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阳悠悠,照耀在及踝绿底蓝花棉裙面,上穿纯白柔美T恤的她静静站在门口,无可避免想起曾经和两个好友在此度过的许多时光。心底积压太多霉变事故,她努力把自己打造成恬静悠然安于居室的小女人,不问疑惑,不说茫然,不道想念。只是,没人清楚她到底有多疑惑,多茫然,多想念。
嘴角飘出一缕独处时方肯流露的苦涩,她低头推门而入,和迎面走来的黑色高挑身影差点相撞。
“对不起。”
暗骂自己又恍神,宋词连连道歉时抬头,跌入眼帘的竟是描画浓郁烟熏妆的陈碧海。
一段时间不见,清减不少,黑色雪纺连衣裙包裹着骨瘦如柴的身子。长发绾成高髻,露出修长脖颈的她脸色略显暗黄,粉底扑得有点厚,却也没遮住厚重黑眼圈。半惊半喜的眼神如闪电般划过,她点点头,瓜子脸上的笑矜持而节制:“好久不见,你瘦了。来喝咖啡?你好像一直没上班,还是身体不好么?”
不知道是否人怀孕后特别容易多愁善感,听到这样的问候本该高兴,却哽咽得一个字也说不出。
泪花倾溢于眼角,宋词笑笑,又是点头又是摇头。
心头亦是一阵唏嘘的陈碧海见她这般模样,佯装嗔怒的叹:
“又不是生离死别后再见,搞得这么悲苦干什么?你过得好吗?其实…”
“我还好。”吸吸鼻子,她关切道:“你呢,碧海,你还好吗?比我瘦得还厉害。”
“忙,又是工作又得关心股市,不瘦才怪。再说,现在是夏天,瘦点多性感,穿衣服好看。”
“赚钱重要,健康也重要。你什么时候才会记得这句话?”
恍如昨日的对话将两人带入一个既感慨又尴尬的境地,站着聊了半晌,咖啡厅里的男招待彬彬有礼的过来询问需不需要替她们安排座位或包间。彼此对视一小会儿,陈碧海吩咐要个包间,跟在她身后上楼,宋词听到自己心里传来叮叮咚咚的喜悦音符。碧海没因为欧黎而彻底绞断两人的友情,不是么?否则,她不可能知道自己没回电台复职,不可能关心自己瘦没瘦,也不会答应坐下再聊。
小包间里绿藤缠绕碎花点缀,设计成秋千形式的座椅俏皮而不失去典雅,窗外,暮霭微沉。
优雅落座,陈碧海随即道:“两杯拿铁。”
“不请给我一杯鲜榨橙汁,谢谢。”打从知道怀孕第一天,咖啡就成了禁忌,欧黎还把家里煮咖啡的器皿一并藏起来,以身作则,绝不在家喝咖啡。对宋词来说咖啡并非必需品,她更喜欢喝茶,可孕妇也不能喝茶,最开始还偷偷摸摸滴几点茶水进白开水混合着喝,但看到欧黎那般小心翼翼,也狠狠心彻底暂时戒掉,自觉遵守孕妇饮食习惯。
瞧见对面投来的疑惑眼神,她颔首低头,嗫嚅道:“我…我怀孕了。”
端起瓷杯的手抖了两抖,端然而坐的陈碧海抿进两口咖啡,习以为常的拿铁变得好苦,难以下咽。
“恭喜。什么时候结婚?记得通知。于公于私,我都该参加。”
“不知道。”扯了扯嘴角,宋词侧眸,几棵茂盛葱郁的榕树在薄淡光影里立成坚定而萧瑟的剪影。
“不知道?喂,虽然现在是流行先上车后补票,等肚子鼓起来再办婚礼不是不行,可是你有孕在身,到时候会很累。他做事怎么那么没分寸?不会是不愿意要孩子吧?”多年了解,她的落寞瞒得过谁也瞒不过自己。陈碧海觉得自己的心思真奇怪,明明刚才还失望呢,感觉到宋词受委屈,立马又对那个自己始终放不下的男人恨得牙痒痒。
无数心事从隐秘深处的匣子里如丝线搬抽出来,一根根,一缕缕,万千复杂。
倾诉欲/望冲破压抑,一股脑儿倒出从徐远山给自己看的档案之后所有的事。
边听边从包里掏出香烟,陈碧海抽出一根夹在右手涂有丹蔻的指间,迟疑片刻,并未点燃。
终于一吐为快的宋词使劲吸了几口橙汁,像从前一样等待建议。性格不同,看问题的角度也会不同,所以,她期望听到信任之人的分析或评判。但是,对坐美艳妩媚的女子没有任何反应,只是将烟支放到鼻前来来回回轻嗅,脸色古怪,硕大杏眼里像藏了些什么,格外深沉。
沉默。
咖啡见底,橙汁减半。
良久,久到宋词以为时间就要停止,她轻挑柳眉,神色郑重的问:
“他是谁,对你而言,非常重要吗?”
“我也问过自己同样的问题。如果没看过那份档案,我觉得无论他来自哪里到底是什么人都没关系,只要相爱。而现在,我想让自己继续保持,可是,心里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搅动,十分不安。日夜相伴亲密无间的爱人,却不清楚他到底是谁,碧海,你不觉得诡异和难以接受吗?最重要的是,他和梦中少年几乎就是同一个人。别说巧合,稍有理智的人就知道这种解释很牵强。”
又点了杯咖啡顺带要了些点心,陈碧海一言不发,慢慢搅动,手里的烟被她卷得扭曲变形。
“对不起,我可能不该跟你聊这些。对了,你和宝贝…”暗暗自责,宋词想转移话题。
“有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跟你说。”重重啜了口咖啡,她抬头,既迟疑,又担忧。
“什么?你说,我受得住。”
皱紧眉头思索半晌,手里的烟被掐成两段,她终于开口:“你可能不知道他平时在公司挺清冷,处理起事情来更是雷厉风行,公司绝大部分人对他又敬又怕,他秘书Cici也不例外。平时,他的专属办公室都是由Cici和请的阿姨负责打扫。我和Cici交情还不错,大概个多月前,她在办公桌下捡到一张纸,因为担心是掉落的文件,特意查看,上面是欧黎的笔迹,但不是什么文件,只是很潦草写了两个名字,一个是欧黎,另一个是欧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