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天下并没有在意,轻声道:“华容,现在开始也好,二堂的兵力都在这里,要见证,这些人足够了。”
“……好吧。”没有理由拒绝,莫华容迟疑着点了点头。
两人缓缓踏上点将台,周围的士兵都自动地让开路来。莫华容默默在士兵们的身旁走过,心中有一丝不忍划过。
这些士兵,无论是风舵还是雨舵,都是曾与她并肩死战过的兄弟。可是今日,为了她的复仇,他们,就要自相残杀……
但她已经没有回头的路,他们的分量,比不上那一个仇字。
终战
点将台上,秋风冷厉而肃杀,言天下与她遥遥相望,轻轻道:“出手吧。”
不待他再出言,莫华容已一声清啸,快掌直逼他心口而去。这便是她与浮云殿约定的信号,比武的同时在外围攻打径溪。只等他们攻到点将台,她就率部下和快意楼一起合围!
为了等浮云殿的士兵攻到径溪,她故意采用了拖延的战术,几招猛攻占了上风后,便只守不攻,并不急于求胜。雪满天山、霜清玉塞、雨后江天……一招一式,熟悉的掌法,只让她感到阵阵心酸。天下,她只能负了天下……
然而缠斗时间渐久,莫华容猛然惊觉:耗了这多体力,只怕已有半个时辰了,浮云殿怎么还没攻上来?
心中一乱,掌法便现了破绽。言天下趁机攻入,她慌忙反击,却已失了方才的优势。言天下似是不想再拖,蕴上十成内力,一招“烟雨楼台”猛然击出,让她不得不同样全力回击!
又是十几招接过,战局将尽,莫华容存心求胜,言天下不想落败,双方极招尽出。只听得全场士兵的惊呼声,她的“风轻云淡”与他的“夜来风雨”击在一起,各自退后几步,身形摇晃,言天下嘴角更是有血丝沁出!
“雨舵主!”秋挽情在台下看得分明,轻轻唤了一声,却是关心中带着几分责怪。言天下略略苦笑一声:“华容……别再继续了,好吗?”
莫华容此时更是茫然:女子的体力毕竟不如男子,方才那一击,如果不是言天下有所保留,她根本就伤不了他!他为什么不出全力?
“住手吧……华容!”言天下还在恳求,可他的一语却提醒了她。生死刹那,不能不丝毫犹豫!何况师兄的仇还没有报,她怎么可以罢手!
“何楼主,风舵,动手!”不再等浮云殿的消息,她长声呼道,同时仍出手攻向言天下。
可是,没有人出手,除了她自己。
相负
硬生生将掌势凝住,莫华容呆呆地看着言天下,又望向成竹在胸的秋挽情,终于忍不住质问:“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知道她已经中了计,这一切早在秋挽情和言天下的计划之中。只是她不懂,如果秋挽情提前知道这计划,她完全可以阻止自己与浮云、快意的联络,根本不用等到现在,更无须让言天下受伤……为怎么会在此时才失败?
秋挽情款款道:“风舵主,你既然意图叛阁,也该知道按阁规如何处置。”
死……是吗?莫华容心已冰冷,她知道自己败得彻底。惨然一笑,她轻声问道:“我想知道我究竟输在哪里。”
秋挽情眼中满是怜悯:“风舵主,自你加入径溪,我便已经知道你的意图。”
“可是……为什么你不早行动!”
秋挽情淡淡笑道:“风舵主,此时阁中人都知道你的背叛,不会再有人跟随你,阁中力量也不会因你而削弱。但我若是提早阻止你,很可能会损失阁中的战力。”
“你……”莫华容突然恍惚起来。比起输赢,更应该看重的是兄弟的生死。这一番道理,为什么是那么熟悉?
“杯酒释兵权,要强于平定三藩;兄弟的生死,要强过无数虚名。华容,你要记住啊……”熟悉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那不是师兄曾经说过的吗?那一个恨字,竟让她如此轻易便忘却。
无力地望向秋挽情,她输得心服口服,只能苦笑:“秋阁主,你布的好局。”
却听秋挽情带着不变的笑意,轻轻望向不远处的言天下:“不,这一次的局,并不是我所布。”
什么?莫华容一惊,转眼望向言天下,却恍然明白:“是……是你?”
言天下终于开口:“是,这一次的行动,是我全权负责的。”
莫华容猛然想起那一日她在主阁外听到的话语。原来那时他们就知道了她的计划,原来那时秋挽情就已经让言天下来控制她!她早就应该想到,如果不是最熟悉自己的他来布局,她又怎么能输得这般干脆,没有一丝反抗的余地。
“好,很好……”莫华容强笑起来,泪却忍不住落下。
她一直以为是自己在负他,一直以为自己唯一欠的人就是他,如此……也好。
抵罪
拔出藏在袖中的匕首,莫华容狠狠向自己心口挥下。但蓦地,她的手腕被言天下一把抓住,一抖一甩,匕首便落在了地上!
“你还是不甘心?”莫华容已心若死灰,不然也不会如此轻易地被他夺下兵刃,“你还想做什么,这还不够吗?”
言天下深深望进她的眼中,突然温柔一笑,单膝向秋挽情跪下:“阁主,风舵主虽有叛意,但并未有弟兄伤亡,求阁主从轻发落。”
秋挽情眼神冰冷,上下打量着他,不发一言。莫华容知道秋挽情御下虽宽,对背叛者却毫不容情,挣开他的手,轻轻道:“不必了……你有你要的天下,不必为我舍下。是我欠你,多谢。”
能平静一死已是她最好的结果,她再无奢求。她只是后悔,他一直在拼命维持着他们的距离,是她自己,生生让这份情,断去。
却不想言天下根本不曾看她一眼,竟掏出径溪阁的雨令,双手高举风令送在秋挽情的面前!青色的雨令泛着冷光,她的呼吸猛然急促:以令相抵,他是要替自己顶罪!
还不待她拒绝,风舵的弟兄们也纷纷围过来。没有人说话,只有一个个熟悉的身影跪下,一块块熟悉的风令送上,一道道熟悉的目光注视着她,告诉她,他们永远不会有距离,因为他们是她的兄弟,他……是她的唯一。
天下
泪水终于不受控制地涌出,无法止歇。莫华容双手掩面,这个向来以冷漠著称的女子,第一次在人前痛哭失声。
秋挽情终于开口,却没有先前的冷意:“风舵主,恨,会让你看不清你究竟拥什么。但我想,现在你应该看清了。”
“阁主……”莫华容哽咽着说不出话来,只有泪水在面上肆意流淌。
秋挽情淡淡一挥手:“此事我已经交雨舵主全权负责,判决由他定,结果报给我就好。”
说着,带着洞察一切的笑意,她缓步离开点将台,留下一脸惊愕的众人:素以心狠手辣著称的径溪阁主,就这样放过了叛阁者?
沉默了半晌,点将台上蓦地爆发出一阵欢呼!所有的兄弟都围了过来,让莫华容无颜相对,只是紧紧地,紧紧地拥着言天下。
“天下,你怎么可以为了我,舍了天下。”
言天下望着第一次在他面前落泪的冷漠女子,终于露出了许久不见的轻笑。赢得了她,就是输了天下又如何?
“华容,我要你知道,我要的天下,是有你的天下……”
血战
夜半,空旷的原野里悄无声息,晚风寂然吹扶着含苞待放的莲花,水晶般剔透的花苞在夜风中微微摇晃,一片花海荡漾。然而在这看似宁静详和的夜里,却有一队轻骑悄然前行。除为首一人外,所有战士都是身着黑衣,手控座下使骑缓缓前行,周身散发出森然的杀气。
而为首之人则是一袭白衣如雪。白发微扬,轻纱覆面,深蓝色的瞳仁中映出手中如水的一刃长剑,一望便可看出此人所具的王者之风。突然,他似是感觉到了什么,一控缰绳顿住使骑,侧耳倾听了一阵子,左手迅速地打了一个手势。
全队的战士都立即停步,整支队伍就像凭空消失一样,再无任何存在的痕迹。一个战士跃下使骑、在夜色里飞一样潜行,不多时便消失在苍茫的原野之中。
大约半个时辰,那名战士如风般掠回,单膝跪下,悄声道:“与密探所报相同,是火一族的先行营,有五百名将士。司战元使凝风也在营中。”
听到凝风的名字,那人似乎迟疑了一瞬,眼中闪过犹豫的光。然而随即,一控使骑展翅飞天,水色长剑在空中发出尖利的呼啸声。蓦地,长剑一凝,剑尖直指前方先行营的方向!
“杀啊!”见到冲锋令,所有的战士都冲杀向前!除了首领之外,二十九骑使骑都展开双翅风一样吹拂至先行营前,犹如神兵天降!霎时间,伴着阵天的冲杀声,措手不及的先行营将士便死伤惨重,呼喊声、惨叫声、兵刃交击之声在旷野上不住回响,暗红色的血在紫水晶凝结成的地面上恣意蔓延,反射出凄冷的寒光。虽然进攻者只有二十九人,然而那冲杀之声却似有千军万马在同声呼喝,转眼间先行营已被残杀至几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