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 章
记得上一次南下时,正是阳春三月,南方的天气暖得早,四处早已是一片春意融融。时隔四个月,正是最热的时候,姿姿坐在船上还觉得一身汗,小说里那些四季清凉无汗的绝世美女都在哪里?
她的身体已经渐渐好了些,雷公钻虽然歹毒,毕竟只是皮肉伤。他们的船已经到达南方,一路上,都是按着姿姿记忆中曾经和周朗走过的地方而来。
“夏扬,还没有到水越吗?”她一边扇扇子一边大声问,夏扬再颠颠的跑到船另一头去问船夫。
“快了,就快到了!到了水越就凉快了,那地方处处是水,没关内那么炎热。”
“多谢船家!”
姿姿在另一头听着船家高扬的声音,嘴角缓缓扯出一个笑容。
——快了,快到水越了。
河水渐渐趋于平缓,他们的船由河道入了湖,姿姿一路谨慎极少露面,船便停靠在湖边,由夏扬上岸去找住处。
不久夏扬便匆忙赶回,手里拿着一个小布包,“小卓,又找到一件!你来看是不是?”打开布包里面是一个宽边雕花的金镯子,分量十足。姿姿接过来,在手里攥了片刻,“没错。”她拿出一个小包袱,里面居然都是金子翡翠的首饰,一件件极致的华丽而且分量沉重,充满了暴发户的气息。
又找回了一个。一路上,用她凭着记忆画出的图纸,他们在各个当铺和金铺寻找——这件,是赈济流民时当掉的。这一件,是没钱吃饭的时候拿去抵债的。这一件,是周琅看中一身惊为天价的金丝腰带时拿去卖的……一件件细数来,如今依然记得清清楚楚。一路都沿上一次的路线而来,为的就是这些东西。那时候,它们只是拿来换银子的奢侈物,如今,却是她唯一可以寻找到周琅痕迹的东西。
“小卓。”夏扬靠近些站在她跟前,他的身高刚好可以直视姿姿的眼睛,“你是和我一起来到这个世界的吗?”
姿姿不解的抬头,看到夏扬眼中的担忧,“为什么你好像发生过许多事情,小卓,短短的这些时日,你经历了什么,让你的眼里总是这么悲伤?”
姿姿愣愣的与夏扬对视,这台词一般的煽情话语,她无法不去想象倘若是过去的夏扬说出来,该多让人笑场。可是如今眼前的这个荡漾美少年深情说来,还真是让人心荡神驰。——外貌真的很重要。
“小卓?”
“嗄,抱歉,有点走神。”
夏扬好像被噎住一般说不出话,连这种时候她都能走神,此人还真是彻底被无视了。
“卓姿姿——放假前我跟你说过的话,还没得到回答!”他倒像是被逼急了,等了许久都等不到的答案,如今无论如何也要得到。
姿姿没想到这个本来以为已经混过去的问题又被提起来,却很清楚这一次必须要跟他说清楚。过去的夏扬也许只是单纯的喜欢姿姿,无论这个感情多深多浅。但是现在他对姿姿的感情却有了不同的意义,因为他们是一同来到这个世界的人,在这世上,只有她和他,像是命运共同体。
“夏扬,你见过卓丝丝了吧。”
夏扬一愣,显然对那次尴尬的场面印象深刻。
“是我骗她去的,对不起。她应该已经把话说得很清楚了,你不是我喜欢的型。”
“——但现在是了。”这一点,在卓姿姿的脸上表露无疑。尽管夏扬实在对这具文弱的身体和娘娘腔似的脸毫无好感。
“对……不过现在我们更没可能了。”
夏扬追问道:“为什么?”
——为什么?姿姿一张脸臭得像大便,“因为你十八岁!!”
更重要的是因为她已经二十八岁!
夏扬愣了半天,在他的意识里卓姿姿依然是卓姿姿,虽然换了一个身体。最初见到现在姿姿时也有过不适应,但一旦习惯了,年龄的问题他根本不曾考虑过。他用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姿姿说的是什么,然后又用了半天憋出一句话:“年龄不是问题。”
姿姿现在只想一巴掌拍死他。
“死心吧,你跟我没可能。如果不是走投无路我不该让你带我出来,留在陈家对你来说才是最好的,有陈家做后盾你可以做任何想做的事。——如今我们已经出来了,你什么时候改变心意随时都可以走,别再顾虑我。”
“卓姿姿!不管你接不接受,都不该说这种话!这个世上只有你对我来说是不同的!你出了事不来找我要去找谁?我不会走,你在哪我在哪儿!”
姿姿不再辩驳,她知道现在跟他说这些都没用,如今的他不会听进心里。迟早有一日,他放弃了她,或者有了自己的目标,他会明白。
夏扬却好像知道她的心思一般,补充道:“我不会放弃你,我猜你遇到过很多难忘的事,但多难忘我都会等你忘掉,等你肯接受我——”最后竟赌气般故意道,“反正我比你年轻,有的是时间。”
“——滚!”
姿姿直接将思想付诸行动,一把PIA飞。
提醒她是个老姑娘么?她一定会让他死了心,而最好的方法显而易见——她要嫁人。在三十岁之前,她要把自己嫁出去。
洗尽一路风尘,姿姿绕出屏风,看到夏扬替她买好的衣服——水蓝的长裙,是她过去在学校常穿的颜色——喵了个咪!当她还是二十岁!?
“夏扬!”
“怎么了?”夏扬等在门外立刻进来,姿姿把衣服塞到他手上,“退掉,重买!”
“不是你喜欢的吗?”
“现在不喜欢了!去换蓝紫色!”她的态度倒是一点也不客气,诚信想磨尽夏扬的耐心让他知难而退,夏扬哪会看不出她的心思,自然不会给她这个机会,拿着衣服出去了。
有了第一次的经验,夏扬这回直接付了些押金把差不多颜色的衣服都带回来,她自己选了,再把剩下的送回去结账。
姿姿无奈,却是鬼使神差的没有选那身最适合罗刹容貌气质的蓝紫长裙,而是留下一件蔚蓝色的。浅浅的蔚蓝有些淡漠,有些宁静,让人想起了天空的颜色。
一样的蓝,穿在周琅身上,却可以那么明媚张扬。
只当,是对他的怀念吧。
用包袱将盛放金饰的袋子裹了,腰包似的扎在腰上,姿姿就这么不伦不类的出了门。
姿姿和夏扬走在街上,她头上虽然用丝巾扎了,仍旧显眼非常引来路人侧目。她倒是坦然自若,走着走着还发起呆来。夏扬在她旁边看了许久,决定唤回她的思路,“我们去哪里?你已经走了很久了。”
“嗄,”姿姿回神,“吃东西。”
“我们路过很多家酒楼了。”
“那些不够豪华,就这里好了。”姿姿找了理由,随手一指指向离他们最近的一间门面最大的酒楼——门匾两个大字:秦楼。
姿姿囧了。
怎么不知不觉走到这里来了?现在还来得及,赶紧走人吧。
“小卓去哪儿?不是要进去吃饭吗?”
“不吃了!这儿太贵!”
“我们不缺钱啊——”
蹦蹬儿你个蹦蹬儿!姿姿不再解释拉着夏扬就要走人,才一转身就撞上了人,一抬头,姿姿差点想要拿腿就跑。对方倒是波澜不惊的淡淡一个笑容看来宁静淡远,“好久不见,卓姑娘。”
姿姿堆了堆脸上的肌肉,“是很久不见,衣馆主。”
“既然来了,怎能过门不入,还请里面坐吧。”无论在任何人看来衣莫染的邀请都是如此温文有礼,甚至连姿姿的惊人造型都没有引起他丝毫惊讶,果然定力十足。可姿姿还没忘记就在上一次他还出手攻击她。说不准,杀她的心都有。
她现在倒是可以转身逃跑,人来人往的衣莫染不能拿她怎样,但谁知她会不会哪天晚上睡下去就见不到第二天的太阳?如今看起来,还是顺着衣莫染的意思做比较好。
坐在秦楼里她只是闷不吭声的吃吃喝喝,衣莫染坐在对面笑得人畜无害,让夏扬皱着眉头一头雾水。
“怎么周公子没一起回来吗?”衣莫染问,姿姿一顿,没吭声,继续吃。他似乎也并非想要答案,只道:“周家的人曾来找过他。”
姿姿又是一顿,这回是吃不下去了,抬起头放下筷子。
“他们现在呢?”
“你找他们?”衣莫染状似漫不经心,“哦,对了,周公子的下落你应该最清楚。”
姿姿放在膝盖上的手攥紧了衣服,对面的衣莫染浅笑依然,还替她夹了菜放进碗里,“怎么放下筷子了?若是饭菜不合口味我让厨房重做。”说话间他已起身向前倾着,一边将菜放进姿姿碗里,一边却收了笑容,压低声音道:“我说过,你迟早会引来麻烦。既然已经走了,为何还回水越?害死周琅,还不够?”
姿姿脸色微变,这一刻这个人的敌意显而易见,然而当他坐回原位,便如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又是那个天高云淡面带微笑的人。
姿姿只觉一刻也不愿在这个人眼前多待,起身正要告辞,衣莫染却云淡风轻的开口道:“舟车劳顿应该很累了吧,客房我已经安排好了,还是上一次你住那间——你们的东西也已经从原来的客栈搬过来了,就在这里住下吧。”
姿姿闷着不说话,夏扬疑惑的看向她,“小卓?”
“住,有免费的干嘛不住。多谢衣馆主了。”
这其实也就是想要把她放在眼皮子底下监视她吧?那很好,至少她肯合作,就不至于某天突然死在不知名的地方。
来引他们进房间的依然是上一次见过的那位绿衫少年,笑起来清甜的模样,倒是比他那个笑里藏刀的馆主好了不知多少倍。
“卓姑娘,这里的被褥都已经换了新的,还有什么需要就随时跟我说。”
姿姿谢过了,问道:“上一次来去匆忙的,还没机会问你的名字。”
“我叫柳稚。”少年一副小大人模样观之可亲,告辞退下了。
夏扬待他走后才问,“小卓,那个人——不像是你朋友?”无论是姿姿的态度还是衣莫染不声不响就将他们的东西搬来的做法,都很显然的说明这一点。
“没什么的,你不用担心。既然都安定下来了,你不要去四处转转吗?”
一路都是如此,夏扬答应过陈老爷要好好考察学做生意,而他本身也正是这个专业,对此很有兴趣。既然要留在这个世界,无疑这也是一展拳脚的嗷机会。只是他还是有些担心姿姿,“你一个人在这里真的没问题?”
“没事,都是老相识了。”——就算有事,他在这里也没用。姿姿已经不想再耽误夏扬更多,因此她着意减少着彼此的交集。好在夏扬有此远志,而她却因为不易抛头露面,有足够的理由不必同他一起。
如今有免费的笙乐歌舞可以看,自然比一个人闷在客栈里好。不管姿姿这算苦中作乐还是没心没肺,她倒是乐呵呵的在秦楼看了两天的舞蹈。茶水瓜果一日三餐自然都有人免费为她打点,姿姿倒是有点乐不思蜀的意味。——这不是很好吗,既然无处可去无事可做,她也除了三十岁前嫁人外胸无大志,留在这里也不失为一个坐吃等死顺便等男人的安乐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