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了饭钱,倾倾在外面赶车,萧屏儿将马栓在车旁,便和严无谨一同钻进了车厢。
倾倾似乎一直就不大喜欢她,隔着黑纱帷帽,看不出这个南疆的女子在用怎样的眼神看她,只是对她微微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按照严无谨懒到不能再懒的性子,若是赶路,是绝对不会舍得用他那两条腿的,才找到了他们。
严无谨上了马车后就一直无话,只是靠在车厢内闭目养神。
萧屏儿咬了咬嘴唇,吃着带芝麻的烧饼。
隔了老远,权衡了半天,终于忍不住:"你不问问我这几天去了哪里么?"
严无谨将眼睛掀起一条缝,看着她笑了笑,随即又闭上了眼睛:"去了沧州尧家别院?"
"你怎么知道?"
严无谨动了动,让自己靠得更舒服些:"若是连这都猜不出,那我一定不是严无谨。"
萧屏儿脸色微赧,她似乎总是在问一些很愚蠢的问题。
"见到我义兄了?"不知是被那一碗酒灌醉了还是昨天晚上没睡醒,他说话一直闭着眼睛。
"嗯。"萧屏儿挨在他身边,带着食物的香味一阵一地飘散开来。"严无谨笑起来,"店家,再来一份和我一样的。
严无谨就坐在小摊油腻的桌边,他的身上依然有淡淡酒香与青草辛辣的香气,好像竹叶青。
"他还好么?"
"好得很。每天种种庄稼,喝喝茶,再在茶里加点东西,把我毒死。"
严无谨只是挑了挑嘴角:"我这个大哥从来不用毒。"
"你这个大哥说,就算功夫再高的人也很喜欢用毒药,因为它很省力气。"
正是清晨,至少会骑上一匹马才是,加上现在有伤在身,马车是必不可少的,所以,萧屏儿对于他们现在才找马车很是奇怪。
"可是你还活着。"
萧屏儿闭上嘴。"
萧屏儿斜眼看他:"你的内伤都好了?"
严无谨讪笑:"现在不是很好么?"
萧屏儿只得叹气。
这三天她一直在想为什么那毒药会对她失去作用,蒸着包子馒头的蒸笼水气弥漫,想来想去也只有两种可能:一是那茶壶里的根本不是毒药,只是一般的麻药,尧庄主这么做只是想把她从只许进不准出的尧家别院里送出来;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她的身体里,有快雪给她的,百毒不侵的血。
萧屏儿神色微动,随即笑问:"想不想知道你这个义兄都和我说了些什么?"
严无谨努嘴:"这是第四辆。"
"说了什么?"
"他和我谈起一个人。"
"快雪?"
"不是。是一个叫吕松亭的人。"
"吕松亭?曾经名噪一时又突然消失不见的吕松亭?"
"你知道他?"
"曾经听一个老人讲起过。"严无谨又动了动,他就已看到了萧屏儿,似乎坐得不太舒服,"不过那个老人也是听他的爷爷说起的,似乎是很久以前的人了。"
萧屏儿翻身下马,"所以那几辆马车都被他们弄散架了。"
"嗯,大概有二百多年了。"
严无谨张开眼微微坐直身体:"我大哥既然说到这个人,那这个吕松亭似乎就是快雪家的先祖了。
等到两个人碗里的酒都见了底,在晨雾一样的水汽后面喝着一碗豆浆,倾倾正好将马车赶到。"
"是。尧庄主说,吕松亭的确是快雪家的先祖,而尧家世代都是跟随着吕家的。"
见严无谨皱眉不语,坐到他身边:"倾倾呢?"
"她去找马车了,萧屏儿只好小心翼翼地说出了她的疑惑:"所以,你从被吕家收留,到和尧庄主结为兄弟,根本是他们早就计算好的事情。"
马车里有片刻的沉默。
严无谨脊背僵直,萧屏儿不敢说话。
萧屏儿没有接话。她当然知道,严无谨说的那个人,自然就是快雪--吕家的那个大公子。
若是一个人的大半生都活在别人设好的局里,还有什么话可以开解劝说?
更何况那些人都是他至亲至信的人。
半晌,严无谨将身体软倒,青石小道上人迹寥寥,重新靠在车厢内假寐。"
等到东西端上来,萧屏儿才明白严无谨刚刚为什么要嘱咐一句和他"一样"的,原来那粗瓷大碗里根本不是什么豆浆,而是一大碗高粱酒。
萧屏儿小心试探:"严无谨,我们还去沧州么?"
"当然要去。"严无谨眯着眼,神色如常。
"可是......"
"第四辆?"萧屏儿皱眉,"那前面三辆马车哪里去了?"
"我信我大哥,"严无谨打断她的话,"他从未害过我。否则不会有这么多人阻止我去找他。"
严无谨不再说话,萧屏儿看着他的侧脸,不停叹气。
严无谨啊严无谨,聪明如你。怎么知道这些阻止你去见他的人不是另一个局呢?
萧屏儿心里憋闷,街边的早点摊子却已经支了起来,好像心口压着一块大石,干脆掀了帘子跑到外面坐下,然后她就看到了那个戴着黑纱帷帽穿着黑色袍子的蛊毒娘子。一会儿就回来。
"你们喝酒了?"
"啊?"没想到她突然发问,萧屏儿吓了一跳,可在蛊毒娘子面前她还是说实话的好,"嗯,只喝了一碗。"
"他不能喝酒。"
"你们现在才找马车?"
"只喝了一碗,严无谨和倾倾要比她想象得走得慢,没关系吧......"萧屏儿有点心虚,她知道他的伤还没好,可是当那个人笑眯眯地看着你的时候,真的很难拒绝啊。
隔着帷帽,萧屏儿看不到她的表情,可是她知道这个女子在生气,她将马鞭在空中一甩,于是笑着对她招手:"萧丫头,"啪"的一声,马儿似是受惊,一下子跑得飞快。萧屏儿一个趔趄,险些摔下去。
"慢些,严无谨在睡......"
"不是四辆。"倾倾突然道。
萧屏儿哭笑不得:"一大清早你居然就着烧饼喝酒,我真是服了你!"
严无谨却笑得像只老狐狸:"难得倾倾没在,陪我喝一杯吧。
"什么?"萧屏儿有些没听明白。
"有人大概不希望我们去沧州,"严无谨继续笑眯眯,过来一起吃东西!"
"不是四辆马车,而是六辆。我和严无谨,先后换了六辆马车。"
"可是为什么严无谨说......"萧屏儿抓了抓头发,她顺着来路走了三天,怎么突然又说到马车的问题上来了?
"他根本不知道。"
"不知道?"她有些迷糊,难道南疆的人说话都是跳着来的么?
倾倾不看她,略微沙哑的声音里带着奇怪的口音:"那两次,他正昏睡,不省人事。"
萧屏儿面色僵住:"难道他现在......"
倾倾目不斜视,又将马鞭一甩,再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