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小房子一幢幢都美轮美奂。男孩又走了不多时,来到一幢宅邸,巍峨宏大、气派非凡。宅邸有三层,居高临下,坐落在一座土丘的正中央,四周是花木葱茏的大草地。在通往这幢宅邸的道路上,溪流七回八绕,小桥横卧,别有一番情调。
男孩走过那么多好看的地方,却都不能够停下来浏览观赏,不免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园丁听见了就停下脚步。“这幢房子我起名叫做埃里克斯山庄,”他说道,“要是你想进去,你不妨进去。不过要小心,千万不许惹恼平托巴夫人①!”
话音刚落,男孩就朝那边跑去。他穿过树木林立的通道,走过别致的小桥,踩过草地,进了大门。那里的一切对于像他这样大小的人来说是最合适不过的了。他几乎不敢相信,他能看到那么多艳丽夺目的贵重东西。打蜡橡木地板锃()光发亮、条纹鲜明,石膏刷白的天花板上雕刻着各色图案,四面墙壁上挂满了画,屋里的桌椅家具都是描金的腿脚和丝绸的衬面。他看到有些房间里满架满柜都是书,另一些房间里满是珠宝。
但是无论他怎样尽力奔跑,他仍旧连那幢房子的一半都没有来得及看完。他出来的时候,那个园丁已经不耐烦地咬着胡子尖了。
“喂,怎么样?”园丁问道,“你看见平托巴夫人了没有?”可男孩回答说连个人的影子都没有见到。园丁气得脸都扭歪了。“唉,连平托巴夫人都可以休息,而偏偏我却不能!”他绝望地吼叫道。
随后园丁又迈开大步走在前头,男孩子跑着跟在后面。他们朝着一个略大一些的水塘走去。灌木和鲜花丛中随处显露出贵族庄园一般的白色的亭台楼阁,园丁偶尔头也不回地对男孩子说上一句半句:“我把这个池塘叫做英阿伦湖,那边是丹比霍尔姆庄园,那边是哈格比贝庄园,那边是胡佛斯塔庄园,那边是奥格莱屿庄园。”
园丁接着连迈了几大步,来到一个小池塘,他把这个池塘叫做博文湖。男孩子情不自禁地发出一声赞叹,园丁便停住了脚步。男孩子怔呆呆地站在一座小桥前面,那座桥通到池塘中央一个岛上的一座宅邸。
“倘若你有兴趣的话,你可以到维比霍尔姆宅邸里去观赏一番,”他说道,“不过千万小心白衣女神①!”
男孩子马上走了进去。屋里墙上挂着许多肖像画,简直像一本很大的画册。他站在那里流连忘返,真想整个晚上都在那里浏览()这些图画。可是过了没有多久,就听到园丁在唤他。
男孩刚刚到桥上,园丁就朝他喊道:“喂,怎么样,你看到白衣女神了吗?”
男孩还是一个人都没有见到,他如实说了。没想到,那个老园丁把铁锨狠命往一块石上一插,用绝望到极点的声音吼道:“连白衣女神都可以休息,而偏偏我却不能!”
接着园丁带他朝西边走去。这里的土地修整得平平整整,大片草坪相连,间杂着种草莓()和白菜的田地和醋栗()树丛。园丁站在这里停留了片刻,对男孩说道:“这个地方我把它叫做葡萄地。”
随后他又用手指着一幢要比其他房子简易得多,很像铁匠铺的房子。“这是一个制造农具的大作坊,”他说道,“我把它叫做埃斯格斯托纳①。倘若你有兴致,不妨进去看看。”
男孩走进去一看,只见许多轮子滚滚转动,许多铁锤在锤打锻造,许多车床在飞快地切削。
随后他们顺着一个湖的岸边朝花园的北部走过去,湖岸弯弯曲曲,岬角和滩湾交错。那些小岛也是属于花园的,岛上也同其他地方一样精心种植了许多奇花异草。
男孩接二连三欣赏无数美景,一直走到一个气派十足的朱红色教堂门前才停下脚步。教堂坐落在一个岬角上,四周浓荫掩映,树上挂满了果实。园丁还要往前走,男孩子大着胆子央求进去看看。“唔,可以,进去吧,”他回答说,“可是要小心罗吉主教②!他至今仍旧在斯特伦耐斯这一带游荡。”
男孩进了教堂,观看了古老的墓碑和精美的祭坛神龛。他尤其对前厅偏屋里的一尊披盔挂甲的镀金骑士塑像赞叹不已。
园丁一见到男孩马上就问他见到罗吉主教没有。男孩回答说没有。园丁伤心透顶地吼叫道:“连罗吉主教都休息了,而偏偏我却不能。”
随后不久,他们来到那些玩具小屋当中最引人注目的一幢。那是一座砖砌的城堡,三个端庄稳重的圆塔高耸在城堡之上,它们之间由一排长长的房屋相连通。
“倘()如你有兴致的话,不妨进去看看!”园丁吩咐说,“这是格里浦斯霍尔姆王宫①,你千万要小心别碰到埃里克国王②。”
男孩子穿过深邃的拱形门洞过道,来到一个三角形庭院。那些平房不怎么阔气,男孩来到城堡里的一个内庭院。庭院四周是精美华丽的房屋,他走了进去,来到一个古色古香的大房间,天花板上雕梁十字交叉,四面围墙上挂满了又高又大、颜色已经晦暗发乌的油画,画面上的贵族男女全都神情庄重,身穿笔挺的礼服。
在第二层楼上,他这才看清,自己确实走进了一座王室的宫殿,触目所见全是国王和王后的肖像画。再往上走一层是一间宽敞的顶层房间,周围是各式各样用途的房间。有些房间色调淡雅,摆着白色的精美家具。
“你可曾见到埃里克国王?”男孩子走出来时,园丁劈头盖脸就问道。男孩还是回答说什么人也没有看见。那个老园丁就像刚才那样绝望地吼叫:“连埃里克国王都休息去了,而偏偏我却不能。”
他们又到了花园的东部,走过一个浴场,园丁把它叫做塞德待利厄①,还走过了一个他起名为荷宁霍尔摩的古代王宫。
他们又折身往南走去,男孩认出了那排叫做考尔莫顿大森林的灌木树篱,知道他们已经快走到门口。
尼尔斯为看到的一切而兴高采烈,走近大门的时候,他很想感谢园丁一番。可是老园丁根本不听他说话,只顾着朝大门口走去。到了门口,他转过身来把铁锨递给男孩子。“喂,”他吩咐说,“接住,我去把大门铁锁打开。”
“用不着为我去打开这扇沉重的大铁门。”男孩说着把身子一侧就从铁栅缝里钻了出去,这对像他那样一个小人儿来说是不费吹灰之力的。
他这样做是出于最大的好意,不料使他十分吃惊的是,园丁在他背后暴跳如雷地大吼起来,并且用脚狠蹬()地面,双手猛烈摇晃铁栅门。
“怎么啦?”男孩子莫名其妙地问道。
“我当然要恼火,”那个老头说道,“你只消把我的铁锨接过去,那么你就非得留在这里照管花园不可,这样我就可以解脱了。现在我不知道还要在这里待多久。”
看样子他已经是狂怒之极,男孩子不禁想要安慰他几句。
“您不必为此心里难过,瑟姆兰省的卡尔先生,”男孩子说道,“随便哪个人都不能比您把这个花园照管得更精心周到啦!”
男孩子说了这句话之后,年老的园丁忽然平静下来,而且一声不吭了。男孩子还看到他那张铁青呆板的面孔也豁()然开朗起来。可是男孩子无法看得真切,因为园丁的整个人影一下子变得模糊起来,渐渐化为一股烟雾飘散开去,整个花园也化为烟雾消失了,剩下的只是一片荒凉的森林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