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挽情轻轻“嗯”了一声,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眉目如画却有着莫名的威严。莫华容心中一凛,暗暗提防。
当年秋老阁主伤重而死,仓促间立秋挽情为阁主,武林中本都以为这是攻下径溪阁的大好时机。谁知秋挽情不但从容使宿敌一一归顺,而且趁势四处出兵,将径溪阁的势力急扩到从未有过的地步。短短几年,径溪阁已俨然为中原武林之首,无人可以争锋!
能拥有这样的功绩,这个女子的心计、武功,都不能不说已达武林的顶峰。因此在她面前,莫华容总是感到莫名的压力。
沉默了许久,秋挽情才一拢长袖,淡笑道:“风舵主莫急,三日之后,径溪将在点将台点兵,出战浮云殿,届时二堂主之职自会定夺。”
自会定夺?莫华容思索着此话背后深意,点首告退。刚转过身,却听秋挽情在身后低声道:“风舵主,太过仇恨,只会让你忘了原来的方向。”
一句话,在莫华容的心中泛起了涟漪。然而她仍是头也不回,径自出了阁去,留下背后的又一声叹息。
华容
回到舵中,言天下却仍在风舵中徘徊,莫华容不由意外,眉眼一挑,冷冷看着他。
言天下低沉的语声中全是忧虑:“你真的想出任堂主?”
莫华容冷冷一笑:“天下,你也知道我与浮云殿的恩怨,这一次,我一定要亲手报仇!”
“只是如此吗?”却不想言天下径直走到她的面前,双眼紧紧盯着她,似乎在笑她自己都不相信这个理由,“华容,你能不能看着我的眼睛,再说一次?”
在这天下,如此深知自己心意的,大概也只有他了……莫华容心中一颤,却仍强笑着:“不是为报仇,还为什么?像你一样争什么莫名其妙的天下?”
“天下……”言天下听得她的回答,不由得苦笑了起来,拍拍她的肩,“心怀天下,才不知何为天下。华容,你不明白,我要的天下……”
不知道为什么,他没有说下去,但莫华容心中却是阵阵的不安。几年来的并肩而战,让她早已习惯了他的关心和照顾,习惯了一转身,便能感受到他的存在。但也因此,此时的欺骗,让她更愧。
因为言天下的猜疑并不错,她根本不是为了报仇。但她又能找出什么理由?她怎么能说她是就快意楼楼主凌云的小师妹,她怎么能说她要为死在径溪阁手上的凌云报仇,她怎么能说她要让快意楼反噬径溪阁!
她只能沉默。
“我要回舵了,”言天下的话打断了她的思绪,“华容,越想赢的人,输得越多。”
密议
独自坐在阁中,莫华容心中仇恨与愧疚不断交织。他的话她极是清楚,可她却早已决意,杀兄之仇不能不报!
自小失怙,师兄就像是她的亲生哥哥,生死相依。这样的师兄……这样的兄长却死在径溪阁的手上,而且是被径溪阁设计杀死!
泪水渐渐漫住了她的视线。这样的仇,她怎么能不报?
可是,她又要怎么面对言天下……那个几乎不曾有过距离、一直并肩作战的朋友?而且,他们不止是朋友……
他也是自己在这武林中,唯一可以信任的知己。
惊觉到自己的动摇,莫华容摇摇头,努力挥去那些纷乱的记忆。她默默告诉自己,她必须报仇,她是唯一能替师兄报仇的人!
心渐渐地静下来,她开始思索下一步的行动。然,猛地想起秋挽情那意味深长的笑,她突觉不对:秋挽情会不会在使缓兵之计?
风一样掠回了主阁,她打手势止住了侍卫的通报,悄悄探听起来。秋挽情的声音正从阁中传出:“如你所说,那这次行动就交由你负责了。”
“是,属下定会尽力。”应答的声音低沉有力,果然是言天下。但随着他的应答,她的心也沉沉坠了下去,之前的种种内疚突然都变得可笑至极,消失无踪。
是啊,她可以背叛他,他又凭什么相信她?一个心怀天下的武者,怎么可能因为一个女子、一段情就放弃自己的未来!
她努力地让自己嘴角含笑,却没有发现,她已经盈了泪。
“计划?”阁中,秋挽情显然还有些不放心。
“阁主请暂时不要过问。行动之日,言天下自会给阁主一个交代。”言天下依然沉稳应道。
秋挽情没有再说话,显然是在思索。莫华容料想她肯定不会就此放权:言天下此意,分明是要掌管二堂所有权力。万一起兵背叛,径溪阁只怕会被重创!
但忽地,秋挽情清柔的声音响起:“风舵主,请进阁商议。”
决议
莫华容一惊,不由自主地直起了身子。此时阁内的侍卫已将门打开,她只得入内。
然而进阁之后,她才真正惊住:阁中并非像她所想是两人密谈,雪舵与霜舵的舵主、二堂上中下三路将领、甚至快意楼现任楼主何长夏都在场。这分明就是战前商议,唯独少了她一人!
望着第一次目光躲闪的言天下,她心中不由火起。但略一思索,她就有了主意,淡淡道:“阁主,方才我不在舵里,未能接到议事命令,还望恕罪。”
她既铺了一个台阶,秋挽情也就走了下来:“无妨,风舵主请坐,我们刚说到由雨舵主全权负责攻打浮云殿。”
“哦?”莫华容扬眉淡笑,“是……暂理二堂主一职?”
秋挽情倒没有强辩,应道:“是。”
莫华容占了上风,也就再不相让:“既然大家都在场,那我就求阁主一事。”
“什么事?”
“二堂不可一日无主,发兵之日,我与雨舵主一决胜负,胜者出任。”她没有做任何掩饰,一字一字,声音清亮无比。
“华容!”言天下终于忍不住出声,但是莫华容只作没有听到,目光直视着秋挽情。此时秋挽情正眉头紧锁,隐有怒意,但她知道她不会轻易出言反驳:若是执意偏向言天下,在众多下属面前,她只会惹得非议。
“可以,”秋挽情终于缓缓抬起头,清秀的面容居然还带了笑意,“不能用兵刃,点到为止。”
成功了!莫华容心猛地一跳,但却在看到言天下沉重眼神之时,忽地缩紧,几乎窒息。
终于得到了阁主的承诺,莫华容立即开始行动:联络部下安排起兵事宜;与快意楼楼主何长夏接洽,约定在起兵时接应;更与浮云殿联手,里应外合攻下径溪!
三日一晃即过,莫华容与各方势力不断联络。明枪暗剑不断,她游刃有余地穿梭其中,只为最后的一搏。只是在难得的闲暇时,她还是会想起他,言天下,那个她最不想负,却终究不得不负的人。
“天下,你要的天下,究竟是什么?”起兵前一晚,她无法入睡,喃喃自语着,却没有人可以回答。好容易入了梦,她又看见他。看见他近在咫尺,伸手去触,却又远在天涯。
点将
终至天明,点将台。
缓缓登台,看着全部列队待阅的二堂士兵,莫华容心中仍在暗算:如果不出意外,她与言天下的比武会吸引众人注意力,同时浮云殿的兵力攻入;待攻到点将台,风舵出手,消灭雨舵的大部分兵力;快意楼同时缠住雪舵和霜舵的力量,让他们不能救援。
虽然联络到的兵力只与径溪相当,但是打他们一个出其不意,至少能占到八成上风。而且阁中高手并不多,届时浮云殿主带人围攻秋挽情,快意楼楼主自会安排人杀雪舵主与霜舵主,她自己则亲自应对言天下!
这几乎可以说是万无一失的计划,但莫华容心中却微微酸楚:天下,不知道这一战结束,我们还能不能对面而立。即使两个人都能活下来,我……又要如何面对你?你一心想要争得天下,可我却为了那一份仇,毁掉你这么多年的努力……
“华容,太过仇恨,只会让自己迷失方向。”
蓦地,熟悉的男子声音响起。莫华容回首,是他。她淡淡一笑:“现在说,迟了。”
是啊,再多的犹豫,到现在也是惘然。事已至此,无论是他还是她,都已经没有了退路。
“华容,没有什么是不可以放下的。”言天下似乎已经知道了什么,仍不肯放弃,声音苦涩。
莫华容心中苦笑,轻轻牵了牵他的手,冰凉。他终究是不懂。可是……她也不能给他机会,让他懂她。
问情
说话间,秋挽情也到点将台,两个人一惊,各自放手。只听秋挽情笑道:“既然都在那就开始吧,及早点兵。”
要提前开始?莫华容一惊,一丝不安泛起,四下看了看:“可是还没到时辰,而且怎么不见雪舵和霜舵的人?”
雪舵和霜舵的人是阁中的守护力量,怎么会一直不出现?难道秋挽情已经发觉了什么?但是快意楼的人都在,如果真出意外,应该也能控制……莫华容念头急转,面上却不露半分破绽,只是一味冷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