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儿与赵构回到康王府,见过韦氏。韦氏一见欢喜得很,即命康王妃邢氏赶着收拾屋子,又拉了云儿问她出去一天可有累着,在外面可自在等语。赵构打趣道:“瞧娘说的,敢是担心孩儿委屈了妹子不成,疼她还来不及呢,更何况这丫头也不是吃亏的人。”又扭头对邢氏道:“今儿也不必特另的收拾屋子,一时来不及不说,若有什么不妥当倒叫云儿住得不舒坦,还是把我书房旁边的倚云轩腾出来的好,我看书累了时常在那儿休息,各色都是妥当的。”云儿见此,想起自己远在九百年后的父母,心内酸痛,滴下泪来。韦氏吓了一跳,以为她生病:“怎么了,可是哪有不舒服?”云儿摇摇头,掩饰道:“并没有,看娘娘和九哥哥对云儿好,云儿想自己的母妃了。”
韦氏黯然,自己从来都不受徽宗宠爱,连有儿子都是侥幸,而崔贵妃却是受宠的,先时也常常宽慰自己,只是一朝之间便落得这般凄凉,连自己的两个亲生女儿都不能相见,自己幸亏有个儿子,若没有,恐怕比崔贵妃还要凄惨,无情最是帝皇家,怎能不让自己有兔死狐悲之感?安慰道:“好孩子,你别伤心,你母妃离宫,未免不是个好结果,外面的世界大得很,走了,谁说不是件幸事。”云儿知她不会明白自己所想,也不欲与她在这个问题上多谈,遂展颜道:“娘娘说的是,母妃离宫,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云儿为母妃高兴,有娘娘和九哥哥九嫂嫂疼着,母妃会放心的。”“你能这么想,我就放心了。到了你九哥府里,别委屈了,有什么要的就和你九嫂说,跟在自己家里一样。咱们这儿不必宫里规矩多,你一口一个娘娘都把我叫生分了,不如还像小时候一样随着你九哥叫娘罢。”云儿眼中一涩,听着韦氏柔柔的话,想起妈妈的温柔和慈爱,自己在这大宋朝孤身一人,缺的不就是亲情么,心中一热,唤道:“娘!”
“哎,好孩子!”韦氏笑道,眼中也是一片氤氲。
“娘可是偏心了,见了女儿就看不见儿子了。”赵构看两人再说下去怕他的康王府就被眼泪泡了,赶紧岔开。
“是啊,云妹妹来咱们这儿是件高兴的事儿,快别哭了。”邢氏也劝。
云儿有些不好意思:“娘别哭了,都是云儿不好,才来就招您的眼泪,您若是再不笑一笑,九哥哥以后怕是不会让云儿再来了。”
“他要是敢娘替你打他!”韦氏被云儿逗得破涕为笑。一旁的赵构听了这话有些无语,这可是自己的亲娘啊。
几人说说笑笑,一时天晚,便各自安置了。云儿便住在了赵构常用作临时休息的倚云轩。说是“轩”,实则是个院子,毗邻赵构书房,布置得古朴典雅,院中皆用青石板铺就,一条回廊自院门经右侧通往正房,中庭一角植着几株芭蕉树,亭亭玉立,扶疏似树,质则非木,高舒垂荫,时值春末夏初,叶片舒展开来,随风摇曳,姿态甚是优美。院子左侧则栽种了一株西府海棠,正是开放最盛之时,团团簇簇,竞相争妍。云儿一见便拍掌道:“九哥哥,你府上竟藏了这么美的院子,以后啊,我可得常来!”云儿在二十一世纪生长在小康之家,心思单纯,赵构母子待她好,此时已然把赵构当作了哥哥,有什么便说些什么了。赵构回头对管家道:“以后就把这院子留给帝姬罢,即便是帝姬不住时,也不准荒疏了。”
管家自然是有眼色之人,主子素常喜欢的院子,此时又给了帝姬,他焉敢不尽心:“请主子们放心,小人一定恪尽职守。”云儿吓一跳:“九哥哥,不用这样大费周章,我以后能不能出宫还说不准。这院子还是你住罢。”虽说云儿至今仍弄不懂宫里的规矩,不过不能随意出宫却是知道的。这次若不是赵构托了韦氏的名儿,再加上郑皇后怜她年小没了母亲,说什么也不会让她出来的。“二位主子,且别说得那么长远,今儿天色已晚,还是安置了罢!”青儿心疼云儿累了一天,出言催促。
“看我,净顾着说话了,妹妹先歇着罢,有什么话明儿再说罢。”赵构说完转身走了。云儿也由青儿服侍着睡下不提,一夕无话。
接下来的几天赵构带着云儿几乎走遍了汴梁城所有好玩的地方,云儿心内暗自腹诽:“谁说古人缺乏娱乐项目来着,汴京人还是很会享受的么。”再过两天就是清明了,这两日云儿便在倚云轩歇息,真正的香云是缠足的,这几天连续的出去逛,身体尚可支撑,只这一双纤足受不得累,因此上这两日便不出去。
清明节这天,赵构先去皇宫参加祭祀并接受皇帝赐宴,而云儿则在日前已向皇后告了病假,只说自己偶感风寒,康王府上的景致颇合自己心意,因此先不回去,皇后倒是准了,只是又嘱咐了一大篇话,不过用心养病好生调养等语。又遣人去知会清照,自己下午才出的去,请她不必早去,恰巧回话的人说清照也是下午才出得去,这倒与云儿的情况不谋而合了。但这次云儿没打算带着青儿,青儿一听就急了,还是云儿好生抚慰了一番方好。
待赵构回到康王府时下午也将过去一半,二人急急忙忙地换了衣裳,又和韦氏知会一声才出府,韦氏也嘱咐了一大篇话,也是好生照顾自己早些回府等话,只嘱咐得云儿暗叹她好啰嗦。云儿急得直催赵构快点,赵构笑:“做什么这么忙,咱们这次坐车去,快得很。”云儿暗道:“再快有汽车快么?”面上却含笑道:“如此我就放心了。”赵构扶着云儿上车,自己一掀袍子也跳了上来。车内空间不算大,不过足够两人活动。云儿看着赵构英俊的侧脸,暗想:“虽然宋高宗在历史上名声不是很好,但比起他的父亲徽宗已是强远了。只是,以他目前对妹妹的关护来看,怎么也不像能够抛父之人啊?提起徽宗时他体现的完全是一片尊敬之情,难道后来发生过什么事让他对徽宗产生了强烈的恨意,以致于狠心让徽宗老死在异国?”靖康之变,以前在历史书上看来只是短短的几行字,现如今,却是包括自己在内的千千万万人的命运,自己若不在靖康之变到来之前回到二十一世纪,恐怕会和真正的仁福帝姬一样凄惨,念及于此,云儿不自禁地打个寒颤,心,蓦地一痛。赵构看她神色不虞,目光呆滞,忙晃她:“云儿,云儿?”云儿一惊,方忆起赵构还在自己身边,这样走神似乎有些不妥。
“九哥哥,你说,金人会不会对咱们大宋开战?”她想知道宋朝的高层人士对此是否有预感。
“这个,应该不会,女真一族最重信义,宣和二年跟咱们缔结和约攻辽,如今他们需要休养生息,断不会在此兵未壮粮未足之时贸然兴兵。怎么想起问这个了?”赵构有些疑惑云儿一闺阁弱女怎会关心起国家大事。
“我那天听你和宗大哥李伯伯言讲张觉的事,因此上有此一问。”云儿掩饰,她现在还不想泄露历史,况谁知道如果历史轨迹一旦改变会造成怎样的后果,她只是一个平凡女子,并不想参与国家大事,在即将到来的乱世里,能平安活着就是莫大的幸福了,至于其他的,暂时都不重要了。
“九哥哥,万一,我是说万一,金人真的贸然发兵了,咱们大宋能抵挡多久?”云儿开口。
“我大宋国富兵强,且不说各地勤王的兵马,仅京中就有八十万禁军,就算金人兵围城下,依仗黄河天险,再有汴河将南边的粮食送进来,至少可守两年,两年之内,难道还没有人能破敌?”赵构显然对宋朝的实际情况并不了解。汴京的八十万禁军又一半是吃空额和世族子弟挂名的,剩下的一半大多是老弱病残,况且徽宗登基以来大兴土木早已将国库用的干干净净了,哪来的国富兵强?连未来的南宋开国之君都没有正确的认识,这大宋难怪会亡国。云儿正想间,马车忽停,原是大相国寺到了。
二人下车,远远地看到清照和明诚已然在山门外等候。两下里厮见过了,便直往山门里走去。清明节气,上香的信徒格外的多,一队外族装扮的人走在其中格外显眼。“那些女真人不懂规矩,咱们离远一些。”明诚道。四人都往边上让了一让,云儿身体纤弱,被人群一挤,便有些站不稳,身体直直地向山门外的神像摔去。赵构已被人群挤得远了,待要回护已然晚了。自己倒霉地遇上了穿越这档子事儿,又倒霉地摔得半身不遂,上天似乎太不公了些。正准备跟神像亲密接触的云儿却神奇地发现自己似乎并没有吻上冷冰冰的泥像,而是被一双有力的胳膊抱住,于是云儿借力站了起来,却发现帮自己的是那一队女真人之间一员,只是身材瘦长不像女真人的魁梧,眼睛却是幽深的紧,似乎能把人看透,正在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瞧。赵构这时已过来,见一陌生男子,盯着自己妹妹瞧,便有些不虞,把云儿拉在自己身后,向那人道:“多谢兄台相助舍妹,只是在下有些事不便耽搁,还请见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