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顺着Colin的嘴角流出来,他拿手抹了一下,"噗"地吐出一口鲜红色的唾沫。银子已经准备好了,如果要发生一场火并,他一定会帮自己的兄弟。
"记住,这一拳是替你的孩子打的!"
Colin的眼睛闪过一丝诧异,有惊讶也有激动,还有一丝难以察觉的愧疚。他看看阿飞,又看看银子,等待答案。
"你不知道?美娴没有告诉你?看来她自己真不知道。"银子感伤地说,"对她好些吧!你们的孩子......没了。"
"谁知道那是谁的孩子?"
Colin的眼睛突然变冷了,很冷很冷,冷过他说的绝情话。他的眼睛冷冷地扫过银子,头也不回地走了,仿佛已经给那个夭折的胎儿做了DNA检查。走了几步,他又站住了,头也没回地说:"我不是打不过你,我只是不想打一个残疾人。三个月后我们再打,那时我不会让着你的。"
没有热闹可看了,医生、护士、病人全都各归各位。
"他是不是一个混蛋?"阿飞望着空空的墙壁问。
"他确实是一个混蛋,不过是一个被醋泡过的混蛋。奇怪的倒是你,你到现在都没有问过夏天,一个字都没有提,却对美娴异常关心。"
阿飞愣了,他知道银子正看着他,却不敢回头和他对视。他关心庄美娴有什么不对吗?
阿飞突然笑了,回过头来拍了拍银子的肩膀,说:"走,先去看看庄美娴。我发现我们真是哥们儿,连缺点都一样。"
"哦?"
"我们都喜欢关心别人的女朋友。"
这下轮到银子愣了。
听到开门的声音,庄美娴"嗖"地一下闭紧了眼睛,眼睫毛还在抖动。刚才的事情她全听到了,那么吵的声音,想听不到都难。她不想让他们知道她已经醒了,那尴尬和难堪是属于她的,她不想他们跟着她一起难受。
"她打了麻药,大概还没醒。"银子站在床边说。
阿飞没说话,而是绕到床头。那里,庄美娴的脸上,一滴泪挂在眼角。
"她还没醒,我们一会儿再来吧。"阿飞说着,已经率先悄悄地退了出去。
"阿飞,等等我!"银子在他身后说。
"有什么事不能回房间再说?"
阿飞虽然这样说着,还是扭过头来。他还没有看到银子,却先看到了一个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性别差异的T恤,一条普通的休闲短裤,头发依旧是那么乱糟糟的没有梳理过的模样,眼睛下方却出现了眼袋。
她笑了,笑得很甜,开始说话。
她问:"你好点了吗?"
阿飞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来的,也不知她站了多久,更不知道她都听到看到了些什么。她的表情好像什么都不知道,但是阿飞感觉透过那温暖的笑容背后,看到了灼热的悲伤。她也许什么都不知道,但也许什么都知道。她是一个阿飞看不透的女人。她最大的优点是,懂得掩藏。也许,这还是她最大的缺点。
"对不起,我只是想来看看你。"她微笑着说,笑容迷人,"我还要去工作,客人等不及了。你保重。"
她始终那么微笑着,没有多余的话,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你慢走。"阿飞说。
她的眼睛闪过一丝失望,只是闪过。然后她又笑了,笑得更迷人,更诱人。
"好的。再见。"她说。
"Byebye。"他说。
她愣了一下。Byebye?难道都不能"再见"了吗?
她终究还是笑着。她转身。她开始走。她越走越快。她没有等电梯。她直接走下楼梯。她的脚步很快。银子没有追上去的机会。他不能追。
阿飞看着那看不到的身影,知道两个倔强的战士再次遭遇了。他们都是坚强的人,坚强得近乎固执,近乎冷酷。他们是如此的倔强,宁愿战死沙场,也不愿意说:"我是你的俘虏。"
"有件东西忘了给你。"
银子把阿飞的手机递给他。手机很顽强,经过三天两夜仍然有电。上面有很多未接电话,却没有一个是夏天的号码。
"她没有给你打电话。"银子的口气是陈述而不是疑问。
"她是一个聪明女人,不会给我打电话的。"
"我真的很想知道为什么。"
"因为她爱我,而我不爱她。"
阿飞抬起那双无神的眼睛,里面装着银子陌生的"无奈"。愤怒的银子几乎要挥起拳头揍他,可是阿飞眼睛里那不易察觉的无奈让他心软了。这是世界上最简单的三角形,也是世界上无解的三角形。
萨卡是和夏天一起离开仓库的。
电话响的时候,夏天还在睡,萨卡却一直没睡。他的脑袋里塞满对那个RGP的构想,无论如何也睡不着。酒喝到一定程度会醉,喝过一定程度就永远不会醉了。萨卡的情况属于后者。
电话响了,萨卡犹豫了一下要不要去接。夏天没有醒来的意思,萨卡接起电话。电话那头的人愣了一下,试探地问:"是萨卡吗?你怎么还在那儿?我找夏天。"
萨卡把夏天叫醒了,告诉她是银子的电话。夏天迷迷糊糊的,冷不丁从床上坐起来,好像完全醒了。
挂上电话,夏天对萨卡说她要去医院。萨卡什么都没说,此时他才想起了呼呼,一个不问青红皂白一直在苦等他的女孩。
回到工作室,呼呼已经不在了。唱机里独自转个不停的仍然是那首《你是我的伤疤》,他似乎错过了某个最后的期限。萨卡苦笑了一下。有谁规定呼呼一定要在这里等他吗?
那种苦笑是难言的嘲讽。
呼呼在山荔学院等Colin。Colin不在,他去找庄美娴了,地球人都知道。可呼呼还是在等他,因为她不想回家。她知道就算再过三天三夜不回家,也没有人会着急,她本就是被家抛弃的小孩。
她如愿以偿地看到了Colin。他是走路回来的,看起来有说不出的疲惫,说不出的困顿颓废。
他好像没有看到呼呼,却淡淡地说:"你来了。"
呼呼也淡淡地回答他:"我来了。"
"今天没有工作,我累了,想睡一下,你回去吧。"
他说着,竟真的在沙发睡着了。
呼呼望着窗外,那一片久违的阳光,与她此时的心情显得那么格格不入。她很想给萨卡打一个电话,却害怕失望,那只手就那么空洞地敲着窗台,仿佛在拨动琴弦。
萨卡在等待,说不清等待什么,他却实实在在地在等待。这个角色扮演游戏如果按照银子的设想,它将有很多不容回避的BUG。这些BUG最直接的后果就是,让银子的设想彻底成为一个梦,让萨卡成为IT界的超级笑话。可萨卡不能让它成为一个梦,也不能让自己成为笑话。在认识夏天之前他有把握让梦想成真,可认识夏天之后,他发现梦与游戏之间的差距要以光年计算。
夏天就是夏天,无可比拟的夏天,无可取代的夏天,甚至是无可模仿的夏天!
一个网络角色扮演游戏又怎可再造一个人?
银子的梦,做得太离谱了。
"我要走了。"银子说。
"走吧。"阿飞微笑着说。
"不问我去干什么吗?"
"你有很多事情要做。"阿飞依旧微笑着,左颊上挂着他的招牌酒窝。
"我要去找夏天。"银子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决定说出来。
"我知道你比我更会安慰人。"
"我......"
"我很了解你,你什么都不用说。"
"我希望她马上离开你。"
"我也这么希望。"
这次轮到银子惊讶了。"我以为......"
"我以为我最爱的人是谁,你是很清楚的。我最爱的不是她,你应该知道。"阿飞笑着说,声音却很诚恳。
"你不觉得......"
"欠一个人,总比两个都欠的好。"
"你决定了?"
"我决定了。"
"真的?"银子难以置信地问。
"真的。"阿飞依旧是那副笑容。
银子打开了门,他就要走出去,却还忍不住回来问了一句:"那你为什么还要回来?"
阿飞张开嘴巴,却吐不出字,眼珠骨碌转了一圈,说:"因为我想回来。"
"你想回来就是为了要验证她有多爱你吗?"银子突然发怒了。
阿飞却笑了。"你说呢?"他近似厚颜无耻地问:"那只灰色的小野兔怎么样了?"
"我也很想揍你一拳。"银子背对着阿飞说,"那只野兔在宠物医院疗养,他们给它洗了澡,它是白色的。"
"我知道你已经醒了。"
听到阿飞的声音,庄美娴乖乖地把头转过来,睁开了眼睛,目光狡黠而哀伤。
"你比我好多了,你还能动,我现在连喘气都疼。"
"你的肋骨刺进肺叶里,喘气不疼才怪。能活着就不错啦。"
"尽说风凉话,都怪你,非要上山!算啦,大人不计小人过,别忘了你在山上答应过我的话,我们可是共患难的朋友!"
"什么话?"阿飞故意逗她。
"你真的忘啦?你这家伙!你说过的,如果我们能活着回来,你就把马屁刘开除,替我出气。"
"我真的说过这么丧尽天良的话吗?"阿飞故作冥思苦想状。
"你说的没错。这么丧尽天良的话,只有你能说出来。"
两个人都笑了。笑声清脆明朗。
"你别再逗我笑了,我一笑,就疼得要命。"
"是你自己要笑的!"
"是你逗我的!"
"真没有好人的活路了。"
看着阿飞那摇头叹息的样子,庄美娴本已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现在益发笑得不可收拾,笑出了眼泪。
"我真的有过一个孩子?" 她凝望着阿飞的眼睛突然问,她明明已经知道了答案,却还要这样问。
"听我的,永远都不要再想那件事。你看......"阿飞望着窗外说,"外面的天好晴啊!"
庄美娴慢慢地把头转过去,窗外果然骄阳似火。她悠悠地开了口:"以前看见阳光总觉得讨厌,怕晒黑,躲着它,恨不得夜晚快点到来。现在,我都想天天让太阳这么晒着,每天这么晒着,每分钟这么晒着!可惜,我现在根本动不了。"
"我可以抱你出去。"
"真的?"
庄美娴把头转回来,看着阿飞。他的目光真诚坚定,那只被纱布吊在胸前的手臂把他衬得更加刚毅。
"唉,你真的以为自己是杨过啊?"
"哎,你这个小丫头,怎么......"
病房外的人看到这样的情景,听到这样的对话,除了悄悄退去,还有什么选择?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总之很酸。
"我们去医院旁边的快餐店吃点东西怎么样?"银子体贴地问。
"不了,这次我是真的要去工作了。"
"我送你?"
"我想晒晒太阳,能晒的时候,还是尽量多晒一点吧。"她情不自禁地引用了刚听来的话。
"夏天,你......"
"银子,我知道你对我好,我什么都知道。可是,我求你什么都别说,真的什么都别说。让我走吧。我走了。"
夏天走了。她没有走楼梯,站在电梯口等电梯,手插在裤兜里,也许已经捏好了一根烟。银子相信这一次她是真的走了。如同夏天相信刚才他一定会去找她,她还会回来再看阿飞一眼一样。他和夏天的这种相信是因为他们的了解,所以他们才会不快乐。
电梯来了。夏天冲银子挥了挥手,走进电梯。银子望着楼道里那空荡荡的位置,突然有一种不祥的感觉。她走了,可她要去哪里?她会不会和三年前一样不告而别,跑到一个陌生的城市当她的"拍照片"的摄影师,而不是艺术家?她从来没有向他挥过手,她每次都会说"再见",为什么这一次......
银子跑了起来,风一般地冲下楼梯。他不能再错过一次!已经有过一次,那种失去控制的感觉简直要了他的命,他再也不能眼睁睁地让她消失在自己眼前,他不能每一次都要"让",每一次都要"错过"!
他终于在医院大厅追上了夏天。他抓住她的手臂。她的惊喜还没有流星划过来得长久。
他说,让我送你。无论你到哪里,都让我和你一起去。
住院的第九天,庄美娴已经可以坐在床上指挥萨卡给她拿东西了。
"把Lucky放到我床上来!"
"把那把粉色的指甲刀给我!"
"我要看《蜡笔小新》,你快给我放上......不是这集,这集我看过了,第五部以后我才没看过。"
"这个月的《ELLE》你给我买回来了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