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时,颜歌已经不在,离歌遂低头朝房间走去。他们一行五人,却只得三间房,在沈醉坚持之下唯有让离歌和沈醉共处一室,木头同石头一起,涯夜单独一间。想到这里,离歌脚下一顿,恍然意识到自此前离开客栈,她便再也不曾瞧见涯夜的身影……思索片刻,离歌即晃晃脑袋让自己不再去想。
临近房间时,离歌脚下倏地顿住,再猛一弯身仰面向后,躲过前方射来的利箭。一击过后,前方再无动静。离歌心奇同时不由加速朝回赶,抵达屋外时方听见里面传来激烈争吵。
“放肆!木头,你大胆!”
“少爷,你当真如此决定?少爷可不要忘了……”
“本少爷的事我自己清楚!”
“主……”
“谁都不要再说了!后面的事本少爷已经决定,多说无益!你们回去吧。”
你们?房间的门被打开,离歌下意识地朝一旁躲去,只见木头难得垂头地自里面走出。木头走了几步却突然在离歌藏身的角落前停顿,离歌一惊,藏于袖中的手不自觉地捏握成拳,然片刻木头终是离去。
待木头的背影消失不见,离歌方走出,尔后又在外等了一会方敲门走进屋子,默默将地上的碎瓷片捡起,收拾妥当后又将大开的窗户关上,劝道:“少爷,晚上风大,莫要着凉了。”
半晌听不见沈醉的声音,离歌倏然回头,却发现哪里还有沈醉的身影!
“少爷,少爷!”离歌急急追出去,提了裙摆就朝楼下跑去,然而刚到楼梯口便被唤住:
“阿离,本少爷在这里。”
离歌仰头望去,沈醉一身月牙白长袍坐在屋顶,一手拿着墨扇一手提着酒坛,在月光下倒也显得模样风流。沈醉对着离歌微笑,放了酒坛转而对离歌伸出手,轻声道:
“阿离,来。”
离歌的身子一僵,莫名地挣扎起来,脚下迟迟没有迈出一步。而沈醉等了许久也不见离歌有所动作,索性自己轻身而下来到离歌身边,长臂一揽,将她带入自己怀中,再几个踏步便重新回到屋顶上。
下巴磕着离歌的肩膀,沈醉指着天上的月亮道:“阿离,看,可觉着这月光较之秦国更亮了些?”沈醉的声音染上几分醉意,在离歌听来不由得一阵恍惚。
“少爷错了,还是秦国的更为明亮些。”
“呵,是么?”
沈醉口中呼出的热气直扑在离歌的脖颈上,激起一片酥麻。离歌想了想,还是问道:“少爷可是心情不好?”等了等,始终不闻沈醉的回答,而颈侧的呼吸却是平缓了下来。离歌轻叹一声,拿开沈醉手中的扇子,撑着他的身子将他带回房间。
次日,沈醉揉着脑袋坐起时,面前已经递来冒着热气的面巾。沈醉感动地一把将离歌紧紧抱住,道:“唔,还是阿离对本少爷好!”
“少爷还是先用点醒酒茶吧,那可是木头一大早就准备好的。”
沈醉撇撇嘴,擦了擦脸后接过离歌端来的盐水漱了口,这才喝下醒酒茶。
“少爷可还记得昨夜为何饮酒?”
“这个,这个嘛……”沈醉的双眸咕噜噜转动,眼神闪躲,好似犯了错的孩童一般,“还不是因为木头顶撞了本少爷!哼,别以为一杯醒酒茶就可以让本少爷消了气!”
“那少爷要如何才能消气?”
“让那死木头去劈一天的木头!”
这一次的回答自外面传来:“是,少爷,木头这就去。”
沈醉一愣,半天反应过来后睇向离歌,双眉隐隐有上挑之势,眸中笑意盈溢,轻声道:“阿离……你此举可是有不妥之处?”
“是,阿离错了。”离歌从善如流地低头认错。
沈醉气得直咬牙,一把拖了离歌到自己怀里,眸光熠熠地盯着怀中的她,问:“本少爷怎的不知阿离同木头竟已这般交好了?”
“少爷,我们也都是为了你好。”离歌面无羞色,仰面笑道。
沈醉恨恨磨牙,正待发作楼下却传来争执声,只好松了离歌起身出了房间。站在过道间向下看去,却是几名青阳派弟子在客栈厅堂中高声谈论两日后于铸剑山庄中举行的宴会。经过昨日的了解,离歌已然知晓此番铸剑山庄的安排。两日后,不论何人都是可以踏足铸剑山庄的。此后山庄中人会挑选出五十名持剑人的候选者,以及十五名见证之人。和候选者不同,这些见证之人早已于月前公布,皆是一些德高望重之辈。青阳派的掌教青楚算是其中一位,如此一来离歌倒也不奇怪青阳派何以这般狂妄了。
昨日的大师兄一拍桌子道:“尔氏已有苍阳,帝师业已手持墨痕,铸剑山庄必不会再让今次的绮罗落入这两方手中。尔氏同燕云骑一去,江湖上还有何门派能同我们青阳相提并论?”
而昨日同石头交手的那人则附和道:“大师兄说得极是。逍遥阁向来不参与江湖之事,绝杀岛为中原所不齿,幻雪宫皆是无知妇孺,天玄宫,宫主萧无为不正是说明了他们无所作为么?最后只剩下离镜山庄,不过才有数十年的光景,如何能同青阳相比?”
其余几名弟子听闻,皆是大笑附和,好似这绮罗剑已是他们的囊中之物。位于过道间的沈醉和离歌两人俱是摇头,前者更是忍不住地轻嗤。
声音虽小,却仍是被下方诸人听见。那大师兄抬头,见是沈醉,当前的笑容即为愤怒所取代。身旁那人却是来回找着什么,最后欣喜对那大师兄道:“大师兄,今日那小子不在他身边,可要教训教训他们?”
大师兄眸色顿亮,站起身,扫视了一圈厅堂其余之人,便倏然出手拿起桌上一支竹筷朝沈醉刺去。竹筷如飞镖刺向沈醉,离歌不得不承认这人虽算不得君子,可这功夫着实不错。沈醉盯着愈发靠近的竹筷,双眸轻微眯起,唇角上扬,手中折扇更是悠然一起,真真是一副临危不惧的模样。
离歌暗叹一声,挪步站到沈醉身侧,抬袖一挥便让竹筷改了方向。
“少爷,您昨夜宿醉,虽饮了解酒茶,也得用些粥点暖胃。”
“本少爷知道呀。不过阿离你也清楚本少爷的脾性,有些个蝇虫在定是用不下的。”沈醉挥起手中折扇,带出的轻风撩起他散乱于鬓边的发丝,他语气轻柔,反倒让这讽刺之语生出几分旖旎来。
离歌无奈,如何不知她的少爷已然动了怒?虽然这些弟子行事张狂如地痞,但青阳派终究是江湖名门,根基极厚,她又岂能随意得罪?便在离歌矛盾间,石头恰自客栈外走了进来。原本濒于怒意爆发边缘的青阳弟子见此顿时消了怒气,皆是暗中咬牙,其中又以那大师兄同与石头过招之人为甚。
最后,那大师兄疑似闷哼一声,便恨恨带着一众弟子离开了客栈。离歌松了口气,正待转身下楼却见沈醉已提步自二楼跃下,步伐轻松,身姿轻盈。离歌愣愣看着,当真不知这少爷准备做些什么。然而,下一瞬间,离歌双眉拧起。显然,她不曾料想过石头会对沈醉出手。
石头右手抬起,五指微曲,随后极为有力地朝沈醉手腕拿去。沈醉有过瞬间的僵硬后便侧身躲避,好似对石头这貌似欺主的行为早已知晓。
“少爷,您不该如此任性。”
“本少爷自有打算。”
说话期间,两人动作俱是未停。离歌第一次听闻石头如此冷静正经而又严肃地说话,不由便想到昨夜沈醉屋中的争吵。如此一想,离歌放弃了上前相助的打算,于二楼静静看着。
不知何时,颜歌站到了离歌身侧,笑问:“不打算帮帮你家少爷么?不出十招,那少年可便会擒住沈公子了。”
离歌不答,双眸紧紧锁住缠斗的两人。不出颜歌所料,石头很快便制住沈醉躲避逃离的步伐,一手捏住沈醉腕子,正待点穴时旁边却窜出一股怪力使沈醉挣脱了石头。所有人齐齐扭头看去,而涯夜便在这般情形下走近了沈醉,然却是对石头道:“既然他决定了,你该做的便是好好护住他,而非质疑他的决定。他是你的少爷,他的命令你自当遵守。这方面,你该学学木头。”
见此,离歌收回视线下了楼,绕过厅堂直接走向后方的厨房。而石头,抿了抿唇蹙起双眉,当即转身快步离去。沈醉眸光未起波澜,垂眸理了理衣襟,对涯夜的相助并无半句谢词。涯夜在看了沈醉一眼后便跟着出了客栈。见两人皆离去,沈醉方站直了身子,正待离去却听闻身后离歌道:
“少爷,早膳备好了。”
“不必了。少爷我今日尚有旁的事去做,阿离无需跟随。”
“是,阿离知晓了。”离歌颔首,转身端着备好的早膳便回身朝厨房走去。
仍站在二楼的颜歌,侧头对云阳笑道:“当真是有趣的主仆几人,不是么?”
“确然。”云阳微摇折扇,轻浅笑道。
回到厨房的离歌放下了手中的粥点,想了想却是将其放在了温水之中保存着。回身之际,离歌恰见颜歌立在厨房外。
“沈公子孤身外出,离歌当真不担心?”
“离歌不过一介婢女,岂有资格过问主子的安排。颜坊主若无旁的事,离歌就此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