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朝承受不起,”沉吟了半晌,夕朝的声音也是淡淡的,伸手欲将秋挽情扶起,“夕朝在重伤之时蒙小姐相救,自是感激。但要在下力挽狂澜……夕朝虽然狂放,但也还有些自知之明,请挽情小姐另请高明吧!”
秋挽情听得他此言,身子一顿,固执地不肯起身:“寒公子,您的身手如何,家父早已对挽情明示。何况寒公子已输这一局棋,便当应允挽情所求之事。秋挽情尚且知晓要信守诚诺,想来寒公子更是不会食言。”
寒夕朝心中暗叹一口气:这秋挽情虽不涉足武林,心计却不输于那些老江湖。当日秋老阁主病危时她便与他立下这一盘棋的赌约,今日方知她用意。可是眼下这局势……
无奈地摇头,寒夕朝终于开口:“挽情小姐,夕朝实无回天之力。径溪阁的战况眼下已成定局,就如这局死棋!
开局
话音未落,秋挽情清丽的容颜已经苍白如纸,几乎跌坐下去。一张薄薄的羊皮纸从她手中飘落:那是径溪阁的兵力分布图。她凝视了战图半晌,清柔的声音已带了哽咽:“挽情不能让径溪阁几万条性命埋葬于此,求寒公子救救径溪!”
“可目前这局面已成死棋……”寒夕朝虽强运内力拉了她起身,却仍是不住摇首,不肯应允半句:“两位少阁主都已被逐下山,您又没有武功,凭我一人,最多护着您一人冲杀出去。”
仿佛在迟疑着什么,秋挽情欲言又止,犹豫了片刻,蓦地,她抬起清亮的眼,语气是少有的果决:“挽情有一计!现在的形势正如我方才下那一手前的棋形,只要当中一子落下,再辅以几子牵制,就可以将情势逆转!”
寒夕朝并非未想过这一式:“可是你有多余的子去牵制吗?”
出乎意料地,秋挽情应声道:“有!为防这一役,我已请当年建阁的两位阁老出山,带兵在隐秘处候命,关键的阻碍便在冷寨主!只要有那一子将冷寨主引开,他们就有机会将三位堂主接应起来!”
竟然还有伏兵……寒夕朝心中一震,深敬她的深谋远虑。但又转念道:“可是……这关键的一子虽能牵制对手,却是孤立无援。”他不疾不徐地向她方才落的那一子一指。
秋挽情不假思索:“只要救得了径溪阁,挽情别无所求!可是单凭挽情之力,无力落子……”
“那……你是要谁做棋手?”寒夕朝明知故问,目光却开始闪动,似是在盘算着什么。
秋挽情见他此问,知是有望:“只要寒公子救得了径溪阁,挽情愿做您手下一子,起手无悔!”
“……好!”寒夕朝终于慨然应允,“我助你守阁!”
“跟我来!”秋挽情感激地望他一眼,随后打开阁门,与他一同飞身上马、绝尘而去!
“张阁老请先诱敌深入,再与二堂主合围在竞慎崖进击!此处为径溪山天险,敌人万难逃脱!欧阳阁老请在冷寨主被我等引开、兵力转移混乱时切断敌军,将大堂主和三堂主的兵力续上!切记掌握好时机,防止冷寨主反扑!”
听秋挽情将作战计划娓娓道来,寒夕朝不由感叹她的心思缜密、指挥大气。这等人才,便是男子中也不多见,遑论闺阁秀女?望着秋挽情单薄的身子,寒夕朝由衷地叹了一声:“挽情小姐,若您也有一身武功,这江湖史册,必留您的尊名!”
谁知秋挽情却只淡淡道:“不能起手翻云覆雨,入了江湖也是枉作笑谈。此刻我已入江湖,就必在此开出新局。”
起手翻云覆雨、重开新局,好大的口气!
不过心气再高,你也还是要做我的棋……
寒夕朝正思量着,冷寨主已得知秋挽情现身,向此处飞掠而来!眼见那紫色的身影无处躲避,寒夕朝一声清啸,长刀出鞘,漫天刀光霎时将秋挽情护住!只见他招招行险,刃走偏锋,逼得冷寨主不断变招,却始终攻不到秋挽情身前!百余招拆下来,冷寨主仍未占到丝毫上风,知道寒夕朝非等闲之辈。但思此时大局已在握,也并不想再与高手结怨,于是反而收剑入鞘,抱拳道:“不知少侠出自哪位名师门下,为何要助径溪阁?”
“为一局棋而已。”寒夕朝并未对他的收剑示意,反而横刀于胸,意欲再战。谁知冷寨主指着他的兵刃脱口惊呼:“鸿影刀!你……你是——”
“我是要助径溪阁守阁!”不等冷寨主再说出一个字,寒夕朝就冷冷截口道,似乎有什么事情不想让他说出口。冷寨主一怔,仿佛想起了什么,忽听山下打杀又起,忙查看时,才发现沉沦寨的兵力已反被径溪阁分割包围!
“好手段!后会有期!”冷寨主倒也当真拿得起放得下,见己方已呈败势,立即展开轻功召集残兵!寒夕朝见他脚步一动便知其意,身形一展也要追上去,却听秋挽情轻唤道:“寒公子,收兵!”
寒夕朝一愣,就在这一瞬,冷寨主已去得远了,他只好运内力吹起收兵的哨子。听得号令,径溪众人都乘胜从容收兵,阵形整齐、丝毫不乱。再看沉沦寨,虽然也已聚在一起,但阵势七零八落,前有精兵堵截,后有伏兵待阵,两军胜负已分!
秋挽情这才从容跃下马来,款步走到阵前,负手相望敌军,悠然道:“胜负已定。冷寨主,今日你如不给径溪阁一个交代,只怕沉沦寨就要沉沦于此了!”
“好!好个秋挽情,老夫倒是小瞧了你!”虽然已是败军之首,但冷寨主豪气丝毫不减,语气中毫无挫败。寒夕朝恐他出手伤她,忙跃到她身边,持刀护卫。
冷寨主却只冷冷扫了寒夕朝一眼,似有深意,忽又回身大呼:“沉沦寨人听令!从现在起,沉沦寨主由大当家接任,我冷流在此……以死谢罪!”
说着,冷寨主长剑一横,竟就此自刎!寒夕朝一惊,径自抢上前去,却被一声哭喊止住了脚步。
“爹!”一个年少女子从军中纵上前抱住冷寨主的尸身,众人认得那正是沉沦寨的大当家、冷流之女冷红袖。哭泣一阵,稍稍平复了情绪,冷红袖长袖一舒,长剑直指秋挽情:“秋阁主,今日之事,你我在此了断!”
寒夕朝欲言又止,秋挽情却径自转身:“此时已是新局。若再度起兵,沉沦寨必全军覆灭!冷寨主若是想寻仇,不妨集武林中人见证,不牵连他人,以往恩怨一次做个了断!”
僵局
一个月来,江湖中相传的便只有一件事:径溪阁主秋挽情逼得冷寨主自刎让位,沉沦寨大当家冷红袖则在发丧之日对径溪阁下了战书,并传布江湖,一个月后,与径溪阁一阵定胜负,以雪前耻!
战书交到秋挽情手中,她只是莞尔一笑:“夕朝,你会替我出战吧?”
议论之声顿停,大家都目不转睛地盯着二人。径溪阁能转危为安固然是靠秋挽情巧设伏兵,但若无寒夕朝相助也定然无法成事。所以阁中众人都认为两人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寒夕朝一揖到地,竹青色长衫只映得他的面容愈加文雅素净。只听他沉声道:“承蒙阁主抬爱,寒夕朝必会出战!”
“那便回复,”秋挽情双手拢袖,自有一股威严,“径溪阁接下战书!我既身无武功,由寒夕朝代我出战!败者从此三年内归顺于胜者!”
此言一出,不仅众人哗然,连寒夕朝都吃了一惊!一位堂主更是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大呼道:“不可!”
“有话请慢说,蒋堂主莫急。”秋挽情环望着诸人一眼,严厉的眼神落在蒋堂主身上,语气却是不疾不徐。
听了她的话,蒋堂主气色稍平,但依然带着怒意:“寒夕朝这小子来历不明,怎么能把这样的重任交给他?而且输了要归顺……阁主!蒋某不才,若是打输了一抹脖子也就罢了,可径溪阁怎么能向沉沦寨低头!咱径溪阁拼了多少条性命只争这一口气,不能轻易就定了这等大事!”
“那依蒋堂主所说,我等便不应战了?”秋挽情冷然一笑,一句话便让蒋堂主不得不应。
“当、当然要应,可是不能以这么大的事做注……”
“那便没有异议!”秋挽情打断了他的话, “径溪阁如若输了,我秋挽情也以死谢罪!”
众人愣住,连寒夕朝也惊在一旁,似是不知所措。回望众人惊愕的眼神,她复又轻笑:“放心,挽情自有计较。”
“以死谢罪……你怎么能这么说!”阁中众人一散去,寒夕朝便质问起来!一转睛,看到她拢起的双手,有些疑惑,却没有问出口:她以前是没有拢袖的习惯的。
“你不是说有把握胜吗?”秋挽情反问道。
“当然……”寒夕朝不知道为什么,声音不似以往的沉静,“我一定会出战,也必定能胜!挽情,我决不会让你受到伤害。”
“夕朝……”秋挽情情不自禁地挽住寒夕朝的手,紫色衣衫下,她的强自镇定愈加惹人怜惜,“我一直在怕……这么多年来,我所珍惜的,从来就留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