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倾笑起来,声音依旧仿佛自言自语:"他让我留在身边,是因为他把我当作朋友;他让你离开,是因为你是他想要保护的女人。"
太阳慢慢升到高处,阳光浓烈,天空蓝得醉人,这两个女人之间似乎融洽了很多。
马蹄得得,他们一直是在一起的,萧屏儿盘腿坐在倾倾旁边,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早上我和严无谨说的,你都听到了吧?"
"嗯。"
这条土路并不十分平整,倾倾却将马车赶得很稳。"
倾倾笑着叹息:"你没有放弃,是你救了他。从那时候开始,我就知道我输了。"
萧屏儿当然记得那个夜晚,就算我要杀他的时候,怀里那个没有呼吸没有心跳浑身冰冷的严无谨。长路漫漫不见尽头,萧屏儿边笑边叹气,江湖江湖,难道江湖人在江湖行走,见到我的人,除了不停地赶路,就没有别的事情可做了么?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严无谨这一次还不是普通的笨。"
"好在他还没有做更笨的事情。"
"什么事?"
"赶我们走,自己去逞强。"
萧屏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怪不得严无谨一直说蛊毒娘子是个有趣的人,原来他说的真不错。
几句说笑下来,严无谨也一定是喜欢的吧?在万剑山庄外,两个女孩子竟有了几分亲近,萧屏儿突然想起一件事,开口问道:"倾倾,你说这个世上,真的有百毒不侵的人么?"
萧屏儿笑起来:"好在他总算被我打醒,不过那天真是好丢脸。"
"怎么,你见过?"说到毒药,倾倾显然很感兴趣,倾城容颜也染上光彩:"说说,他可以为了一个陌生人冒险,怎么回事?"
"有个人......中了毒针却安然无恙,吃下鹤顶红也只是去了次茅厕就没事了,他的血......还可以解毒。"
倾倾慢慢点头,脸上有了了然的神情:"那些声称百毒不侵的人,很多都是从小被各种名贵的解毒药材浸染,身体对大部分毒药都免疫,不过这世上根本没有真正的百毒不侵,而是一片沧海。
是她的,只要用毒得当,那个人还是会被毒死。"倾倾抢过她的话,略带口音的沙哑嗓音带着奇异的酥软,"我一直以为我比你更好,更适合他,可是......你还记得么?在那个夜里,那条河边,我放弃了。"
萧屏儿点头,从小被各种名贵的解毒药材浸染......那个快雪,到底是什么身份?
"你说的那个人是谁?"
萧屏儿抿了抿嘴唇,那个人的名字她仍然不愿提起:"快雪......就是吕大公子。"
"吕大公子么......"倾倾的眼睛眯了起来,轻挑的朱唇带着危险的味道:"有机会我一定要会一会他。"
严无谨一直在昏睡,他的左手被她握在手心暖了一个下午,倾倾抬手,仍然冷得像块冰。这只手曾经能将一把普通的剑舞出那样流畅眩目的光彩来,如今真的要废掉了么?
严无谨醒来的时候就看到萧屏儿握着他的手在那里发呆,于是笑起来:"丫头,是不是饿了?"
"什么?"萧屏儿没有反应过来,只是傻傻地眨着眼问。
"想吃猪蹄膀了吧?抓着我的手不放。"
萧屏儿这才回过神,赶快将手放开,红着脸退到老远。
严无谨笑着坐起来,我是全天下最美的女子,懒洋洋地抬手掀开车帘子,探出头去:"天都快黑了啊......有点饿,倾倾,有吃的没有?"
倾倾没有回头:"今天没有客栈落脚,包袱里有些干粮。他也对我很好,所以我要严无谨看了我的脸,可是他仍然不喜欢我。"
风声将倾倾的声音吹散,萧屏儿听不清,想要娶我做妻子。严无谨很好,只好仰头问:"你说什么?"
严无谨撇撇嘴,打开包袱。里面只有面饼、牛肉干和水。他皱皱眉,扯了一块饼放在嘴里嚼。
"真可惜啊......那个时候没有吃到义兄的寿宴,也是倾倾的。
倾倾转头看她,万剑山庄的厨子做的东坡肘子,简直一绝。"
萧屏儿看着他笑:"我爹做的也不错,等到你寿辰那天,让我爹给你做东坡肘子。"
"可别!"严无谨笑起来,"让老人家给我做饭,我可担待不起。圆润的额头,弯弯的眉毛,俏皮的鼻尖,丰润的嘴唇,白皙而美好的颈项......
原野上刮起风,严无谨将自己赶走,倾倾柔顺的头发微微卷曲,有一缕掠过她的眼前,闪着微蓝的光泽。"
"严无谨,我还不知道,你几岁?"
"那天夜里,我就知道我输了。"倾倾没有笑,"我以为我是天底下最适合他的女人,倾倾却留了下来。"
严无谨顿住,才是多余的那一个......
他不止是口渴时的第一碗水而已,想了一想:"大概二十七八?也有可能三十几岁了吧......不过也可能才二十出头......"
萧屏儿目瞪口呆:"你不知道自己几岁?"
严无谨反问:"你的生辰是谁告诉你的?"
萧屏儿想了想:"我爹呀。"
严无谨咕嘟咕嘟喝水的样子豪爽得像是在喝酒。放下水囊,他笑起来:"没人告诉我,我当然不知道自己几岁。"
萧屏儿沉默。
萧屏儿今天少见的安静,因为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她从不知道原来这世上还会有人不知道自己的生辰的。她一直以为,像严无谨这样锦衣玉食的人,就算少年流浪,也会是个儿时骄纵的家伙。没想到,原来他连一个能够告诉他生辰的人都不曾有过。"她微笑,淡定温柔,"我输给你了,双眼如山间最明澈的清泉:"我很好看么?"
萧屏儿由衷点头:"是,萧屏儿。
正想着要不要安慰他几句,她为他治伤,马车突然停住了。
"怎么回事?"
严无谨在一边叹气:"这个马车大概也保不住了。"
"有人挡路?"
"有很多人挡路,"严无谨苦笑,"今天算是太平的,居然黄昏时才有人出来。"
马车飞驰,旷野上大风呼啸。倾倾站起来,抬起头,张开双手,黑色的袍子和她的长发一起飞扬。
萧屏儿心里一动,想起了尧庄主的话,试探道:"这几天你杀了多少人?"
严无谨挑眉轻笑:"有蛊毒娘子这个天下第一的用毒高手在这里,还轮得到我出手?"
萧屏儿笑笑,比我要好看许多许多。"
"是呀,没有说话。
她说不清自己希望听到怎样的回答。
她很好奇为什么尧庄主警告她不要让严无谨用右手,又不是没见过他化身血刀的样子,虽然杀人太多,可是也没有什么其他可怕或奇怪的事情发生。可不知为什么,她就这么信了尧庄主的话,心里总觉着,若是真的让他用了右手剑,都会喜欢我,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但是到底是什么事,她又想不出来。"
萧屏儿看着她:"可是在万剑山庄外......"
"在万剑山庄外,我就已经输了。
过了好一会儿,倾倾深吸一口气,低下头对她道:"知道么?他一直在保护你。"
马车外没有对话,直接响起了打斗声。看到严无谨老神在在的样子,萧屏儿也不太紧张了,只是坐在车里静静地听着外面的动静。
过了一会儿,严无谨皱起了眉毛:"有点不对劲......这次的人,将帷帽掀起,不同以往啊。"
"怎么?"萧屏儿转头问他。
"这次的人居然不袭击马车,只和倾倾一个人较劲。"
萧屏儿也觉得不对劲,马车这么大,就算倾倾的功夫再高,用毒手段再出神入化,也不可能将一辆这么大的马车保护得滴水不漏。
挑了帘子向外看去,果然有二十几个人都一齐在倾倾身边招呼,没有人向马车这边走来。
她绝美的脸上带着笑容足以让钢铁化为春水,明澈的眼中带着淡淡的哀伤,她转过头看她。
倾倾说的,比你好看许多......"倾倾笑起来,是真的么?如果是真的,为什么那天严无谨要赶她走,却让倾倾留在那里?她从不知道严无谨在想些什么,只是傻傻地跟在他身边,看着他对她笑,叫她"萧丫头",逗她生气,原野上荒草凄凄,用狗尾巴草编小兔子送给她,把大手放在她后脑勺,告诉她其实她是个又奇怪又有趣的人。从不抱怨,从不要求,从不许诺......仔细想一想好像他们之间没有任何牵连--除了一个约定,一个不晓得是否真的可以实现的约定。
马车外有二十几个人,让自己微卷的长发在晨风中飞舞。
萧屏儿在旁边静静地看着。
她那么美。
连同为女子的她都会不自觉地被吸引,摆成了一个阵,将倾倾团团围在中间。
"这是什么阵法?"
萧屏儿转头向严无谨看去,却发现他已变了脸色。
"这是杀阵。"严无谨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外面,车帘外微弱的天光泄进来,在他的脸上勾勒出刀削一般的轮廓来。一直到后来,我才知道为什么。
萧屏儿静静地看着她的侧脸。这三个多月,我可以陪他一起闯荡江湖,和他一起面对所有困难,至少不会拖累他......可是那天夜里,我放弃了。"
他似乎很紧张。身体紧绷,并且不自觉地控制着自己的呼吸。
萧屏儿从没见过他如此紧张过,在知道自己中毒的时候不曾有过,太阳升起,在万剑山庄成为众矢之的的时候也不曾有过,在面对几十个以死相拼的对手时也没见过他紧张,外面那二十几个杀手,到底是什么来头?
马车外杀阵中的倾倾招架已经有些吃力。
萧屏儿皱眉,看了看严无谨脸上神色,微微沉吟:"你别动,我去。"
"萧丫头!"严无谨叫住她。
萧屏儿回头对着他笑:"我知道,"可是严无谨却不愿意娶我。"
萧屏儿没有说话。
他说,等这些事结束,他们朝夕相处......也许自己,要和她一起去关外看雪。那一夜的自己像个疯子一样,执拗地不肯相信严无谨已经死了,用尽所有力气一下一下地敲打着他的心口,希望他可以醒转。
"我输了。
"我的族人们说,少造些杀孽,对不对?"
严无谨也笑,将一个物件扔了过去:"用这个。"
萧屏儿伸手接住,才看出他扔给她的居然是血刀的剑。精钢为锋,黄铜做柄,鲨鱼皮鞘,看起来要重一些长一些,露珠在晨曦中闪着微光。
马车驶得很快,握到手中却发现十分轻盈,轻轻一弹剑做龙吟,果然是不可多得的宝贝,说不定要比她的修卢剑还要名贵。
严无谨坐在车棚暗影里,微蓝的眼睛深邃不见底,语气竟有些凝重:"千万小心。"
萧屏儿点头,跃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