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昀晟出来的时候才发现纪芷芙也在,他略蹙了蹙眉,道:“芙儿,爹爹有事要进宫,你站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出去,一个女儿家家成日在外抛头露面,也不怕丢了我们纪家的脸。”
纪芷芙彷佛极怕他,神情委屈,却不敢辩驳什么,倒是等候在外的小太监上前赔笑道:“纪相误会了。皇上有请纪相和四小姐一同入宫面圣,并不是四小姐擅自出府的。”
纪昀晟挑了挑眉,真正吃了一惊,“什么?皇上也请了小女入宫去?”
小太监笑道:“不错。皇上还等着呢,纪相、纪四小姐,请上轿吧。”
听了这话,纪芷芙怯生生地走过去扶了纪昀晟的手,低声道:“爹爹,女儿扶您上轿,咱们走吧。”
纪昀晟轻轻哼了一声,但并没有当众甩开她的手,便也算是同意了。纪芷芙脸上立时露出灿烂的笑颜,乖巧地一路扶了他上轿,而后自己才弯身坐进了旁边的轿子。
到了含章殿,竟是苏喜亲自站在外头等候。
纪昀晟心下不由沉了沉,不由拉了拉纪芷芙的衣袖,低声嘱咐道:“此行吉凶未知。你素来心思浮躁,一会儿皇上跟前你千万规矩着些,没为父的同意不许胡乱说话,知道了么?”
纪芷芙心下亦有些惴惴,遂点了点头,答是。
苏喜笑容满面地迎了上来,躬身道:“纪相和四小姐一路辛苦,请随奴才来吧。皇上和太后娘娘他们已等候多时了呢。”
纪昀晟心底咯噔一下,笑着问了一句:“咦,不是说是皇上召见本相和小女么,怎么太后娘娘也在?”
苏喜笑呵呵道:“岂止是太后娘娘,慕大人和慕公子也在呢。纪相快别问了,快随奴才走吧,一会儿可有天大的好消息在等着您和四小姐呢。”
“如此有劳苏公公了。”纪昀晟面上仍挂着清淡的笑意,可心底却不禁打起鼓来,猜不透皇帝此番做此安排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
难不成,真会如湮儿所言,他不会借此事打压纪慕两家,而真的会帮着遮掩下去么?
相对着纪昀晟的心事重重,他身后的纪芷芙则完全是截然不同的反应。一听得苏喜的语气,再得知慕太后和慕琅父子也在,她心里已隐隐猜出了几分今天面圣的来意。想着心中的夙愿眼看就要达成,怎叫一个心花怒放?
待进了殿,纪昀晟带着女儿向帝后二人行礼请安,而后赐坐一旁。刚刚好,和慕琅父子二人坐在了对面。
还未待延陵澈开口,坐在右侧凤座的慕太后便笑盈盈步下玉阶来,她一路走到纪芷芙的面前来,携了她的手上下打量了一遍,娇笑道:“哎呀,都说纪相家的女儿生得好,果然百闻不如一见。前儿见了三小姐,自是天姿国色,不想四小姐亦是一个难得的美人胚子。看了这样年轻娇俏的美人儿,可真真是教哀家这个老人越发无地自容,不敢出去见人喽。”
纪芷芙原是个轻浮性子,听了慕太后的话心中哪有不欢喜的?好在她欢喜归欢喜,却也没有忘了来时纪昀晟的嘱咐,遂盈盈拜倒道:“太后娘娘这话,便是来取笑臣女的了。太后娘娘艳冠六宫,母仪天下,从前便是华盖满京华的惊采绝艳,而今自然更添贵气雍华,风采犹胜当年。在您的面前,还有谁敢自称是美人的呢?臣女这样的,顶多也只能算得上是平头整面罢了。太后娘娘这话,可见是想教臣女羞愧得无地自容呢。”
慕太后被她一番话哄得直笑得合不拢嘴,直拍着她的手背道:“你们只听听她的话,竟跟蜜酿的一样,听得人心里是既欢喜又舒坦。可见是个乖巧孝顺的好孩子,模样儿俊,心思也好,哀家看着就很不错。”
慕琅坐在下首亦笑着附和:“太后是出了名的眼光挑剔,您若赞好,可见真真是顶好的了。铮儿,你说是也不是?”
慕铮脸上的笑跟糊上去的一般,敷衍道:“是。”
从头到尾,纪昀晟只坐着品茶,对周遭的一切言谈恍若未闻。只是偶尔趁着掀盖的功夫,眼风儿略往上瞟了瞟,打量了一下座上含笑不语的君王神色。但见他面上笑意清浅,眸光温润如玉,说不上是热烈,却也不能说是冷淡。
一不小心,两人目光相撞,他立时收回了自己的目光,轻咳两声道:“未知皇上急召本相和小女进宫,所为何事?”
延陵澈坐在上首,笑意清然地扫视一眼两侧的人,笑着拍了拍额头道:“瞧朕糊涂的,只听着大伙儿聊得高兴,竟浑将正事给忘了。其实今儿朕和太后将大家召来,主要是有一桩喜事想宣布。”
此话一出,殿内众人立时将目光聚焦在了他的身上。
他眸光轻转,略笑了笑,不疾不徐道:“想来二位爱卿也知,朕少年登基,才微历浅,朝中诸事多仰仗二位爱卿尽心辅佐,才不至有失。二位爱卿的功劳,朕一直铭记于心,也思寻着如何答报。而今恰好两位卿家家中各有儿女都已到了适婚的年龄,样貌人品亦是十分的般配,是以朕有意为他们赐婚,未知二位卿家意下如何?”
话音刚落,慕琅已跪下道:“得此佳儿佳媳,乃臣几生修来的福气。臣谢皇上隆恩。”
见身旁的男子仍怔怔呆坐不动,他忙暗暗使力拉了拉他的袍角,于是慕铮亦缓缓跪下道:“慕铮,谢皇上赐婚。”
延陵澈满意地点了点头,转首望向仍呆坐不语的纪昀晟,淡淡道:“怎么,纪相似乎对这桩婚事并不满意?”
一朝天子赐婚,她的心事终落到了实处。
纪芷芙早恨不得立时跪下谢恩,奈何不敢违背父命,只得悄悄隐忍着。此时听了延陵澈的话,立时赔笑道:“皇上说笑了?皇上恩赐良缘,只怕臣女的父亲一时欢喜坏了,倒忘了谢恩罢。爹爹,您说是不是?”
她一面说着,一面暗暗用手扯了扯他的衣袖,恨不能代他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