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庄美娴的指挥下,萨卡已经成为一个地地道道的陀螺。看来庄美娴还真有领导天赋,银子没有看走眼。
"哇!" 庄美娴一边吃着苹果,一边看着杂志大叫,把萨卡和呼呼都吓了一大跳,"唉,这个Holly Valance,真的太性感了!难怪人们都说她是世界第二性感的女人。你们不要问我第一性感的女人是谁啊。据不完全统计,现在已有99个女人并列第一......"
庄美娴自言自语把自己哄得很开心,呼呼盯着庄美娴给她的购物单发呆--维生素E胶丸、珍珠粉、蜂蜜、牛奶、柠檬、黄瓜、西红柿、鸡蛋、辣椒油。这还不算,除了蔬菜水果注明"无公害"之外,每样东西后面都有一个小括号,里面注明了品牌,甚至包括可以在什么地方买到。可怜的呼呼,她就算想破脑袋也想不出一个重伤病人要这些东西干什么。
"美娴姐,你要是不喜欢医院的伙食,我可以到外面的饭店去给你买。现在就算我把你要的东西都买回来了,这里也不能做,你也吃不到啊。干脆你告诉我这叫什么菜吧,我去给你买回来。"
"吃?"庄美娴放下杂志惊讶地看着呼呼,"你让我把这些东西吃了?除了那瓶辣椒油,这里面就没有能吃的东西!"
呼呼有一种想要晕倒的冲动,现在她开始佩服萨卡,他竟然可以在这么恶劣的环境下把《蜡笔小新》看得津津有味,还能被逗得哈哈大笑。她怎么就没有那么好的运气呢?
"萨卡。萨卡!萨卡!!!"呼呼一连喊了好几声,才把萨卡的耳朵从电视上拉出来。
"什么事?"他的眼睛还粘在上面。
"陪我去买东西!"
"好。"
"现在就去!"
"好。"
萨卡连动都没动,眼睛死死地粘在屏幕上,所以他的回答根本就不算回答,他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庄美娴抚摩着Lucky的皮毛,偷偷地笑了一下。这两个小家伙,又要开始大懒支使小懒了。
住院的日子多亏有这对活宝陪伴,庄美娴才没有那么闷。否则像她这么不安分的人,怎么可能在医院里一待就是两百多个小时?当初银子要给她派一位阿姨来,被她一口回绝。她才多大年纪,怎么能让一位阿姨"伺候"呢?医院里有护士,有护工,根本不需要阿姨。
"这样的话,阿飞出院以后可就只剩你自己了。"银子反复重申利害关系。
"没关系,没关系!" 庄美娴貌似无所畏惧,"就让我一个人在这里寂寞死算了。"
银子笑了,他拿庄美娴真的没有办法。有时她就像他的小妹妹,她也真把他当成了大哥。撒娇、耍赖、装可怜,这些小伎俩,她在他身上用起来从来也不懂得吝啬。
"你到底想怎样?快直说吧!"
庄美娴眼珠骨碌一转,说:"我要萨卡来陪我!"
"萨卡?不行!他还有工作!再说,他是男孩,不方便。"
"你可以叫他女朋友陪他一起来啊!那个女孩就跟他的影子一样,你不让她来她也会来!"庄美娴极力申辩,眼珠一转又想出一个主意。"再说了,《烈火》不能光有Summer,没有Silver啊。你这么忙,肯定没时间给他讲Silver的故事。我心地善良,就帮你这个忙好了!像我这么好的员工往哪里找?我要是你,马上就给这样的员工升职、加薪、国外考察、每年给十个月的年假......"
结果,萨卡就来了。可怜的萨卡,他当然知道庄美娴叫他来并不是想给他讲什么Silver的故事,可他也万万没有想到庄美娴竟会这么得寸进尺地刁难他。这世界上只有一种人不能得罪,那就是女人。
不过说来也怪,当萨卡拧着眉头出现在庄美娴面前,当呼呼以一副和事佬的模样帮她干这干那,当"美娴姐"三个字在他们嘴里越来越顺畅地说出时,报复的念头已在庄美娴那里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在她眼里,这对小情人儿越来越像情人了,他们已经懂得了爱,试着去学该怎样爱。他们都是一样的青春热情单纯可爱,会斗嘴,会怄气,有些不切实际的幻想,对未来有大把大把等着去实现的渴望。庄美娴发现自己越来越喜欢他们了。
这是一个连庄美娴自己都会觉得惊讶的转变。也许,从缆车坠落的那一刹起,以前那个庄美娴就已经死了。现在的这个庄美娴,是个渴望拥抱生命拥抱阳光拥抱鲜花欢笑爱情拥抱世间一切美好的女子。她的心如同她的头发,一片火热。
也许,凡是和死神约会过的人都对生有了更深刻的诠释。他们知道生的可贵、生的美好,他们愿意去挖掘生命中点点滴滴的快乐,不再自寻烦恼。
庄美娴现在就是这样的人。她很快就帮助萨卡理清了头绪,在银子那近似苛刻的要求中找出了破绽。让萨卡可以更快乐地去完成这项工作,让银子的梦想也可以实现。
游戏可以只有一个Summer,可以只有一个Silver,只要银子只能看见一个Summer一个Silver,那么萨卡就没有失误。这就是说,萨卡要为银子单独设计一个单机版。但如果仅仅是这样,那么银子的投入与回报显然就不成比例了。庄美娴也是银子的好朋友,她决不忍心看着他的钱这样浪费掉。于是,在银子看不到的地方,在那一片无法用语言描述的浩瀚网络空间里,将有无数个可以区分开的Summer与Silver同时存在。这个难题对萨卡来说就不算什么难题了,只要加上一个小小的程序,就可把每个玩家提供的形象(可以是自己的照片,也可以是别人的照片,或者随便什么人物图片都可以)进行卡通化,那么,谁都将是独一无二的!这可比银子当初设想的"用玩家性格"来区别每个Summer和Silver实际多了。
得到这个建议,萨卡脸上的笑容多了,庄美娴指挥起来也心安理得多了。
"美娴姐,你要的东西都买回来了!"
呼呼和萨卡每个人手里都拎着大大小小好几个塑料袋,庄美娴一看就乐了。
"好,不错,表扬一下!" 庄美娴笑眯眯地说,"取一汤匙蜂蜜、一汤匙牛奶、2克珍珠粉,再取两粒维生素E胶丸挤破,将其混合在一起,搅拌均匀。"
萨卡目不转睛地看着呼呼的手,不知这个神秘的配方可以做出什么东西来。呼呼也是带着前所未有的庄严感来从事这项伟大的工作,当她终于搅拌好了,把那黏糊糊的东西端到庄美娴跟前,等待她一饮而尽时,庄美娴却把它抹到脸上了!
"住医院,每天都吹空调,皮肤会干的,得经常保养。" 庄美娴一边抹脸一边说,"呼呼,你也试试!不要以为自己年纪小就什么都不在乎,女人啊,最重要的是懂得经营自己......"
呼呼再次萌发了想要晕倒的冲动,这次还加上了萨卡。庄美娴白了他们一眼没说话,这种大惊小怪的表情没少在Colin们脸上出现,她都见怪不怪了。更何况"神奇糨糊"已经抹上了,她可不想因为说话长出皱纹来。
"那些东西,你全要弄在脸上?"呼呼的声音颤抖了。
庄美娴点了点头。
"只有辣椒油是喝的?"萨卡也难以置信地问。
庄美娴又点了点头。
"啊?"
"哈哈......"
这就是他俩的反应,一个惊讶,一个大笑。臭萨卡,怎么笑得那么大声!
庄美娴又狠狠地白了他一眼,冲他伸出手。萨卡一边笑,一边识相地把报纸递过去。庄美娴把一份报纸抖得哗哗有声,一个字都没看进去。呼呼把小脑袋凑到报纸背面,她的兴趣在"娱乐新闻"版。
"哇!这个名字好熟悉哟!"呼呼指着报缝里的一条广告说,真难为她了,连这种边角旮旯也不放过。"现在居然还有人叫李清照!一个字都不差!"
"在哪?"庄美娴哗地一下把报纸翻过来,也不管脸上的面膜了。
"喏!"呼呼指着中缝上的一条讣告。
庄美娴说不出心里是一种什么感觉,她想哭,鼻子发酸眼睛发涩,却没有眼泪,眼眶干巴巴地疼着,心被揪成一团......
银子的咖啡店里珍藏着的那只闹钟底部有一行小字--送给吾妻李氏清照。一九六七年十二月七日于杭州。
庄美娴也曾像呼呼这样惊呼过,甚至还略带不屑和玩笑的口吻讽刺过。怎么那个时代的也有"追星族"?叫什么不好,非叫"李清照"?难道她的父母也是李清照的Fans?
银子却平静地告诉她:"请收回你说过的话。李清照是我母亲的名字。"
银子,他现在已经知道了么?
所有的电话都找不到银子,手机也关机,庄美娴的心跟着沉到谷底。这个世界上同名同姓的人很多,难道这一次就不能是一个不太美丽却很让人欣慰的巧合吗?
阿飞把口香糖吐到纸篓里,掏出一支烟叼在嘴上。看来庄美娴最后的希望也破灭了,阿飞和银子是十几年的兄弟,就算她会搞错,他也不会搞错。他的举动分明证实了她的猜测。
"阿飞,别抽烟,这里是医院。" 庄美娴说。
阿飞把烟从嘴边拿开,烟一到手里就被捏断了,不知是一只手不方便,还是心情太激动了。
"你到咖啡店去过了吗?"她问。
阿飞点头。
"他不在?"
阿飞看了庄美娴一眼,又点了一下头。
"你不认识他家吗?" 她又问。
"以前住的地方我认识,银子发达以后,他妈妈就和他断绝关系,搬走了。"
"他妈妈为什么要这么做?"
阿飞无力地摇了摇头。
"他会在哪里?已经三天了,他一直不出现......"
"现在我们只能等他自己回来,希望他没事。"
阿飞的手机响了,他很随意地看了一眼,瞥见电话号码却吃了一惊。
"是银子?" 庄美娴紧张地问。
阿飞摇了摇头接通电话。整个通话几乎全是"嗯""啊",只在最后问一句:"他也没告诉你他在哪里吗?"
挂上电话,阿飞说:"银子没事,他说他还要过些日子才回来,让我们放心。"
"电话是他打来的?"
"不是。"
"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他给夏天打电话了,夏天怕咱们担心,就给我打了一个电话。"
"他给夏天打电话了?"庄美娴喃喃地重复了一遍。
"夏天转告说,银子把咖啡店交给你了,连旁边的便利店也一起买了下来,你出院以后就可以接手了。"
"他连咖啡店都不要了?他这是怎么了?为什么要这样?这里有他的事业、他的朋友、他的梦想,他怎么什么都不要了?!"
"也许,这里现在只剩下一样他认为重要的东西了。"
庄美娴看着阿飞,落日的余晖照在他的脸上,竟有说不出的苍凉。不知为什么,她竟叹了一口气。
"只有失望的人才有资格叹气。"阿飞把一片口香糖放到嘴里,"把咖啡店打理好,银子会回来的。"
"那得等多久?"
"很快!"阿飞脸上浮现一层淡淡的笑意,"他认为最重要的东西还在这里。"
是啊,连最重要的东西还在这里,他又有什么理由不回来呢?连夏天都因为银子给阿飞打了电话,这世界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阿飞的笑可是又苦又甜,左颊上的酒窝看起来就像一个神秘的沦陷。
海边的银子望着海面上即将沉沦的夕阳,心里也是说不出的苍凉。浪涛涌上沙滩,打湿了他的裤管。
一个人活在这世上,却没有一个亲人,他心里是怎样的滋味?他会不会像庄美娴一样拼命地找人来爱,或者被爱?
原来,亲人的意义就在于,可以在人的心里种下一片阳光。无论何时何地想起来,都会觉得暖。
苍凉。广袤无垠的海。宽阔、冰冷。用什么来温暖?
"银子,我明天就去买手机,现在我在用大明的手机给你发短信。等我买了手机,我就给你发短信告诉你号码。你什么时候想给我打电话都可以。夏天。"
没有多余的话,善解人意的被动,这就是夏天的风格。
海面上一条遥远的船把夕阳挡了个严严实实,银子忽然觉得有点暖。也许他从未放弃过暖的希望,否则,为什么本已打算把手机丢进大海,此刻却又打开了?
来得有些晚了。
终于还是来了。
可来了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