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眼。水。涌进我的世界。
闭眼。暗。倾覆我的世界。
睁眼。他。进入我的世界。
自此,我便再也不愿闭眼。
哪怕只是一秒。
“……”我想开口说话,却发不出一个音。想移动身体,却被生锈的锁链困住。
“你终于醒了?”
他走近我——的所在,透明色蓄满了水的玻璃缸。隔着玻璃分明他的样子是那般模糊不清,甚至在水的折射下扭曲错位,可是为何会让我一刻也无法移目。
他的食指垂直划过玻璃,只是轻轻一触,瞬间裂成两半,生锈的锁链亦一并折断。一缸的水全部流尽,徒留我匍匐于地。无法起身,因为我没有腿,只有一条鱼尾。
我,是怪物么?
“……”扑腾着鱼尾,我本能地向他求助,可依旧无法言语。
“想要,站起来么?”
他蹲下身,冰冷的指腹抚摸着鱼尾,荧荧白光显现,似是月色朦胧似是轻纱薄绸。而下,是少女的双足。
我笑了,他也笑了。
“来。”他起身,向我伸手。
我依旧笑着,摇头拒绝。撑着地,极缓地站了起来。虽是欣喜,却心有余悸。我指了指双腿,又向那滩水迹指去。
“……”开口,无声。但我相信他懂我心。
我,究竟是什么?
却迎来一个微笑,和,一个拥抱。陌生而又熟悉。
“我亲爱的人鱼公主,十年了。我等你的又一个十年。”
有些悲凉的声音穿透我的耳膜,一字一句地印刻在体内深处。
人鱼?我应是惊讶,可心中静若止水,仿佛眼前的一切本该如此。双手不自觉地环在了他的腰间,不自觉地相依得更深。
“一曰。是你如今的名。”他凝视着,黑色的深潭中映着有些彷徨的我。
我名、一曰?好奇怪的名字……
那,你呢?
我好奇地望着他。
“隐白。”
“…啊啊…一……八……”好想去念他的名字,发出的声音却嘶哑得一如昏鸦凄叫。
他不由发笑,煞是温柔地轻抚着我的头。
“来日方长,不急。”
我笑,享受着他纤长的手指在发间地跃动。
“我们先离开这里。走吧。”他的声音猝然响起。
走?去哪里?我尚沉浸在疑惑中,他的手已然从我头顶移开,转身意欲离去。那一瞬,我猛然紧紧握住他未垂下的手,快得堪比光速。贪恋着那份甜腻的触感,不愿放手。
“你是小孩子么?”
分明是责备,但他的眸子中透着是点点宠溺。
难道我不是么……我不禁噘嘴,将掌中的手握得更紧了些。
他邪魅地笑着,灵活地借力抽出手来,霸道地牢牢框住我的肩膀。这突然之举反是弄得我有些不自在。
继而,他便向前迈步,我默然随行。
我们走在漫长的隧道中。每隔三、四米,两侧即点着一盏油灯,照亮着前进的路,沉闷的空气诉说着此地久远的年岁。我并不在意。狭隘的空间中,呼吸着同样的空气,时而抬眸与他相望,触及的是他一脸的柔情,似是将人融化。这,足矣。
“到了。”他戛然止步,随手推开面前的泥壁。徒闻耳边传来壁底与地面相互摩擦的噪音,透着明光的缝隙愈发显眼。暗与明交割,终,一间素雅的屋子映入眼帘。
还有两个人……一位少年和一位女子。本是在打扫的他们,似乎听到这边的声响纷纷向我们看来。
“啊——”
少年方见我即突然大叫,他的脸一瞬涨得通红。我不解,扑闪着眼睛望向隐白,他嘴角绕起一丝玩味,又见那边女子倒是自若常态。
“你你、你…没穿衣服啊!”
少年指着我乱喊,慌乱地扔掉了手中的扫把,仓皇落逃。
“……”我拉了拉隐白的衣角,疑惑地看着他。
“呵呵,你真是什么真不懂。”
他扯下身上的外衣,那抹月白色在空中回旋,疾风犹若飞龙腾跃在我每一寸肌肤上,合奏出那龙啸之音。衣物似是尘埃落定,轻附在我身上,衣上分明淡淡的清香却如同醇酒使人痴迷。他将我裹紧,纤长细指托起我的下颚,捋去额前碎发,在其之上轻轻一啄。
“不过,这样的你最美。”
隐白笑着牵起我的手向那女子走去。
“以后她会照顾你的生活起居。”
他这样说着朝女子看去,犹见她微微颔首,从隐白手中接下我。
不要——我不要离开他!
“……嗯嗯……”我扭着身子肆意挣扎,想要从女子手中挣脱。
“一曰乖。”
不知何时,他的那只大手又附在了我的头上,指尖穿梭在发丝间发出的声音很好听。
“乖。要听这位姐姐的话,待会再来看你。”
我憋屈地低下头,又不时偷偷瞥向他,却见他展颜而笑,犹如抹了糖蜜的笑意,不经意间竟让我唇角微扬。
继而,他转身,他开门,他离去。
我推开身后的女子,嚎啕大哭,追着他的余迹奔向门外。空荡的长廊中,无一丝踪影。
“小姐,请过来更衣。”
女子生硬的声音从屋内响起。
我不喜欢她。那着一袭鹅黄纱裙的妙人虽美却冷,让人不寒而栗。
“小姐,公子说要听我话的,难道您忘了么?”
我抿唇,无奈下极不情愿地回到屋中。她面无波澜地拉着我走到屏风后,一套紫色的衣裙叠得方方正正地置于床上,似是早知道我的到来静候着。
女子无息走到我身边,意欲褪去我身上的白袍。我惊觉,忙死命地拉住怒视着她。不能让她抢走那人的衣服。绝不!
“小姐,请让我帮您更衣。”
她又一次地强调着,不断靠近着我。
“……嗯……”我狠狠推开她,跑到屏风外的一张桌子底下躲着。女子也随之跟了过来。
“小姐,请出来。”
这句话在之后的一个时辰内听了数遍,频率为每隔五分钟左右说一遍。我无暇顾及,一旦出去她肯定会夺走这件衣服的。可蹲在这狭窄的桌下那么长时间,腿脚不由酸疼发麻。我暗暗叫苦,都怪他把我一个人抛下……
他,何时再来啊……
“小姐,请出来。”
女子依旧机械地重复着。我微微叹气,不禁摇首。
“一曰?”
“……啊……”
一道身影突然从桌下窜出,我惊得一个踉跄,撞到了桌脚。
“一曰!”
此时,从我耳边传来隐白有些紧促地声音。
啊,他来了!我惶惶睁眼,不顾脑后的疼痛,不顾脚上的发麻,直直扑向他。
“……啊啊!”
我在他怀中任意撒娇。却……
“你这个暴露狂,把衣服给我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