。
石头瞥了一眼沈醉所在的房间,冷声道:“为何不让我解决了离歌?她继续留在少爷身边必定有一日会坏事。你该清楚,少爷他是绝不能永远只做沈醉的。”
“我如何不知?”木头无奈摇头,“你亦瞧见离歌的状况,以你现如今的身手有几分把握对付得了她?”
石头正待辩驳,木头又道:“别。你该知少爷无论如何也不会让你解了那最后一道束缚的。我本以为她的心结已在一点点解除,对少爷的依赖不会再如此强烈,没想到却是…比之花姬那次简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七星之事,我们尚可寻求逍遥阁的相助,毕竟和他们脱不了干系,可这事,却只有再等等看了。”
石头沉默不语。木头也是笑得苦涩,一杯杯灌着苦茶。
屋中,离歌守在沈醉榻前,沈醉掌心和胸口处的伤口都已包扎妥当,但她却仍是不放心,一遍又一遍地来回查看。看着沈醉那苍白的容颜,离歌便愈发安静。到了次日傍晚,沈醉方醒来,期间由石头和那一干楚王宫暗卫守着倒也安宁。沈醉微一侧头便看见趴在榻边睡着的离歌,不由便扬起笑容,抬起尚有丝丝疼痛的右手覆上了她的发心。
“阿离,答应我,以后不论发生何事都不要再像这次一般好吗?那样的你,我真担心自己阻止不了。若是让你越走越远,到最后再也认不出我,要让我怎么办呢?阿离,我可以给你自由,给你想要的一切,却唯独不能让你那样走出我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