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凌云后退了几步,却无法说出一句话。苦心的经营,数年的安排,称雄的计划,就在这一瞬间被击得粉碎!眼见计划成空,他长剑渐提,只待拼个鱼死网破!
然而便在这时——
“凌云。”久违的淡漠女声响起,让何长夏狂跳的心一安:她终于恢复了冷静,这才是他心中的红袖。
可他却忘了,他心中的红袖,也是一心要为秋疏桐复仇的红袖,与他自己为敌的,红袖。
此时,她手中生死忆再度扬起:“给你一个机会,我死,你走。”
“这怎么行!”径溪阁立即传出反对的声音,毕竟此时他们已经占尽了优势,她无须如此冒险。
冷红袖不理,对秋挽情道:“秋阁主,你隐瞒疏桐的死讯,是不是应当给我些补偿?”
“……抱歉,”秋挽情露出淡淡的歉意,背对众人走入亭中,“今日之事,交由冷堂主决断。”
“不行!”何长夏不待思索便脱口而出!她武功虽高,却未必杀得了凌云,她……会受伤。
然,对上她淡淡扫向自己的目光,他却再也说不出口。
她的眼神在说,谢谢,对不起。
随即,她手起风啸,生死忆化做一道光影袭向凌云。凌云也长剑一抖,两人闪电般战在一起!
他看得心惊。那完全是不计生死,只求复仇的一战!凌云却知这是自己唯一的生机,出手毫不容情,俱是同归于尽之招!而她也招招迅捷狠辣,生死忆的剑光几成剑网,根本不顾自身!
一招一式,俱是她对秋疏桐的思念,一丝一缕,绵密成网,声声唤着,疏桐。
只是,毫无那关于长夏的记忆。
转眼间双方便缠斗了近百招,凌云绝式忽出,眼见冷红袖闪避不及。“红袖!”何长夏不暇思索,和身扑上,却见她不闪不避,左臂一横,生生挡下了那一式,右手闪电般挥出,电光火石间,一剑封喉!
死一般的沉寂,缓缓地,凌云的身躯无言倒下。冷红袖也一个不稳,倒在下意识扶住她的何长夏怀中。但只是一刹,她便猛地挣开,反手青锋直指:“以凌云的武功,还杀不了疏桐!你——”
此时此刻,她却依然只想复仇,为秋疏桐复仇,向自己复仇……何长夏心冷如冰,轻声道:“不错,他是我和楼主联手所杀。”
眼见她眼冷如冰,长剑疾刺,何长夏苦笑一声,闭上了眼睛:还在幻想什么?自己明明就是她的仇人,为什么还要为她担心,为她心痛?她望向自己的眼中只有仇恨,她的心中,只有秋疏桐……
不想青锋刺至他的心口前,却生生地,顿住。许久不觉痛楚,何长夏惊异地睁开眼,只见她神色明灭,射向自己的目光,渐渐柔和起来。
那是他那一日见到的,坚冰融化的模样。
许久,她缓缓垂下了剑尖:“臣服径溪,放你一条生路;否则,今日就灭了快意楼!”
闻得此言,何长夏一惊,随即淡淡笑了:“我没有第二个选择。”
他明白,如今快意楼几万人马的生死就在她的一念之间,她只是不忍而已,与自己无关。何长夏于她,终究只是过客。
单膝跪地,何长夏向亭内秋挽情徐徐拜下:“快意楼从今日起,臣服于径溪阁,誓无二心!”
冷红袖冷眼望着他,半晌,生死忆一抛,拖着伤体便走:“秋阁主,疏桐之仇已报,生死忆……奉还。”
望着她凄然的神色,他亦知,即使归还了生死忆,她又如何能抛却那刻骨铭心的情。在两人错身的那一瞬间,他忽然起身拦住了她。
“冷堂主!”
冷红袖清澈的双眸转向他,让他心中一阵涩然:设想了千次万次,他却从未想过,赠她此剑会是如此情形,如此言语。
取出那把红袖舞,他轻轻放到她手中:“这是……秋疏桐让我交给你的。”
即使是虚假的安慰,能让她不再伤心,也是好的。
冷红袖怔住,默默接过那冰冷的短剑,抚摸着“红袖舞”三个字。微凉的风吹过,她一身红衣似是在流动,一如他心中所想的模样,红袖轻舞。
许久,她才轻轻道了声:“多谢。”
泪,再无任何顾忌,在清秀的面庞上肆意流淌。炎炎长夏,红袖清泪自坠;徐徐荷风,添香不知为谁。
何长夏无言转身:从今日起,两人便成陌路。他相信她会天天带着那短剑,他相信她会次次抚摸着那“红袖舞”三个字。可是每当她看到那短剑,她都会想起……秋疏桐。
而不是那长夏。
新局
初秋,九月,天气仍是燥热,然而在径溪山顶的径溪阁上,却弥漫着清冷的寒意。
经过精心设计,连环设局,强敌快意楼楼主凌云终于死在径溪阁手上,其他楼主与士兵也都归顺,但径溪阁二堂主秋疏桐却不幸战死。白色的灵幡,白色的灵堂,白色的丧服……往日紫衣飘扬的径溪阁,如今只有一片死寂的白色。
灵位牌前,径溪阁主秋挽情静静立着,风、雨、雪、霜四位舵主依次侍立身后。风舵主莫华容立在最前,清丽的容颜在素服相映下更显出几分英气。只是冷眼看着秋挽情漠然上香,她不由得暗自冷笑:兄长死去都不曾落泪,果然生死关头,才最能看出阁主的薄情。
正暗暗想着,身后的雨舵主言天下轻轻扯了扯她的衣袖。她一抬眼,却对上了秋挽情探询的目光,忙敛神站定,心中一凛:不是被她看出什么了吧?
二堂主之死让阁中所有人都措手不及,一应计划也全部打乱。听闻本已结盟的浮云殿又有异动,秋挽情一定会马上立堂主,以定人心,攻下浮云殿。风舵雨舵同属二堂,接位的只能是自己和同为舵主的言天下,自己计划要想成功,可不能在这关头出什么问题。
但是她心中定下的堂主,会是自己,还是言天下呢?
想到此处,她望向言天下的目光不由得冷了几分,不再似从前的亲密。思绪繁杂中,她忽然想起从前,低低叹了一句:“师兄啊……”
距离
回到风舵,还未坐下,雨舵主言天下就跟了进来,急急唤道:“华容!”
“做什么?”莫华容有些不悦地皱了皱眉,刻意避开他关切的目光,“在阁中叫我风舵主。”
她与言天下虽是武林皆知的侠侣,但向来公私分明,绝不在外人面前显露。言天下无奈地笑笑:“是,风舵主,我有要事商量,请让他们退下。”
“去吧。”莫华容一挥手,左右的人便都退了出去,她这才柔声道,“天下,怎么了?”
只剩下他们两个人,言天下的焦急却敛了起来,看着堂中摆设,许久不发一言。莫华容看着他为难的样子,一丝不安在心中泛起:“是不是又要出兵了?”
言天下依然点点头,不说话,只是顺手倒了杯茶递与她。莫华容心中有数,并不接茶,安静抬眼与他对视许久,眸中柔情,渐渐化了冷漠。
“我要去向阁主请战,二堂主之位,是我的。”
热茶渐冷,她知道看着眼神数变的言天下,知道他的心也渐冷。
身为他数年相伴的爱侣,她怎么不知道他的心思:屈居秋挽情这个年轻女子麾下几年,甘心做一名小小的舵主,只为能一步步夺得径溪的权力。而今秋疏桐已死,于他正是大好的时机。言天下,他一心要取的,是整个天下!
心底一丝酸楚泛起,她怔怔看着近在咫尺的他,却无法再说出一个字。她不能解释,不能解释为什么只有这一次……她不能让他。
无视他坚定拦阻的双手,她径自走出风舵,突然一丝凉意在颈边泛起——是他的刀!
为了堂主之位,竟然对她出手……也罢,自己不也一样瞒了他这许多年。莫华容心中凄然,却仍没有回首:“若不想让我去,就杀了我。”
说着,她再不顾那寒刃,自顾自地向秋挽情所在的主阁走去。言天下没有再出招,只在她身后沉沉一叹。听着他的叹息声,莫华容心中竟是一颤,心知这一步步增加的,不只是他们的人距离。
也是他们的心。
叹息
“阁主,我想率兵攻打浮云殿。”在主阁,莫华容向秋挽情冷冷拜下。
秋挽情伸手将她扶起,眼中是让人捉摸不透的笑意:“风舵主有此心,那是再好不过。”
莫华容缓缓起身,心中却是一沉:风舵主,她特意如此强调,是为了警告?难道阁主会看不出言天下的野心,真的想让他做二堂主?
当下声音一沉,她再接道:“阁主,在下愿率二堂出征!”
“二堂”两个字,她咬得很重,几乎是一字一字迸出来的。
秋挽情依然没有听到一般,只淡淡笑道:“有风舵主如此,是径溪阁之幸。”
连续两次唤她风舵主,言下之意再明了不过。莫华容微微扬眉:“秋阁主,既然要出兵,总要有人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