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很快地恢复了神色,道:“区区小事,何以言谢。敢问公子尊名?”“相逢何必曾相识,我与先生素不相识,也并无交情,还请先生让路,我等要进去了。”赵构素来不喜女真人,并不欲与他们有任何纠葛,况且如果自己与女真人交往若被有心人传到徽宗和太子耳中,怕也并不是什么好事,因此拉了云儿往里就走。云儿见那人仍旧双目炯炯地瞧着自己,便有些不自在,她虽然是现代女子,却也并没有见过这样瞅着别人看的,心里只觉得有些怕这人,也忙忙地同赵构走了。
那名女真男子对身旁的随从说:“去查一查这两个人的底细,一丝儿也不许漏下。”身边那人答应了一声便去了,这男子随后也进了相国寺。
且说云儿进了寺,先与清照一齐给佛祖上了香,虽然她并不相信这些个神佛,不过本着入乡随俗的精神,还是恭恭敬敬地拜了几拜。拜毕四人便随游人绕寺而行,其实赵构与明诚早已来过相国寺,这次只不过是陪着云儿与清照罢了。“云儿,你可知这相国寺的由来么?”赵构对她在马车上的那番言论仍然记忆犹新,想知道这几年没怎么见面自己这个妹妹到底有哪些长进,有心考考她,殊不知此人已非彼人。云儿不满:“九哥哥,你怎么总是考我,我又不是进士翰林出身,哪知道这些啊?”转头拉着清照:“清姐姐,你是博学的,告诉云儿知道好不好,省得云儿答不出来丢人。”说毕又晃她胳膊,好姐姐三字不绝于口。“云妹妹,你再不放手姐姐的胳膊可要断了,”清照蹙眉,接着又是一笑,“也并没有说不叫你知道,一般也急得这么个样儿,亏你还是……”顿住嘴看着云儿笑。“姐姐也不必笑话我,谁知道姐姐像云儿这么大时是不是像云儿一样呢,别人不敢说,只问清姐夫就知道了。”云儿说毕,冲着明诚眨眼。倒把明诚笑得不好意思,他什么时候成了“清姐夫”,也就是这个古灵精怪的小帝姬才想的出来这样的称呼。清照被云儿取笑得脸红,便道:
“相国寺相传为战国时魏公子信陵君故宅,始建于南北朝北齐文宣帝天保六年名叫建国寺。后毁于兵火,又经唐睿宗重建。因睿宗作皇帝以前,曾被封为相王而改名为相国寺。日本高僧空海赴长安学习佛法,曾寄居大相国寺。回日后,他在弘扬佛法的同时,创造了日本文字“片假名”。本朝每逢海外僧侣来朝,官家也多诏令大相国寺接待;四方使节抵汴,必定入寺巡礼观光。如今相国寺辖64禅律院,占地540亩,可谓是本朝最大的寺院。”
云儿对于清照仅是历史课本上的了解,以为她只是工于诗词,没想到历朝故事也熟知于心,简直比百度还厉害,因道:“清姐姐,你真棒,要是在九百年后你也会是一个才女的。”
“哪里有妹妹说的那么好,在本朝也算不上才女,不说前代的魏夫人才是真正的才女,就妹妹的十二首菊花诗就把姐姐比下去了。”清照不知云儿所说的是事实,反而被云儿夸得脸更红了。魏夫人,是宋代丞相曾布之妻,诗论家魏泰之姊,也是有宋一代的才女,云儿在现代最熟悉的就是诗词,知道清照定会青出于蓝,不仅会成为宋代而且会成为中国封建王朝两千年中最优秀的女词人,是为婉约词宗。当下也不再多言,遂道:“姐姐尽会谦虚,前面禅房外的芭蕉很好,咱们去那边走走吧。”“好。”其实清照也是活泼好动之人,今日好容易自由些,还不随意逛逛。倒是后面两个大男人自愿做护花使者毫无怨言,实是不易,谁说古代男人夫权思想严重,明诚不就是典型的反例么,瞧瞧人家,跟着走了大半天也不抱怨,还体贴地问问妻子累不累,放到现代都是模范丈夫三好男人。
四人刚走到芭蕉树下,却听得禅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走出来一位大和尚,须眉皆白,双掌合十道:“阿弥陀佛,老衲法号一通,请问诸位施主中可有一位叫香云?”云儿一惊,难不成真有未卜先知的高僧么?看这位大和尚的长相不像后世那些骗子,因此便站出来道:“小女子便是,敢问大师有何见教?”
“不敢当,不知女施主是否可以与老衲单独说几句?”大和尚出言相邀。云儿扭头看看赵构,赵构道:“去罢,一通大师精于佛法,就是父皇也是叹服的。”又向一通合十道:“若是舍妹有什么不到之处,还请大师多多包涵。”“岂敢,女施主见识非凡,老衲岂敢言包涵二字。”看着云儿与一通进了禅房,赵构和清照明诚皆是匪夷所思,一通大师虽为相国寺主持,然而一向用心于佛法,除是皇室祭祀,甚少与外界往来,连寺中事务都交由座下弟子掌管,怎会邀请一个小女子谈佛法?三人若有所思地望着禅房。
云儿走在一通和尚后面,心里忐忑不安,暗暗揣测老和尚的用意,难不成这几天赵构发现自己不是真的帝姬,请老和尚来降妖的?正在胡思乱想之际,忽听得道一声:“请坐。”云儿便坐在左侧的椅子上,眼睛却只管望着老和尚。
“施主可是来自遥远的地方?”一通淡淡地开口。
云儿吃了一惊,半天方支吾道:“敢问大师何以有此一问?
一通看她神色便知自己猜对了大半,遂道:“你平时玩不玩校内?”
云儿一听就愣了,敢情这位也是穿来的,这种地方也能遇到老乡,还是不敢确认,便又问了一句试探一下:“我上QQ比较多,你呢?”
“我也是。”
“你好,老乡!”云儿激动万分,上去就给了一通一个大大的拥抱,“真是没想到,你怎么穿成了一个大和尚,这点儿可够背的!”
一通无语,道:“你以为我想啊,穿成和尚也是身不由己啊。”
“说的是啊,真同情你!”云儿拍拍一通的肩表示同情加安慰。忽又想起来:“你怎么穿越的?本来叫什么名字啊?”
“返校途中飞机失事,”一通有些无奈,“我本来叫洛青扬,是大二学生,性别男。还有什么想知道的?”
“啊!?”云儿惊呼一声:“你是坐在我旁边的学长,我叫莫小洛,登机后坐在你旁边的。”
“你叫小洛?”这回轮到洛青扬吃惊了。而后又沮丧地:“那这回咱俩穿来可就别想回去了。”“为什么?”小洛可没有做好不回去的准备。
“我穿过来的时候是宣和五年,那时候这个身体里还存在着真的一通的灵魂,是他告诉我的,其实也就是我的前世灵魂,如果我找到另一个穿越的叫小洛的女孩,她现用的身体不产生排斥反应就说明她也穿越到了她自己前世身上,这样,灵魂相溶,我们前世的命运就由我们重新再走一遍。也就是说,其实我们穿越后还是我们自己。”
“可是,我们穿越的是两宋之交。难道,这就是我们的命运么?历史上的仁福帝姬……”云儿不敢再想下去,如果真是这样,自己怕是会死无全尸。
“历史上关于仁福帝姬的记载是十六岁那年死于汴梁东北的刘家寺,死前……唉,你尽早做准备,能离开皇宫是最好的事情。”洛青扬也不知道如何安慰她,只能这样说。
“史书上已经写好的命运,如何改变?”云儿默然,一会儿又道:“你准备怎么办,靖康二年春,汴梁城就破了,你也尽早离开吧。”“我是和尚,再者我还是一大把年纪的和尚,金兵还能把我抢走么?”洛青扬看气氛有些悲伤,便开始耍宝。云儿强笑了笑:“历史不也是人写的么?你放心,车到山前必有路,况我也不是真正古代人,以后自然不会寻死觅活的,活着,才有希望,不是么?”“你能这样想我就放心了,时候也不早了,你回吧,两年内咱们见面总还是有办法的。”洛青扬怕耽搁得时间久了被人看出破绽。
“好,那再见!”云儿挥挥手,眼泪险些掉下来,这应该是自己最后一次用“再见”这个词跟人告别吧。
走出禅房,果见他们三人已经等急了。“可出来了,云妹妹,一通大师都讲些什么?”清照有些好奇。
“先是讲了一部《般若波罗蜜多心经》,又说佛在心中,说妹妹是个有福之人呢。”云儿不欲叫他们担心,因此换出一副笑脸。“一通大师若如此说,那妹妹必定是有福之人,大师的话灵验的很,轻易不肯与人讲禅的,今日肯主动讲与妹妹,叫姐姐好生羡慕。”清照真心地为云儿高兴,只是,她不知道两年后的那场惊天巨祸,云儿却是真真切切地体会到了先知的痛苦与无奈。
“清姐姐,你喜欢江南么?”云儿忽然问了一句。江南,以后会成为众多北人长期定居的地方,也是烟水如画的地方,后世多少人做梦都想去的地方,春雨如酒柳如烟,西湖游船,扬州明月,也是她的愿望,只是而今,再也不能了……她不敢深想,她只是一个平凡的女子,若是没有穿越这回事,她会平平淡淡地过完自己的人生,国家大事,轮不到她操心,她有种想哭的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