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昀晟的眸光动了动,缓缓望向座上温和俊秀的少年君王,忽然问道:“皇上果真要给小女和慕铮赐婚么?”
延陵澈脸上笑意不减,眸光却略变了变,定定道:“朕乃天子,一诺千金,自然不会作假。”
纪昀晟定定望他半晌,脸上露出释然的笑意,片刻后起身掀袍跪下道:“臣,叩谢皇上隆恩。”
慕太后和慕琅见状互换了个眼神,情知此事已定下,皆如吃了颗定心丸般地松了口气。
殿内金兽熏炉香烟袅袅,倒显得座上君王脸上的笑意有几分迷蒙,如镜中水月般看不真切,只听得他的声音遥遥入耳:“都起来吧。难得两位卿家都无异议,慕铮和四小姐也是情投意合,朕也算是了了一桩心事,呵呵。”
慕太后的嘴角滤出一丝讥讽的笑意,很快掩下,重新换了一副笑颜,微微侧首往座上的男子看了一眼,波光流转,端的是风流艳绝。
她欢喜道:“好好好,今儿可算是办了一件大喜事。纪慕两家原就是皇室姻亲,而今再做了儿女亲家,可不是亲上加亲了么?哀家心里可真是说不出的欢喜。如玥。”
“是,太后。”如玥亦是满脸的笑意,亲自端了一盘的环佩金饰款款而来,晶光璀璨,华美精致,只远远瞧上一眼,便知定是价值不菲。
她将首饰一直捧到纪芷芙面前,含笑道:“四小姐,这是咱们太后娘娘为您准备的一点子见面礼,请四小姐不要嫌弃,定要收下才好。”
慕琅亦在一旁附和:“不错不错,理应如此,果然还是太后思虑周详。臣来得匆忙,竟欢喜过了头,连给未来儿媳的见面礼也不曾备下。过后定当补上,让铮儿亲自送到府上去,还请纪相和四小姐多多包涵。”
纪芷芙见着了那一桃木盘上放置的凤钗珠宝,样样皆是巧夺天工般的精致,她见了直爱不释手,可不敢贸然接过,而是望向身旁的纪昀晟怯怯道:“爹爹,您看这……”
纪昀晟面上挂着笑,目光却极复杂,点了点头道:“既然是太后娘娘赏给你的,你便收下吧,只千万别忘了谢恩。”
“是,爹爹。”纪芷芙欢喜不迭地接过了东西,转向慕太后福身道,“臣女多谢太后娘娘赏赐,愿太后福寿安康、芳龄永驻。”
慕太后点头赞赏一笑,“嗯,只瞧这孩子谢赏也较旁人来得新鲜,可见纪相平日调教得好啊。”
既点到了自己,纪昀晟自然不能一味置身事外,遂躬身道:“不过是太后娘娘抬举,小女资质愚钝,性子顽劣,往后还得请慕大人和慕公子多多包涵才是。”
慕琅哈哈大笑,“纪相只管放心,只看在咱们二人同朝为臣二十余载的份上,老夫也不会亏待令爱的。至于铮儿,他素来温文有礼,只怕往后可是娶了媳妇忘了爹,纪相便更无须担心他会欺负令千金了。”
慕铮只在一旁陪笑着,目光恍惚,恭敬之余,却教人觉察不出半丝欢喜来。
纪昀晟望了一眼身侧娇羞含喜的女儿,拱手道:“有慕大人这句话,本相便放心了。”
延陵澈高居上座,将底下人的神情心思一览无余,心思略动了动,他笑道:“纪慕两家原是帝都的两大氏族,而今两家缔结良缘,自是帝都的一大盛事,合该好好操办一番才是。二位爱卿且放心,令公子和令千金的婚事,朕明日早朝便会当着众人的面颁下圣旨,定要教满朝文武和举国上下臣民同享此喜。至于后头的事该如何料理,便得二位爱卿一起拟定了。你们放心,大婚当日,朕会带着皇后一齐出宫为你们主持婚礼,以示皇恩浩荡。”
这最后一句,意味深长,殿中诸人无不心知肚明,却都佯装不懂,齐声道:“臣多谢皇上隆恩。”
延陵澈满意地点了点头,笑道:“玉成一段好姻缘,朕心亦喜,两位卿家无须客气。对了,前儿朕听太后提了一句,说是这会儿御花园的菊花看得正好,姹紫嫣红,很是喜气。不如慕公子带着四小姐过去赏赏,一并说说话,也好多亲近些。”
纪芷芙听了这话,立时羞得满面红霞,低下头来呐呐无言。
而慕铮也是一脸的痴怔模样,亏得慕琅在旁暗暗掐了他一记,他才惊醒过来道:“是,慕铮遵旨。”
延陵澈的目光流连在他二人身上,含笑淡淡道:“嗯,既是朕给你们赐的婚,而四小姐又是朕未来的妻妹,朕少不得要嘱咐一句。慕铮,成亲之后你可得爱重妻子,照顾家室,夫妻间必得恩爱和睦才是。”
慕铮木然道:“是,慕铮定当遵从皇上教诲,成亲后一定好生对待纪小姐。”
只可惜此纪小姐非彼纪小姐,阴差阳错,慕铮的心境立时又大不相同起来,无奈之中,更兼有几分尖酸苦涩吧。
说了这么一会儿话,延陵澈似也有些疲惫,他的身子略松弛了些,伸手揉一揉眉心,淡声道:“朕乏了,你们都散了吧。”
众人齐声道:“是,臣告退。”
热闹过后的平静,让人心底格外的唏嘘。
延陵澈听着众人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想着此事终随着赐婚慕铮和纪芷芙告一段落,心下不觉稍宽。闭眸小憩片刻,忽然听得身后有极轻的脚步声入耳,他蓦地张开双眸,瞧清来人后,脸上立时涌上惊喜的笑意,“七皇叔,您今儿怎么有空进宫来了?”
来人正是端王延陵轩,亦是延陵熙的父亲。只见他怒容满面地朝着延陵澈走来,拂袖道:“皇上糊涂!”
见他动怒,延陵澈亦不由怔住:“七皇叔,您这是……”
延陵轩见他还一脸莫名,愈发生气,瞪着眼道:“皇上还来问本王,皇上做了些什么,难不成自个儿心里竟没数么?”
先帝驾崩,将幼子托孤给了七弟延陵轩,为的就是希望他能辅助延陵澈中兴皇权,真正的君临天下。是以延陵澈对这位七皇叔,一直敬畏有加,两人名为叔侄,却情同父子。今日延陵轩乍然到访,出言凌厉,不由教他有些惶然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