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昔昭走进院落的时候,恰逢二姨娘往外走。
暮光之下,二姨娘一袭天水碧,加之眉目如画,身形娇小玲珑,犹显婉约。因为今日事,卫昔昭多看了二姨娘几眼,走近了,见她眼中有泪光闪烁。
二姨娘仓促地擦了擦眼,又看一眼落月手中食盒,强颜笑道:“大小姐快进去吧,都怪妾身不好,惹得老爷心绪烦闷。”说着屈膝行礼,“妾身糊涂,还请大小姐恕罪。”
这样的姿态,任谁也会认为,她将自己的地位看得极低,真以下人自居。只是,一个自来谦卑内敛的人忽然有了那么大的动作,说是一时糊涂未免牵强。心里这么想,卫昔昭面上却笑道:“二姨娘何出此言?昔昭愚钝,真是听不懂了。”之后又好奇问道,“方才见二姨娘神色悲戚,可是有什么伤心事?”
二姨娘的眼神闪过疑虑,随即笑道:“没事。大小姐快进去吧,风凉了。”
卫昔昭笑着点头,走进室内。
卫玄默实在是没有胃口,敷衍道:“先放在一旁,我晚些时候再用饭。”
“不行。”卫昔昭的语声似是撒娇又似任性,“女儿费了些功夫才做好的,您就算哄哄我,也该吃几口才是。”语毕,从落月手里接过食盒,示意她退下,亲手摆饭。
卫玄默便笑着到餐桌前落座,“也罢,就尝尝你的手艺。”
卫昔昭一面摆饭,一面平静说道:“方才二妹去了玲珑阁胡闹,女儿看不过眼,已命下人惩戒。爹爹不会责怪吧?”
卫玄默先是一愣,随后,淡淡笑道:“自然不会。”
一面用饭,卫玄默一面回想近来诸事,随之发现,长女虽然总是被针对的一方,也一直处处忍让,却没让旁人占去便宜。
锋芒尽显固然会让人望而生畏,可在忍让的表象下保全自己,何尝不需要更深的心机。
卫玄默深深地凝视卫昔昭多时,笑意缓缓漫开来。卫昔昭告辞之前,他温声道:“以往处处忍让,你可是有所顾忌?”
“女儿的确是顾忌,怕针对旁人惹得您伤心。”卫昔昭黯然一笑,“说来说去,只是以往觉得没有主心骨。”
卫玄默微微挑眉,“如今呢?好些没有?”
“自然。”卫昔昭笑容转为甜美,“女儿在这府中,能依仗的只有爹爹。而这两日的事,女儿看得出,爹爹是愿意让女儿依靠的。”
“这番话,你该早些对我说。”卫玄默显得失落而欣慰,“好在为时不晚。只是,日后凡事要更加谨慎。甚至眼下这段日子,也要事事留心。”
“是。”
“春日将尽,你好生享受,日后清闲的日子怕是不多了。”
话说得隐晦,却无异于点明了持家之事。卫昔昭郑重点头。
当晚,二姨娘和卫昔昀一起去了正房。二姨娘惊惶不安,被吓到了的样子。卫昔昀的衣衫上透出条条血迹,稍有举动,便蹙眉落泪,一看就是被人鞭打得不轻。
许氏见了,只觉头疼。初尝试,这两人便一败涂地。看起来,卫玄默的心思,这内宅的人,无人揣摩的出。就因为不了解那个男人,所以做什么都太容易失败。
沮丧了片刻,许氏仍旧挂上和煦的笑脸,温言宽慰两人。还没把共同的眼中钉拔去就起内讧,不是她的作风。
卫昔昀哭着跪倒在许氏面前,“女儿自幼无人悉心管教,致使近来屡出差错。如今只求母亲允许女儿每日在您面前服侍,每日聆听教诲。那芙蓉阁,女儿不敢再回了。”
许氏不免吃惊,问道:“这话是怎么说的?”
“女儿若是再出事端,知道的是女儿不懂人情世故,不知道的怕是会以此而诬蔑母亲管教无方。”卫昔昀哭着拽住许氏裙裾,“还请母亲收留女儿。”
许氏愣了片刻,心里迅速计较着,发现卫昔昀的话有理有据,竟无从回绝。卫昔昀不笨是真的,可在被卫昔昭责打之后,委屈生气还来不及,不可能这么快就开始为日后打算。她不由深深看了二姨娘一看。
二姨娘见许氏看出端倪,忙不安解释道:“妾身是想着,二小姐在夫人这里住下,对谁都有好处。毕竟,老爷在府里,现在什么事都是大小姐说了算……”
如果卫昔昭颠倒黑白,将卫昔昀的错推在她身上,卫玄默怕是不会细究就会相信。而卫昔昀住到正房之后,定会对她言听计从。念及此,许氏微笑颔首,扶了卫昔昀一把,“快起来,其实我正有此意,只是怕你不愿,才没有说及。如此正好,你今晚便能搬过来。明日我再向老爷讨这个恩情,你如今身边连个懂事的丫鬟都没有,想来他是不会反对的。”
卫昔昀连声道谢。
二姨娘见此事有了着落,便告辞回房了。
卫昔昀洗了把脸,又奉上茶盏,这才迟疑地道:“女儿听说,明日就是巡抚夫人的寿辰,母亲这两日都在挑选贺礼,可有着落了?”
“已选好了。”许氏苦笑,“我心烦的,是老爷多半不会前去贺寿。”
“父亲不去,母亲可以带膝下儿女前去啊。”卫昔昀笑道,“大姐模样好,又有才华,满堂宾客看了,怕是要比看到父亲更高兴呢。”
许氏目光微闪,会过意来。随即又想,恐怕这也是二姨娘的主意吧?
第二日,卫昔昭去往兰苑的路上,听沉星说了卫昔昀的事,还来不及思虑什么,就见许氏和一位穿着体面的妈妈快步赶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