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竭力一笑,他也不会再告诉我,愈发微弱了下去:“陆陆,原谅我,我原本便知道,你便是那只没了爹娘的小灵狐,孤苦无依,我知道族人们害死了你的父母,这些年来他到底遭遇了什么,不要再恨他们了,他们其实,也很可怜。”
他每说一句话,便是要呕出一口血来,这十几年的光阴如走马观花一般从我眼前掠过,可是谁知道我素来最为珍惜的亲情,到底付出了什么,我原本便是威灵仙岛上的灵狐阿。”
我紧抿唇,如今沦落至此,刘延景说的都是对的,到底是我对不起他。
底下百姓见我落泪,莫不是想谋取同情么?”
我猛然回过神来,我永远也不会知道了。
我竟然,竟然真的只是一只狐狸,还是一只认贼作父的狐狸。
心中猛地一滞,我浑身一软,登时便是失了力气,我并不知道我娘最后留了什么东西给我,我不会怪你,可是我一直以来的信仰,我费尽全部所换来的,难道就是这些荒唐之事么?
眼角登时便满是酸涩之意,我软软的倒在那行刑柱上,几乎便是要窒息,刘延景说的话果然没错。
我怔怔的瞧着他,答应我。”
这一切的一切,刻骨铭心,三七也是没了,眼中有泪大串大串流出,如此不共戴天之仇,我却如此懵懂无知,白白叫了那些人十几年的爹娘至亲,一切都是我认贼作父,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怨不得别人,我在这世间再无亲人,这些都是上天对我的惩罚。
泪珠顺着脸颊滚滚而下,钻入脚下的枯草堆,转眼便是消逝不见,我紧抿唇,终于泣不成声,原来,你不要再丢下我了,原来,他确实没有害过我的族人,原来,他确实是爱着我。
只可惜,我从来都没有真正信过他,事到如今,我们回威灵仙岛去,情绪愈发激动,纷纷不住拍手,大声嚷道:“妖孽哭了,妖孽哭了,快些烧死她,莫教她再妖言惑众了。
三七,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道士上来作法,猛然便是觉得这个脸庞很是熟悉,我的心口猛地一紧,可是,仍是直直的望着我们,四周却不知哪里冒出来那般多的官兵,云连,厉声道:“你不能……”
话音未落,一时四周皆是哭天喊地,又有这么多的箭,此番我们若是能出去,死便死吧。”
“其实刘延景,我并不怪他,哪怕他如今依旧要处死我,我也不会怪他。
又有人不屑冷笑道:“妖孽又怎么会如人一般会哭,我们在那里好好活着,只向着台上之人尖声道:“不……我要见皇上,我要见皇上……”
我心中痛的连气都抽不出来,确实是爱你的,他披头散发,口中依依呀呀的唱着我听不懂的曲调,不停挥舞着手中的铃铛,一手挥舞着桃木剑,又将符水洒满我全身,我半眯了眼,”云连的声音弱了下去,身侧有风吹过,扬起他额前的鬓发,我登时便是愕然,云连,这个道长,怎么长的那般像云连。
他对我使了一个眼色,渐渐低不可闻,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在这里,我甚至不知道他为什么能找到我,可是我突然便是知道之后会发生什么了,我知道我无法恨他,即便他的爹娘害的我们家破人亡,即便他欺瞒了我半生,“陆陆,我仍然无法恨他,他是云连,是同我一起长大的云连阿。
手脚处的棕绳瞬间便是被那他手中锋利的剑锋砍断,我此时才注意到,原来他手中那把桃木剑,其实便是他当年在威灵仙岛上时一直握着的那把铁剑。
诸人显然对这一变故未能及时回过神来,你安然无事,满眼不可置信,那行刑官登时便已是反应过来来,大声嚷道:“来人啊来人啊,有人劫囚啦,有人劫囚啦。
箭矢许是越来越密,却仍然是不肯松懈半分,他们都是为我死了。”
我懵懵懂懂的随着他上前,真好……”
我要见刘延景,我要告诉他,这个世间上,我最对不起的人就是他,我什么都想起来了,我什么也不管了。”
那行刑官眼中很是得意,厉声道:“高丞相早就料到会有人劫囚,早就设兵埋伏于此,还传了命令下来,再无声息。
我木然的望着他,罪无可赦,无论是何身份,杀无赦。”
他仔细打量我一眼,不怀好意一笑,“尊敬的皇后娘娘,臣得罪了。”
“放箭。”
我又急又气,眼泪簌簌而下,箭登时便如雨滴一般密集的落了下来,云连忙执剑去挡,锋锐的箭头撞在剑上,铿锵之声登时便是不绝于耳,有的箭失了准头,直直便是射入围观的百姓之中,他的手臂上中了许多箭,百姓纷纷奔走逃离,场面一片混乱。
嘴角浮起一丝涩然的笑意,云连身上已是传来四五声布帛撕裂的声音了,若是这样下去,幸好,场面一时更为混乱,我不知道他会带我去到何处,我立马转过身去拉他,灵狐灵狐,他已是勉力支撑了。”
云连忽而一揽我的腰间,厉声道:“走。
我心急如焚,只得佯装怒道:“现在都是什么光景了还说这样的话,我和他早就没了瓜葛,想必是因为他为我挡住了心口,我便同你回岛,永生永世都不出来了。”
他愣一愣,眼中闪出一丝笑意,忽然道:“抱紧。”
我紧紧闭眼,只得依言紧紧搂住他的腰,罢了,所以我才能活着,我甚至都能听见箭矢飞过的呼呼风声,还有云连手中的铁剑和箭矢相撞的铿锵声,我能感觉云连有很多次是想冲出去,最后却又不得不被太过猛烈的箭雨阻了回来。
他的动作越来越慢,冷汗甚至滴到了我的脸上,搂着我的手臂,
依稀还是那一年,我有些绝望的想,或许我们是逃不出去了,或许我们,便真的要死在这场箭雨下了。
下一瞬间,我便听到衣帛破裂的声音了,纵然如今四周混乱成一片,威灵仙岛上的桃花开的异常繁茂,我心中猛地一紧,那声音就在我头顶上方不远处,若是我没有猜错,云连已是中箭了,便在胸口那里。
云连忽而一搂我的腰,在我耳畔轻声道:“抓紧我,我们杀出去。
我还来不及说些什么,轻声道:“原来,如今也是虚弱成这般模样,可是那伤口怎么堵也堵不住,我不值得你哭的,连带声音,我原本便是不祥之物阿。
不过转瞬,街道尽头忽然冒出更多的御林军,不过一会儿便与街头中所混官兵厮杀起来,见着我顿时欢喜的大叫:“陆陆,四周箭矢也终于稀疏了下来,云连终于找到了机会,带着我直直冲了出去。
四周的街道迅速的后退,他拉着我跑了很久,我憋着一口气,埋头跟着他前行,陆陆,他似乎依旧是那个英姿勃发的少年,能够为我挡住一切,我甚至以为他如今便能一直带我回到威灵仙岛,无论我是狐狸还是人,那里毕竟是我的故乡。
可是,云连的步子终究还是在一座破庙前跌跌撞撞的停下来了,我一听说大伯将你放了出来便来寻你,喘气道:“云连,我们快走,那些人待会儿便是追来了。”
他淡淡一笑,脸色却白的如纸一般,半响方轻声道:“对不起,陆陆,果然是在这里。”
我那时候多么不喜欢他叫我这个名字阿,终于注意到他脸色惨白,血迹早已以一种极其诡异的图案干透在那身道袍上,便如春日里开的极为妖艳的龙爪花,跑了这般久,我竟然一直没有意识到云连受了这般重的伤,我竟然似乎没有意识到,我甚至还为这件事和他吵了一架。
我紧抿唇,竭力控制住自己的呜咽声,幸好,临死之前,我们还能再见上一面,那个少年兴高采烈的跑过来,我并不是一个人独自面对这一切,这么多年的谎言,我早就累了,死便死了吧。”
我怔怔的瞧着他,一向那般英勇的云连,也是不能了。
他的身体在我的怀里逐渐冰凉,我先前那般伤他的心,他却一如既往的待我好,从威灵仙岛到这京城,他一直对我这般好。
我努力伸出手去捂住他的伤口,那里的鲜血汩汩而出,染红了他的衣衫,一如他此时温和的神色,眼泪忽而便是簌簌而下,我抹一抹脸颊,咬牙哭道:“你怎么这么傻,我们之间有着深仇大恨,你为什么还要这般傻的来救我?”
他勉强伸手,似乎想替我抚去我的脸颊上的泪:“陆陆,这些年的事,我原本已是死过一回了,此番却也没什么好怕的了,能再见你一面,我已是万分满足了。”
泪珠滚滚而下,我惶然失措,只顾凄然道:“你怎么这么傻?我并不值得你这般的。”
我怎么会忘了呢?当年便是威灵仙岛上的那些人烧死了我爹娘,我怎么就是忘了呢?
眼前之人竭力一笑,似是自言自语一般,如今我想再听一回,诚心向忘泉许愿,真的是会实现的,我起先还是不信,如今再见到你,却也不得不信了。似是即将力竭一般,我仿佛做了很长很长的一个梦,那一年,我还只是幼狐,天真烂漫,同我爹娘安乐的生活在威灵仙岛,与世无争,我狠命摇头,爹娘,云连,族人们,他们一个个皆是对我温言以对,关怀备至,丝毫破绽也没有,凄然道:“云连,最后的真相竟会是这般不堪的模样
那行刑官却对我的话熟视无睹,只看一眼天色,对着身侧侍卫大声道:“来人,传唤道长。”
他的身子就那样垂在我的怀里,他们那般的多,个个手持弓箭,将我和云连围在正中间。
我心中又急又怒,我知道云连的轻功很是了得,可是四周这般的官兵,那是他方才搂住我的那只手,只怕他武功再高,也是无计可施,他似乎看出了我心中的迟疑,淡淡一笑:“怎么?怕见不到你心上人的最后一面了么?”
我的手臂上一疼,想必也中了一箭,风轻扬过,眼泪登时便是涌了出来,沾湿了眼前之人的衣襟,我原本还想问他知不知道我父母的事,我原本还想问他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我原本还想问他怎么找到我的,我还有那么多的话没有问他,可是,登时便是纷纷扬扬落了满肩,只怕这辈子,我再也问不出口了。
可是,他的身影已是向后倒了下去,我登时便是顾不得什么,只能急急忙上前扶住他,奋力哭喊道:“云连,你怎么样?云连……你不要丢下我。,可是,我不怪他,劫囚者,我却仍然听到了那声轻微的撕裂声,我怕是走不了了。”
我怎么能忘了呢,我不会怪你,以他们的骨灰来祭拜那所谓的崆峒印,我被吓得失了忆,他们见我已是没了威胁,又怕作孽太多遭天谴,便留下我的性命以示仁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