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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第三日,朝廷圣旨下来,因贾赦贾珍身为朝廷命官,不思进取,纵容家人胡作非为,判失职之罪,削去贾赦贾珍世袭之职,贬为庶民;贾政年迈无用,教女无妨,削职,贬为庶民。贾府所有家产一并抄没充公,其祖茔附近田产原是贾家族人共有,不与充公,准贾府一众族人迁回原籍祖茔附近,或耕种,或读书,将来只凭科举入仕,永无世袭之说。

林安在大观园的嘉荫堂想黛玉回禀完了上面的事情,便立在那里,等候黛玉的吩咐。

黛玉一皱眉头,问道:“怎么没有对元妃,二舅母和凤姐姐的旨意?”

“元妃娘娘如今在冷宫里关着,至于二太太和琏二奶奶,如今都在薛家的宅子里住着,再也没露面,皇上上个月便下旨,叫九省检点王子腾回京述职,至今尚未见王子腾进京,只怕是有什么变故,也说不准,老奴以为,王氏姑侄的事情,可能要等王子腾回京之后才能定罪。”

黛玉点点头,心想是的,自己这一回来,让皇上有些掣肘,听前面的旨意,皇上似乎是对一切都了如指掌,个人都是罪有应得,唯独怕此时牵连甚多,王子腾在外手中握有兵权,到时候万一兵变,又是一方百姓之苦。

哎,一国之君,便是有着许多难处。

然王子腾就真的心甘情愿进京来引颈待罪吗?只怕就未必吧,他手中既有兵权,便应该早就知道京中之事,这回京的路,只怕未必就这么痛快。

黛玉想至此处,便问林安:“管家林义现在在什么地方?”

“回主子,林义因咱们再陕西那边的生意有些周折,已经在西安停留了半月有余,只怕还要过一段时间才能回来。”

“恩,叫他打探王子腾在西边的情况,有了消息,尽快报来。”

“是,奴才这就安排人去办。”林安躬身答应着下去。黛玉一人歪在榻上陷入沉思。

几日后,大红帖子送到了潇湘馆,北静王府已经择定了成婚的日子,便定在九月初九,取天长地久之日。小公主斓彩和梅家大少爷梅世清,郡主宝琴和梅家的二少爷梅世泓的亲事也定在这一日,九月初九这日,皇家有三桩喜事,这可是亘古没有的乐子,玄泽一一赏下了嫁妆等物,宫里和北静王府,梅家和大观园林家全都忙的热火朝天。王嬷嬷和林安等人因见日子离得太近了,便抓紧准备嫁妆嫁衣等事宜。每日忙乱不堪,黛玉的起居饮食一应琐事便交给了紫鹃全权料理。

这日黛玉早起吃了饭,因记挂着今日是朝廷官卖贾府奴婢的日子,便叫紫鹃拿来一套男装换上,带着雪雁紫鹃二人,悄悄的出了潇湘馆,往闹市街走去。

高高的台子上,打起了帐篷,好像有杂耍一般,台下沾满了看热闹的人,你拥我挤,人声嘈杂。黛玉带着同样男装的紫鹃和雪雁悄悄的站在边上,静观台上的情况。

官卖还没开始,上面的当差的衙役们都分列两旁,后面支持台上放着三把椅子,犹自空着。

“紫鹃,什么时候开始?”黛玉轻声问道。

“快了,”紫鹃抬头看看日头,“姑娘别急,应该就快了,云姑娘不知会不会也在里面,抄家那日,她正在老太太房里,哎!”

“亏得老太太平日那么疼她,怎么在关键时刻,都不知道替她说句话,一个住亲戚的大家小姐,竟被当做丫头关起来,怎么那个宝姑娘倒是先脱身了?”雪雁在边上不满的说道。

“都闭嘴吧,这是什么地方?”黛玉心里烦躁,便让她们二人住嘴。

雪雁和紫鹃对视一眼,都不敢再说话。

不一会儿,果然台上响起了锣声,紧接着便看见一个个丫头都被带出来,原来的华服丽赏全都不见,清一色的青布上衣,白布长裙,大家都披散着头发,一字排开站在那里,总有一百多人。

黛玉在雪雁耳朵边上嘱咐了几句,雪雁便点点头,慢慢的往前挤去,直到台子跟上,方立住脚步。

女眷们按照年龄从小到大依次站好了,年龄小的站在前面,年龄大的站在后面,每排二十多人,总共站了四排。站好后,便听见一阵鼓响,便听衙役们喝道:“大人到!”

站在台下的人们因被台上的女仆们挡住了视线,看不见那所谓的大人是谁,黛玉便问紫鹃:“听说没听说哪位大人主持?”

“是姑娘原来的老师,贾雨村大人。”紫鹃小声说道。

“怎么是他?他原来不是得舅舅的巨举荐才做了应天府的主事吗?”

“人心叵测,如今这位贾大人可不是当初的贾先生了。”

黛玉听了,眉头皱起不再说话。

便听见上面的人喊道:“官卖原宁荣二府的女奴,前面第一排,十至十五岁女童,卖身银价十五两起,开卖!”

首先被拉到最前边的是十几个十来岁的女孩子,雪雁一眼便看出来,那是当年买来唱戏的女孩子们,台下的人原是看热闹的人居多,大半都是平常百姓家,此时都在指指点点,评说这个脸蛋好看,那个眉毛眼睛好看的,真正要买的,没有几人,雪雁瞧瞧左右无人说话,便喊道:“十六两银子一人,十二人我全要了。”

“好!痛快,这几个毛丫头虽然还小,但好好调教调教,将来也都是不错的丫头们,这位小公子买了,十六两一个,一共十二个。总计一百九十二两银子!”

雪雁在怀中拿出了二百两的银票,交给当差的,说不用找了,剩下的那几两银子给弟兄们吃茶吧,当差的高兴的道谢,那十二个唱戏的女孩子便被带到一边。

接着过来的是三等丫头小鹊、小红、小蝉、小舍儿,篆儿,翠墨,彩屏、彩儿,彩云、彩霞,绣鸾,秀凤十二人,远比唱戏的女孩子更懂规矩,会些针线,又大两岁,多以官卖纹银二十两。

雪雁看看左右,有人出到二十二两,便冷冷一笑,喊道:“每人二十五两,我全要了。”周围便一片哗然,站在雪雁身边的百姓们都纷纷回头看雪雁,只见这小爷玉面春风,齿白唇红,俊美异常,都以为是哪家豪门公子的贴身小厮,拿着主子的钱为主子办事罢了,贫寒之人都慢慢的离他远一点儿。

“好!这位小爷,二十五两一人,一共十二人,共计纹银三百两!”

雪雁便从怀里逃出了三张一百两的银票,递给当差的,那十二个丫头便被带到了芳官儿等人那边。

后面又有十二个丫头过来,依然是被雪雁买下,如此一连串的,雪雁不多大会儿的功夫,便买下了六十名丫头,眼看着台上年轻的丫头快没有了,剩下一些婆子,没什么好价钱,也没什么好热闹看了,台下的围观者便有些没耐心的,只散去了。

最后的几个大丫头,被拉到前面,雪雁看时,正是:珍珠、琥珀、玻璃、翡翠四个贾母身边的大丫头,还有宝玉原来身边的麝月,秋纹,碧痕,春燕,檀云,四儿等六人,还有凤姐儿原来身边的丰儿,尤氏原来身边的小丫头银蝶一共十二人,却要卖三十两银子,雪雁因奉黛玉之命,要全部买下,所以便喊出了三十五两一人的身价,意图向刚才那样,顺顺当当的交上银子领人,谁知后面不只是谁,高声喊了一句:“慢着!”众人便一愣,雪雁回头看去,只见一个富家公子,一身紫色宫绸箭袖华服,手里拿着白色水墨画折扇,身后跟着两个家童,正微笑着站在那里,指着台上的十二个女子笑道:“四十两银子一个,我全要了。”

雪雁不禁一皱眉头,正不知这人是谁,便见当差的忙上前施礼,陪笑道:“小的给小王爷请安。”

那人看都不看一眼,只斜着眼儿看着一脸愤然的雪雁,笑道:“怎么?这位小兄弟有意见?小王来了好一会儿了,见这位小兄弟出手大方,一口气买下了六十个大小丫头,真是好手笔呀,敢问小兄弟高姓大名?”

“不敢,我只是个无名无姓的小厮下人,不敢跟忠顺王府的小王爷称兄道弟,只因我家主子有事,需要一些奴才使唤,所以叫小的来此,买几个大户人家使用过的丫头,好省些调教的功夫银子,不知小王爷有何见教?”

“如此说来,你家主子爷够阔绰的,一下子买了六十个使唤丫头还不够,还要买这几个?”

“这是主子的事情,咱们做奴才的,不敢多问,还请小王爷海涵。”

“恩,你倒是个懂事的孩子。”忠顺王世子见雪雁巧笑倩兮,却又女儿家的风流媚态,心中不禁酥了,便把台上那几个大丫头都丢在了一边。

边上黛玉见此情景,便叫紫鹃上前去,以五十两银子的身价,买下了最后这几个丫头,剩下的婆子们便由她们去了,然后便跟雪雁使眼色,让她尽快摆脱忠顺王世子,打道回府。

这里雪雁看见紫鹃把事情都办妥,心中便没有了挂碍,有心戏弄这位忠顺王世子一番,便故意柔媚一笑,对着忠顺王世子说道:“谢小王爷夸奖,咱们做奴才的,可不是要多懂事些嘛?”

“恩,好孩子,你是主子是谁?”

“我家主子原不是官宦人家,只是做生意刚到京都,说了王爷也不知道。”

“噢——”忠顺王世子一听这话,便心花怒放,做生意的人,无权无势,作为忠顺王的世子,他自然不怕,“小兄弟,小王正好闲来无事,你瞧你的同伴已经帮你把差事办妥,咱们到那边喝两杯,如何?”

“小王爷吩咐,小的怎敢不从,只是还需把银钱账目跟我那一同来的兄弟们交代两声,这就跟小王爷去。”

“好,去吧去吧,小王再此处等你。”忠顺王世子说着,便看了下人一眼,下人会意,便跟着雪雁一同往那边找紫鹃去了。

一时雪雁和紫鹃二人到官差面前办完了交割手续,紫鹃早就顾好的十两大车,拉着这七十多个丫头们,往城西方向走去。黛玉和紫鹃亦跟着过去,顺便瞧一下贾母,黛玉又用千里传音告诉雪雁,小心行事,不可呈一时之气。

不说黛玉和紫鹃带着丫头们走了,单说雪雁同着忠顺王府的下人回来,又跟忠顺王世子问了好,忠顺王世子便上前来拉着雪雁的手,亲亲热热的往那边酒肆里走。

要了个雅间,忠顺王拉着雪雁落座,两个家人便站在两旁,雪雁便轻笑着,说道:“小王爷,怎么两位大哥不一起坐?”

“啊,他们?”忠顺王世子看看身后的二人,突然感到十分的碍眼,“你们到外边伺候吧,不叫不用进来。”

下人意会,便下去,关好房门。

雪雁便拿起酒壶,先给忠顺王世子斟满一杯,然后端起酒杯凑到他的嘴边,笑道:“王爷,请先干了这一杯。”

忠顺王世子此时那里还知道自己姓甚名谁?喜得他眉开眼笑,就这雪雁的手喝了杯中酒,便顺势握住了雪雁的手。

雪雁一边笑着一边抽出手来,又斟满了酒,忠顺王世子又喝了,如此连着灌了他六杯,他便不肯喝,非要让雪雁喝一杯,雪雁端起酒杯,浅尝了一口,笑道:“这酒不好喝。”

忠顺王世子便拿起了酒壶,凑到鼻子跟前闻了闻奇道:“这是正经的女儿红,怎么还不好喝呢?”

雪雁就势把自己手上的戒指一转,便有一点白色的粉末落尽酒杯里,轻轻的晃了晃,然后递给忠顺王世子,笑道:“小王爷,来,您尝尝,可是不好喝?”

忠顺王世子见眼前的可人笑靥如花,便就这雪雁的手,把剩下的半杯残酒喝到肚子里。雪雁继续保持着笑脸,看着忠顺王世子的脸,从心里默默的数:“一,二,三……”

忠顺王世子便如被催眠一般,睡在椅子上,雪雁冷冷一笑,便上前把他身上的戒指,半指,玉佩等饰物全部解下,荷包里的银票也都拿出来,数了数,好家伙,这小子出门带的零花钱竟有三千两之多,都说忠顺王府不露富,忠顺老王爷是当朝第一阴险王爷,此话真是不假。

雪雁想了想,就这样便宜了这小子心里实在是不舒服,于是便抽出宝剑,一下下把他的衣服都划破了,看上去完好如初的穿在身上,可若果站起来一走路,乐子可就大了。

雪雁偷偷的笑了一下,便推开窗户,轻声跳到大街上,扬长而去。

到了大街上,看见穷苦的百姓,雪雁便递上一张银票,看见落魄的书生,便递上一块玉佩,或者别的饰品,不多时,便把从忠顺王世子身上掠来的东西都散光了,她便加快了脚步,往城西而去。

城西一座四合小院里,贾母的身子已经好多了,不再用药,贾政等人也已经从狱中出来,听说王夫人和凤姐都去了薛家住着,老太太等人一概不管,便与贾琏二人每人一纸休书将他们姑侄休出贾氏之门,然后将赵姨娘扶正,成正房太太,周姨娘已经跟着王夫人去了,因她没有子嗣,贾政也便随她。

唯有平儿和巧姐,如今下落不明,不知是被拐卖还是别的什么原因,贾琏每每想起此事,心中便十分的不快。

黛玉带着众人,在院门口下车,搭着紫鹃的手,进了院门,身后的众丫头也都鱼贯而入,个人心中都在纳闷,这个年轻的公子花了这么多银子买了这许多人来,怎么就住在这么小的一个院子里?

只听紫鹃在外边喊道:“鸳鸯姐姐!快出来瞧瞧,都是谁来了?”

鸳鸯在屋里正做针线,听见有人叫,便出了屋门,见院子里乌压压站了一院子人,前面一身男装的正是黛玉和紫鹃,便笑道:“林姑娘来了,怎么穿成这样,你们做什么去了?带了着许多人来?”

珍珠、琥珀、玻璃、翡翠四人本是贾母身边的一等丫头,因见鸳鸯出来,便都把持不住,上前去拉着鸳鸯的手,哭道:“姐姐!原以为今生再也无法相见了,只不想却都到了这里!”

“珍珠,琥珀,玻璃,翡翠。你们……”鸳鸯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不想都是旧时姐妹,再往后看看,哪个不是旧时荣国府里有头有脸的丫头们?一时忍不住,也哭起来。

“好了,好了。”黛玉在一边笑道,“如今大家都团聚了,还哭个什么劲儿,鸳鸯姐姐,老太太今儿怎样?”

“哟,瞧我们这是做什么,好不容易见了面,该高兴不是?”鸳鸯一边擦着眼泪,一边又转头回黛玉的话,“姑娘放心,老太太因老爷们都回来了,心里边顺畅了许多,大夫来瞧过,已经不用服药了,这会儿只怕在老爷的书房里坐着呢,奴婢带你去。”

“不用了,我这个样子,也没办法进去请安,这个院子还闲着一些屋子,你去回老太太和舅舅,他们若用谁,尽管留下用,用不着的,我这就带走。

“姑娘来了,哪有就这样走的道理,好歹也进来坐坐,喝口茶再去。”鸳鸯便拉着黛玉进屋,一时贾母和贾政等人听见消息,便过来瞧黛玉,贾母一时眼花,瞧见一身男装的黛玉,便想起宝玉来,又掉了会子眼泪,众人劝了,方罢。

鸳鸯便把琥珀等四个丫头叫进来给贾母请安,贾母便恍若梦里,又问:“你们是怎么来的这里?可是林丫头把你们都赎出来了?”

鸳鸯笑道:“可不是林姑娘花了银子,她们才到了这里?外边还有六七十个呢,都来了,老太太可要瞧瞧?”

贾母听了,心中有悲有喜,不禁流着泪,道:“如今真是天上地下,这些丫头们虽然还是原来的人,可已经都不再是我家的奴才了,我看也没用,不如各自干各自的去吧。如今我们平民百姓之家,亦用不起这许多人,没的跟着我们忍饥挨饿的,还不如出去找条活路。”说完便低头垂泪,并不看众人一眼。

黛玉听了,心中便不自在,贾政便在下边陪笑道:“老太太的话很是,不过外甥女既然把人送来,好歹原来伺候老太太的几个丫头都留下罢了,以后儿子便回老家去,开个私塾,教教人家的孩子读书,子侄们种种地,好歹也要有人伺候老太太安度晚年的。”

贾母听了,便低头不语,黛玉便道:“舅舅的话很是,只是甥女想着,暂时还不必回老家去,宝玉哥哥如今还没回来,等他回来,保不定立了奇功,皇上便会有封赏,舅舅一家子依旧荣华富贵也未可知。”

贾母听了这话便觉得刺心,于是哭道:“林丫头,如今你是要做王妃的人了,你若想着你年迈的舅舅,和我这把老骨头,便好歹替我找找宝玉,可怜我老了老了,孙子又没了,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呢?”

黛玉便劝道:“老太太放心,二哥哥不会有事的,原来二哥哥贪玩,只是老太太纵坏了,如今他已经改了,自然不再是小时候的样子,老太太只放心养着罢了,怕到不了明年,二哥哥也该回来了。”

“哎,他回来不回来的,我也就这个样了,老了,等死罢了。”自从被抄家后,似乎变了一个人,整个人都是那么悲观厌世。

“老太太,京中的两处宅子,如今朝廷正在商议着官卖,不知老太太和舅舅们是怎么打算的?”黛玉似乎对贾母的变化并不在意,只是客观的说着话。

“什么?”贾母听了这话,猛然抬起头,苍老的脸上一双眼睛放着精光,“林丫头,两府的房子不能落到别人的手里,你借给我钱,我说什么也要赎回来。”

“老太太,我便是给你银子,也没用,如今皇上正在清吏治,哪个官宦之家还敢买这么大的两处府邸?等等看吧。我不过是白告诉您老人家一声,是自己的,以后永远是自己的,不是自己的,也不要强求。”黛玉淡淡的劝道。

贾母听了黛玉的话,目光一滞,又黯淡下去。

黛玉见无事,便叫原来伺候贾母的几个丫头都留下,又把赵姨娘原来的丫头小鹊和一个唱戏的女孩子也留下,再给邢夫人留了两个使唤丫头,又叫紫鹃拿了一包银子,里面是三百两纹银交给贾政,让他贴补家计。便起身告辞。

出门正好碰到赶来的雪雁,三人便上了马车,带着剩下的丫头们,回了大观园去。

又叫雪雁去打听着,为什么今日官卖的没有湘云,湘云和她的丫头翠缕如今在哪里。

来回这一折腾,等黛玉回潇湘馆时,已经错过了午饭的时候,春纤和其他丫头们因知黛玉出门,很少在外边吃饭,见回来的晚了,便先端了参汤来给黛玉服下,继而又传了饭菜。

黛玉先换了衣裳,洗了手,略吃了点饭,便叫了林安家的过来,把众丫头都只给她瞧了,叫她分派到园里各处,看屋子,打扫卫生,浇花烧水等杂事。

晴雯已经被接进来,依旧住在怡红院养病,今日病好了很多,听见原来的众姐妹都被林姑娘接了来,便索性穿衣起来,正巧见原来怡红院里的丫头碧痕,秋纹等人进门,姐妹几个见了,真是恍若隔世一般,抱头便哭起来。

安排完了这些琐事,黛玉的心里便安定下来,虽然贾母如今不满足自己的生活状况,可是自己觉得已经尽力了,万贯家财,估计也换不回贾母原来的那份唯我独尊的心情了。人总是这样,从低处走到高处,总有无限欢喜,若一旦从高处落到低处,心中就再难平静了。

水溶依然会不时过来瞧瞧她,闲时二人便一个弹琴一个练剑,或者说说话,聊聊天,等候大喜之日的到来。

天气转凉,大观园里的秋天似乎来的早一些。八月初,藕香榭对面的斜坡上,桂树早早的开了小小的白花,微风吹来,浓浓的木樨香味沁人心脾。黛玉和惜春二人对坐在藕香榭外边的凉亭里一边下棋一边欣赏着初秋的碧水桂香。

“林姐姐,你大喜的日子近了,等你嫁到北静王府,便要当家理事了,是不是也会像原来二太太和凤姐姐他们那样忙?”惜春落下一粒白子,微笑着问道。

“你不是不喜欢这些俗世的繁杂吗?干嘛还说这个,我这会子来你这里,就是图的你这里比别人那里清净,如今你又说这个。”黛玉嗔道。

“我不喜欢那些事,是因为我讨厌看见他们那些算计的嘴脸,似乎天下人都是傻子一般,说句不怕你笑话的话,当初姑母去世时,大哥哥到南边去,回来时曾跟大嫂子说话,被我的丫头听见,后来回我,我听了后,当时就气得晕过去了,想来真是好笑。”

“什么话?值得你这样?”黛玉听了,便笑问。

“大哥哥说,林家表弟长的好模样,只可惜丢了,若不然将来把四丫头许给他,可不就成了一桩好姻缘?大嫂子还说哥哥没的说了,这么小的孩子许什么亲事,大哥哥便说,林姑父如今是巡盐御史,全朝廷里最肥的实缺儿,此时不联姻,还等什么?”惜春说完,看着黛玉笑道,“姐姐听听,这话可气人不气人?那时我才多大他们便想着法的拿我去攀富贵?”

黛玉听了,笑道:“这话很是,我也瞧着你跟靖玉是天生的一对儿。”

“林姐姐,人家那你当知心人,你还取笑人家。”惜春听了黛玉的话,生气的把棋子摔到罐儿里,撅着嘴面向碧水,不看黛玉。

黛玉便起身,到惜春身边,揽着她的肩膀笑道:“好妹妹,不是姐姐开玩笑,你原就是侯门小姐,有一身的清贵之气,从我一进这家门儿起,我便喜欢你,你从小没了爹娘,跟我一样的命苦,何不就与我一起,多做几年伴?你我姐妹,也好有个照应,若依着你,真的剪了头发当姑子去,可如何对得起你地下的母亲?”

惜春听了黛玉的话,也不禁哭起来,又道:“从小儿我便知道了,我们这样的人家,养了女儿来便是用来攀荣华,附富贵的工具罢了,瞧瞧大姐姐,瞧瞧二姐姐,真是心灰意冷,偏三姐姐还时时的羡慕大姐姐,如今还说,纵然英年早逝,只要辉煌那么一回,今生也无悔了。可怜赵姨娘是她的亲娘,她到如今也不认,太太不要她了,她便跟着大嫂子过,真真的,成什么人了?一家子就这样散了,想想人生也没什么意趣,不如跟妙师傅一起,剪了头发当姑子去清净。”

“傻妹妹,你倒是妙师傅真的清净吗?佛门原是圣地,她为什么青丝未断?原也是红尘俗事未了罢了,你小小年纪,生命正如初放的鲜花一般,正是娇美艳丽的时候,干嘛说那些话?以后有我在,不许你再说出家的话,否则我可不依,我可不要一个当尼姑的妹妹。”

惜春听了黛玉的话,便含泪点头,又偎依在黛玉的怀里,轻声道:“我全听姐姐的。”

正在此时,便听见原处一声朗朗的笑,随即说道:“你们姐妹二人,倒是清静,躲在这里赏桂花呢?”

惜春吓了一跳,想自己这藕香榭从无外人来,今儿怎么有陌生男子的声音,黛玉却不惊慌,回头笑道:“你来就来了,干嘛大呼小叫的,仔细吓着我小妹妹,可不依你。”

惜春将脸从黛玉的怀里探出来,看见那边一个俊朗潇洒的男子,一身雨过天晴色的箭袖长袍,腰里宝蓝色腰带,下边垂一块无暇羊脂美玉,剑眉星目,鼻直口方,不是北静王水溶又是哪个?

“嘻嘻,林姐夫来了,我要回房去了。不打扰了。”惜春一边先羞红了脸,站起身来,扔下这一句话便跑了,弄得黛玉哭笑不得的站在那里。

“咦,她怎么走了?”水溶沿着长廊走过来看黛玉撅着嘴站在那里,便笑道。

“你来了,她可不就走了?”

“走就走吧,我好不容易来一趟,你还把我赶走不成?好歹你们姐妹在一起的时间还长些,你也给我一点时间,陪陪我,咱们俩说说话。”水溶说着,便欲拉黛玉的手。

“去,青天白日的,谁跟你拉拉扯扯,你要说话,咱们就斯斯文文的说话。”黛玉推开水溶,便往那边桂树底下走去。

“人闲桂花落,夜静春山空。月出惊山鸟,时鸣春涧中。多美的诗啊,不知我什么时候能过上这样的日子。”黛玉站在桂花树下,抬头看着碧绿的叶子中掩藏的一粒粒洁白的小花,向往的说道。

“玉儿,你还是王维的诗,喜欢田园生活。”水溶也站在桂花树下,不过他不用仰头,此时他的头已经能蹭着桂树的叶子,抬手摘下一支桂花,别在黛玉的发间,一时辨不出是花香还是玉香。

“是啊,我从小便是这样,如今看过了繁华褪尽后的悲哀,便更希望能早日退居山林。”

“好,我答应你,给我五年的时间,五年后,我便辞去朝中一切职务,陪你隐居山林。”

“这恐怕只是幻想罢了,皇上怎会让你退居山林?哪里还能找出第二个北静王来?”

“我不管,到时候皇上若不愿意,我便带着你逃开。”水溶把手搭在黛玉的肩上,肯定的说道。

“你能这样说,我便知足了。”黛玉轻叹一声,自古以来,朝廷命官便是身不由己,洒脱如自己的父亲尚且不能完全隐居,何况有着皇室血统的水溶?

“玉儿,还有好久我们才能成婚,我都等不及了。”水溶看着怀中的黛玉,像个耍赖的孩子一般。

“又胡说了,还有一个月嘛。”

“一个月呢,还有三十多天,四百二十个时辰,哎!”水溶说着,又叹了口气。

“你再这样,我们便开始守礼,成婚之前,你别再来了。”黛玉撅着小嘴,挣开水溶的怀抱。

“哎,别别别,若真是那样,不如让我死去。”

“又胡说。”黛玉忙回过身来,抬手捂住水溶的嘴。

“玉儿。”水溶就势捉住黛玉的手,放在唇边亲吻。

“放开我。”黛玉的脸顿时飞上一片红霞,低下头去,挣脱来水溶的手。

一个月的时间,说长很长,说短也很短。

终于等到了那一天,桂花未落,菊花又开。正是九月初九这日。

整个京都似乎都在办喜事,各条大街上全都张灯结彩,到处都是喜气洋洋的人们。好嘛,公主和郡主出嫁,北静王迎亲,这是什么样的日子啊。若说举国同庆,那是一点也不过分。满朝文武,包括外边的地方官员,全都带着贺礼纷纷前来,就是有要事在身,不能来的,也派了家眷或者清客相公带着贺礼进京,一时间京都的茶楼旅馆,客栈酒店,到处都是人,真是人山人海。

大皇子青晟代表忠勇王妃送郡主宝琴出嫁,太子青珏代表皇上送公主斓彩出嫁,梅家的大院里,锣鼓喧天,到处都是花团锦簇。

在终南山上修习武功心法的林靖玉,也在头一天单身匹马到了京都,老管家林忠早就带着林家各位管事进京来张罗主子姑娘的婚事,大观园里亦是满园飘红,欢声笑语。

一箱箱一笼笼的嫁妆,早在头一天便叫家人送进了北静王府,出嫁这日随新娘子过去的衣服妆奁、瓷器古董、日常用具等东西还是装了满满的十二车。

陪嫁的丫头原定了十二个,是:紫鹃,雪雁,春纤,晴雯,芳官,蕊官,藕官,葵官,还有四个是林忠在南边老家带来的,分别是彩萍,彩鶕,绣吉,绣祥。都是老管家取得名字,不过是取‘采平安,绣吉祥’的意思。黛玉也不好扶了老人的美意,便都不曾改名。

一大早的,王嬷嬷和林安家的带着众女人各处都打点妥当了,紫鹃和雪雁服侍着黛玉梳了头,春纤和晴雯过了伺候着换了大红绣凤的喜服,下人报吉时已到,请新人上轿,王嬷嬷方在黛玉跟前,左右端详一番,觉得满意了,方拿过了绣着五彩鸳鸯的红盖头给黛玉盖上,紫鹃和晴雯一边一个搀着黛玉,春纤和雪雁各自带着后面四个丫头,前面一溜儿十二个丫头全部宫女服饰,提着大红宫灯带路,黛玉慢慢的出了潇湘馆的门,上了等在门口多时的大红喜轿,一路吹吹打打直往北静王府来。

水溶早早的换了喜服,等在那里,远远的见鼓乐手吹吹打打的奏着喜乐,后面一溜宫女提着宫灯,在后面便是大红喜轿颤颤巍巍的过来,一时间更是喜上眉梢。

一时喜轿到了北静王府的门口,司仪官请新人下轿,黛玉在喜娘的搀扶下慢慢的下了轿子,只见一身大红宫绸喜服上面绣着五彩凤凰,衬着她袅袅的身段,带着隐隐的兰香,早把两边的看客给惊住了。

喜娘拿过结着大红花的绸子,给水溶和黛玉二人一人手里牵住一端,水溶便引着黛玉一路进了王府的正厅,到了拜天地的正厅里。

厅里张灯结彩,红烛高照,大红喜字稳稳的挂在正中,下边上座上坐着老太妃,另一边是忠勇亲王,王妃便坐在太妃的身边。

一家子全是大红吉服,喜气洋洋的坐在那里,等这新郎和新娘的成婚大典。

新人进门后双双站好,便听上面司仪官高声喊道:“吉时到!北静郡王水溶与王妃林黛玉成婚大典,开始!”

一阵喧哗声和掌声立时响起来,司仪官摆摆手,众人方停下,便听司仪官喊道:“一拜天地!”

二人转身,往外拜了天地。

“二拜高堂!”

二人又转身,往上摆了三位老人。

“夫妻对拜!”

二人转身,面对面拜了一拜。

“礼成,送入洞房!”

又是一阵喧哗声,喜娘们便簇拥着新郎新娘往新房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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