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儿念一句,众人惊讶一句,看着众人不可思议的表情,云儿有些小小的得意,自己如果经常随口吟几句后世的诗,这才女帝姬的名声怕就要传出去了。“九哥哥,这首菊花诗还满意么?”云儿凑过去,笑吟吟地问。赵构方醒悟过来,忙道:“妹妹好诗才,九哥哥已是听住了,比旁人果然别有一番心肠。”“那我可以用膳了么?”云儿眼巴巴地看着那些肉。“没出息样儿!就馋得这么着!”赵构一边笑骂一遍给她夹块肉。“才刚念诗的时候还像个大家出身呢,转眼工夫又这么小家子气。”宗方笑道。“是真名士自风流!这会子大吃大嚼等会儿才能有更好的菊花诗!”云儿最喜红楼梦中湘云的这句话,恰好她现又叫香云,说这话自然是信手拈来。“越发的胡说了,这一首已是把菊花说到极致了,等会儿要是做不来可别羞。”宗方笑她,只道她是说笑,哪知云儿是后来人,肚里哪能没个十首八首的菊花诗?
“既是我敢说,自然做得来,若不能,你们只管罚酒就是了!”云儿毫不在乎。赵构更加觉得奇怪。自己这个妹妹明明是宫里出生宫里长大的,怎的生了个江湖性子。李纲虽是文人,却胸内大有乾坤,本性也是豪爽之人,因此上并不觉得云儿这般说话不妥,倒觉得颇合他性情,若云儿生为男儿,这个忘年交怕是结定了。云儿吃了两块肉,见青儿尚且只管站着,便拉她道:“过来坐下吃。”青儿执意不肯坐,云儿便装作沉了脸:“我说使得就使得,坐下吃饭。这是在外头,不是宫里。再者说,晚上若是饿了上哪找东西补去?”青儿无法,只得坐下。云儿夹块肉到她碗里:“多吃点,长得快。”宗方看着云儿不语,眼神里飘过诧异的光芒。
一时饭毕。李纲笑道:“云儿,你的菊花诗呢?”云儿目瞪口呆,心道:“这位记性怎么这么好?”脸上堆笑:“不知您说哪首?”“就是十首八首的那首。”宗方插言。“青儿,出去跟掌柜的要张纸和一支笔,孤可等着为你们帝姬效劳呢。”赵构也跟着火上浇油。“青儿,拿去!”云儿挑眉,豪气陡升,不信曹公剩下的十一首菊花诗镇不住你们。
一时纸笔到齐,云儿挥毫:
忆菊
怅望西风抱闷思,蓼红苇白断肠时。
空篱旧圃秋无迹,瘦月清霜梦有知。
念念心随归雁远,寥寥坐听晚砧痴。
谁怜我为黄花病,慰语重阳会有期。
访菊
闲趁霜晴试一游,酒杯药盏莫淹留。
霜前月下谁家种?槛外篱边何处秋?
蜡屐远来情得得,冷吟不尽兴悠悠。
黄花若解怜诗客,休负今朝拄杖头。
种菊
携锄秋圃自移来,畔篱庭前故故栽。
昨夜不期经雨活,今朝犹喜带霜开。
冷吟秋色诗千首,醉酹寒香酒一杯。
泉溉泥封勤护惜,好知井径绝尘埃。
对菊
别圃移来贵比金,一丝浅淡一丛深。
萧疏篱畔科头坐,清冷香中抱膝吟。
数云更无君傲世,看来惟有我知音!
秋光荏苒休辜负,相对原宜惜寸阴。
咏菊
无赖诗魔昏晓侵,绕篱欹石自沉音。
毫端运秀临霜写,口角噙香对月吟。
满纸自怜题素怨,片言谁解诉秋心?
一从陶令平章后,千古高风说到今。
画菊
诗余戏笔不知狂,岂是丹青费较量?
聚叶泼成千点墨,攒花染出几痕霜。
淡浓神会风前影,跳脱秋生腕底香。
莫认东篱闲采掇,粘屏聊以慰重阳。
问菊
欲讯秋情众莫知,喃喃负手叩东篱:
孤标傲世偕谁隐?一样开花为底迟?
圃露庭霜何寂寞?鸿归蛩病可相思?
休言举世无谈者,解语何妨话片时。
簪菊
瓶供篱栽日日忙,折来休认镜中妆。
长安公子因花癖,彭泽先生是酒狂。
短鬓冷沾三径露,葛巾香染九秋霜。
高情不入时人眼,拍手凭他笑路旁。
菊影
秋光叠叠复重重,潜度偷移三径中。
窗隔疏灯描远近,篱筛破月锁玲珑。
寒芳留照魂应驻,霜印传神梦也空。
珍重暗香休踏碎,凭谁醉眼认朦胧?
菊梦
篱畔秋酣一觉清,和云伴月不分明。
登仙非慕庄生蝶,忆旧还寻陶令盟。
睡去依依随雁断,惊回故故恼蛩鸣。
醒时幽怨同谁诉:衰草寒烟无限情!
残菊
露凝霜重渐倾欹,宴赏才过小雪时。
蒂有余香金淡泊,枝无全叶翠离披。
半床落月蛩声病,万里寒云雁阵迟。
明岁秋风知相会,暂时分手莫相思!
歪头一笑:“再算上才刚那首《供菊》,这十二首如何,九哥哥,宗大哥,李伯伯?”又拉青儿:“你家姑娘写得如何?”青儿道:“奴婢不会评诗,字倒是比上次好些。还是公子评罢!”“云儿,九哥哥自此算是服了你,只是你这字还少些神韵。就论这十二首菊花诗,一首好过一首!”赵构眼中笑意盈盈。李纲、宗方二人眼中也俱都是掩抑不住的惊喜与赞叹,俱都说是好诗,风流悲戚、豪爽豁达、淡然透彻,各色都齐全了。
正在议论间,忽听有人出言道:“不知在下与内子可否进门叨扰一番?”众人向外看去,只见一对璧人立于门外,男子英俊潇洒,女子眉目间流露出淡淡的书卷气,容貌娇俏。“求之不得。”赵构相邀。听那男子道:“在下姓赵,明诚,这是内子,姓李。”云儿一听立刻瞪大了双眼,这男子是赵明诚,那这女子必是李清照了,中国第一才女哎。“与小弟同姓,巧得很。”赵构笑道。当下众人一一厮见过了。赵明诚道:“明诚与内子俱是爱诗之人,尤其是内子。才刚在门口经过,听得说有人做了十二首菊花诗,便心痒的很,不由得冒昧打搅了。各位千万勿怪。
”“不是别个,”赵构指着云儿道,“是我这小妹子几首涂鸦戏作,当不起‘诗’一字。”李清照见是一女子独作十二首,便叹服不已,言语中也亲热不已,二人俱是年轻女子,不一时便熟惯起来。这里清照便说:“云妹妹,可愿意将诗稿给我瞧瞧?”“清姐姐想看,拿过来便是,只是姐姐才学胜我千倍,别笑话才是。”云儿说着,伸手将诗稿拿过,递与清照。清照看一句也是惊讶一句,道:“今日见了妹妹的诗,才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这句话诚是不虚。我素日心高气傲,今日算是服了。”“与姐姐讲话便知姐姐是个工于诗词的,不如姐姐填一阕词如何?”云儿很想看看大词人创作的现场版,不禁出言相邀。“才看云妹妹的诗时已和成一阕,未经细琢,妹妹别见笑。”清照随口吟出:
“小楼寒,夜长帘幕低垂。
恨潇潇无情风雨,夜来揉损琼肌。
也不似贵妃醉脸,也不似孙寿愁眉。
韩令偷香,徐娘傅粉,
莫将比拟未新奇,细看取,
屈平陶令,风韵正相宜。
微风起,清芬酝藉,不减酴釄。
渐秋阑,雪清玉瘦,
向人无限依依。
似愁凝汉臯解佩,似泪洒纨扇题诗。
朗月清风,浓烟暗雨,天教憔悴瘦芳姿。
纵爱惜,不知从此,留得几多时。
人情好,何须更忆,泽畔东篱。”
云儿立刻惊呆了,这不就是传说中的才女么,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信手拈来一首传世的绝妙好词!赞道:“清姐姐,你真棒!把这白菊形容得一个缝儿也没了。”清照一笑:“谬赞了,妹妹的诗才是真好,不说别的,只这独作十二首,我就是比不上的。”云儿心说:“那是人家曹雪芹的本事,还是你有才,这可是几百年公认的!”笑几声:“是姐姐谦虚罢了。”“清姐姐,你能常出来不能?”云儿悄问道。“不好说,五六天也就能出来一次罢了。”清照低声答道。“过几天是清明了,你能不能出来踏青?”云儿又问。“这还用说,自然可以。清明节气出门公婆是不拦的。”清照一笑。“那咱们可约好了,清明节在相国寺见,一起游玩可好?”“好。”不说二人计议已定。
那边几人也聊得不亦乐乎,俨然以赵构和李纲为尊,横竖不过是些朝廷之事。云儿看天边已是晚霞满天,遂起身道:“九哥哥,咱们该回了,你瞧太阳都落下去了,再不回去娘……就该问了。”众人看看天,都道:“不早了,咱们都散了罢,九公子,告辞了。”听这意思,赵明诚已然知道了赵构的身份,也难怪,他父亲是当朝宰相,这点政治嗅觉还是有的。于是众人散去。云儿回头道:“清姐姐,可别忘了!”清照向她微笑,示意自己不会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