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段时间，谭思远和余乐他们晚上常去夜店，通常还会约上电影圈子里一些小有名气的导演或者演员。小青跟着谭思远去过几回，渐渐发现自己想错了。别以为这些艺术家们聚在一起是讨论什么剧本或者谈谈对角色的看法之类，他们做的所有事情不过是在K歌房里抽烟喝酒，在震耳欲聋的音乐里吆来喝去，要么就是在酒吧和迪厅之类的地方跳那种抽筋似的舞。小青自己从来没喜欢过那些地方，实在不明白谭思远他们到了这个岁数了还那么乐此不疲。在那种场合，总有些身份不明形迹可疑的年轻女人来献媚，小青知道他们和她们最多不过在唱歌的时候打情骂俏搂搂抱抱，也没什么大不了。况且通常还有朱迪在场打理一切，包括订场、张罗服务、点男人们喜欢唱的歌、端茶倒酒，最后安排车子送一个个醉鬼回家等等。有她这个大管家在，小青就算在场也只是个陪衬。一来二去她就厌倦了，连陪衬也懒的做，每当他们晚上有场子，小青干脆独自呆在家里看书看碟，或者去陪张佳洛，因为小青知道她也是独自一人。
小青成了余乐和张佳洛家里的常客，但一般余乐总是不在家。张佳洛跟小青说，她妈妈后来偷偷给她打过电话，但是他爸怎么也不能原谅她。张佳洛说这些的时候已经不再哭，一副已经麻木的样子。
那天晚上，男人们照例出去过他们的夜生活，小青去陪张佳洛。后来她发现余乐的电脑开着，就对张佳洛说：“你不用电脑怎么也不关了，有辐射。”张佳洛远远地坐在沙发上看书，头也不抬地说：“你关了吧，余乐的东西我懒的动。”小青晃了晃鼠标打算关机，屏幕亮了，她发现右下角的居然还没退出。好奇心驱使小青把打开，是余乐的号。小青回头看了看张佳洛，她正埋头看小说。小青拖动着窗口，看到里面仅有的几个头像，其中一个就叫“猪”。小青知道余乐经常管朱迪叫“猪”，其中自然有着亲热和暧昧的成分。小青知道这种行为不对，但此刻强烈的好奇心已经彻底把她打败，她一直想知道余乐和朱迪到底断了没有，余乐和张佳洛在一起之后有没有做过什么越轨的事。此时不看更待何时。小青又回头看了看张佳洛，她专心读书，小青想还是不打扰她了，于是自己打开聊天记录看起来。
这俩人还真没少聊，十多页聊天记录密密麻麻。不过可能因为余乐打字慢，大部分是朱迪在说。内容倒没什么特别，大多无关紧要。无非是工作还有生活上的事情，朱迪会一一关照余乐。“车检要到期了，要去续了。”“25号要还房贷，别忘了，如果忙我先去给你拿个号。”“远哥说周五混录，要你一起去。顺便带上东哥的那几张碟还给他。”“在燕莎买的那条裤子改了吗，还没改的话你让小强拿给我，我周末正好要去。”等等等等。纠不出什么错来，却让人看了觉得别扭。余乐现在已经和张佳洛结婚了，可朱迪似乎还和余乐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虽说也不是什么过分的言行，却叫人浑身不得劲。
小青想这些内容还是不要叫张佳洛看了，看了没什么好处。又或许她早就看过只是完全不放在心上了呢。小青叹了口气，打算关掉。目光突然扫到了聊天记录里一个让她触目惊心的名字：陈媛！小青接下去看，发现后面几页居然通篇在聊谭思远和陈媛的事情。
通过他们的聊天记录，小青惊讶地发现了很多她不知道的事情。包括在广东，小青离开剧组后，陈媛曾经和谭思远单独在房间一个晚上，他俩还经常晚上一起出去吃饭，简直就像约会。还有，就在几天前，陈媛过生日，谭思远送了她一份神秘礼物。神秘礼物是什么不知道，余乐和朱迪在聊天记录里彼此呵呵一笑，不知是心照不宣还是为谭思远和陈媛加油喝彩。小青想起来，那天本来和谭思远约好一起吃晚饭的啊，他推脱说有个牌局，他知道小青不喜欢跟他去打牌，原来是给陈媛过生日去了。所有的人都知道吧，就把小青一个蒙在鼓里。再往下看，他们还提到了小青。只见朱迪满口鄙夷地说：“既然远哥现在承认了她的身份，她就该低调点，我看她要是这么管下去，远哥早晚被她吓跑。”余乐“呵呵”一笑，说：“真不知道思远喜欢她什么，书呆子一个。”朱迪说：“嗨，早晚的事儿，看着吧。”余乐又“呵呵”一笑。望着白花花的屏幕，小青突然感到一种大难临头的惶恐，心烦意乱，头晕目眩。
“你看什么呢，那么专注？”张佳洛抬起头来问她。
小青几乎是慌不迭地关掉了聊天记录，手忙脚乱地关机：“没看什么，瞎看。”她语无伦次。
“你没事吧？”张佳洛放下了书。
“没事啊，有什么事。”小青站起来，在屋子里无目的地走着。电脑呼地一下安静了，屏幕一黑。有一瞬，小青几乎有种错觉，刚才看到的那些原本是不存在的，是她的幻觉。她走到窗边，望着外面灯火辉煌的夜色出神。北京这么大，谭思远，你现在又在哪个亮着灯的房子里，你的怀里又搂着谁呢。小青开始心酸地胡思乱想起来。
“小青，你知道吗。”背后传来张佳洛懒懒的声音，“余乐杀过六个人。”
“啊？什么？”小青回过神来，没听懂张佳洛的话。
“他自己跟我说的，他之前的女人，包括他中学里的女朋友、他的前妻、他以前的情人，还有朱迪，她们一共为他流掉过六个孩子。六个啊。”张佳洛惨淡地一笑：“你说这些命是不是都该算在他头上？”
“哦，是吗。”小青烦透了，听到这些更觉得不舒服。
“你说作孽么？”张佳洛的语气像是对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的嘲讽。她站起来去把窗户关上。
小青依然看着窗外发呆，什么余乐啊，他的孩子啊，她都不管了，她现在自身难保，她的爱情，她的生活，她的希望，已经统统被人踩在脚底下。
“你怎么了？”张佳洛发觉小青的反常，有点担心地看着她。
小青摇摇头，说：“没怎么。”只想躲开她的目光，转过身从茶几上拿起水来喝。
“我看你心情不好，今晚就住这儿吧。反正余乐也得玩到天亮才回来。”张佳洛说。
“不了，我走了。”小青喝水差点呛到，慌忙放下杯子就去门口穿鞋，“不早了，你休息吧。我走了，拜拜。”小青带上了门。
“喂，路上注意安全，到家给我发个信息。”门里传来张佳洛的声音。
小青几乎是一路狂奔着跑到大街上，在夜晚的寒风里挥手拦出租车。
小青是上了出租车才给谭思远打电话。电话一接通她就心急火燎地说：“你在哪里，我来找你？”电话里很吵，她从至少七八个人的大呼小叫里分辨出他的声音：“你还没睡呀？快睡吧，我一会儿就回来。”
“我在外面，现在就过来找你，你在哪儿？”
“你来找我干什么，我们一会儿就散了。”
“没事，我来玩一会儿也好。”
“你别来了。”
“你到底在哪儿？”此刻小青无比确信他和陈媛在一起，她仿佛已经看到他们搂搂抱抱在一起，而他们身边那些所谓朋友们都在给他们做掩护。小青快被自己的想象气疯了。
“北二环糖果”谭思远不耐烦了，又加了句：“发什么神经。”
“到底去哪儿呀？”开车的司机也不耐烦了。
“北二环，糖果。”小青说。
司机从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那眼神，仿佛知道了什么。
小青突然想起来，那不是她第一次见到谭思远的地方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