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
山坡坟地,一堆焚烧物,“嗞嗞嗞”地燃起熊熊大火。火堆旁边,廖秋莲悲痛地展开那幅砚彧至死也紧攥手中的画,送进火中。曾林一眼眼瞟看一旁的权裔,一一将砚彧的衣物、书本、书包和一些崭新的玩具丢进火里。
廖秋莲从荷包摸出一页图画纸,展开一幅权裔儿时画的“乡镇印象”丢进火堆。她望着那迅速燃尽的纸页,禁不住老泪纵横。
远惠认真地将所有纸花一朵朵铺满整个坟墓,刘新廷万念俱灰地站在坟边。
权裔呆呆地肃立在坟前,目光中流露出绝望与无尽的痛悔,她眼含泪水望着石碑上砚彧甜笑的照片,心如刀割地念着石碑上的小诗:
半辈沧桑情
甫得伶俐君
造物多捉弄
断我送终人
思儿无觅影
土冢半坡上
得见何日再
夜夜梦中来
对不起砚彧,都是妈妈不安分,才害你命短早殇。都是妈妈太苛求完美、浪漫,才毁了你、你的爸爸、我们的家,以至于我自己也千疮百孔,遍体鳞伤。我后悔,后悔莫及,可惜时光不会倒流,我是真真切切、永永远远地失去了你,失去了我今生最最完美、浪漫的追求,这是上苍对我的惩罚,是我的报应,你也咒我吧!砚彧!你诅咒我用一辈子的痛苦也填不平对你的愧疚和思念!用一辈子的眼泪也偿还不了欠你那些期待的眼神!是我无耻,是我花心,我罪有应得,罪不可恕!砚彧,砚彧……权裔心里撕心裂肺地喊叫,那是一个母亲对儿子刻骨铭心的爱而发出的心痛欲碎的呼喊,突然她昏厥过去。
“权裔!”顿时,曾林和新廷几乎同时惊呼一声。
新廷慌忙奔向权裔。曾林急切地猛抬腿,跨过火堆,扑向前面,两人同时伸手向权裔。曾林抢先扶抱着权裔。新廷识趣地缩回手。曾林着急担心地一手紧紧掐着权裔的人中。玉兰急呼着,跨上前。金正良、远惠、刘星都心急地围了过来。
火堆旁,廖秋莲着急悲痛地正要跨向权裔,陡然一口鲜血从嘴中涌出,她感到生命正从自己身上一点点退去,一种向下的力量吸引着她的身体,那么轻飘地,向生命的尽头滑落,她无奈地叹道:“大势已去,无可挽回了。”眼前一片天旋地转,她就那么无力地滑落下去,顺着山坡滑下。
“婆婆——”刘星一声惊惶的呼喊。
屋漏偏遭连夜雨,虽然姨婆的离去是意料之中的,但这样的仓促却是始料不及的。生命的泯灭竟是如此的悄无声息,权裔的悲痛一重接一重,胸腔里有如带刺的尖刀在剜着,心,鲜血淋漓,痛不欲生大概也就这样了。
“噼噼啪啪……”一阵鞭炮在一排青瓦房顶上萦绕。
“呜啊……妹啊,秋莲哪,你是一声没吭就这样走了哟,我的妹啊,你一辈子行善积德,愿天下人都快乐无忧,而你心中的苦,就只有你自怄自解呀,妹吔……”
“妈妈——呜……没有你就没有我这家人哪,妈呀,你怎么就这样走了啊,妈妈啊,呜……”肖妈和刘星妈,两个人凄惨交错地哭喊着。满街袖戴青纱,手着白花,哀伤的男女老少跟着送葬队伍。
心情沉重的曾林,手拿“引路花”走在最前;权裔木呆呆地端着廖秋莲遗像继后;难过的冯玉兰捧着灵牌走在第三;金正良抱着骨灰盒,排走第四;肖妈和刘星妈被邻居们扶着一路伤心地随丧哭诉;刘星扶着妈妈的拐杖声声哭着;四个廖秋莲助学的孩子和家长伤心地哭泣;新廷、远惠和许多人,分抬十几个大花圈,步步跟着;人山人海的送葬队伍压后。
山坡坟地,冯玉兰悲痛地跪在廖秋莲墓前,她痛悔地叫声“小姨——”深深将头磕在地上,痛哭着:“原谅我,原谅我,呜……”四个孩子跪在坟边,伤心号啕。心酸的金正良、曾林肃立在坟前。权裔一脸麻木地跪在坟边,将一些衣物和那《八骏图》一一焚烧。
玉兰抬起头来,泪流满面跪走向旁边偌大一个坟墓,高大的墓碑上写着“冯伯尧廖秋华之墓”。她再度痛苦地哭着,“父亲!母亲!对不起!对不起!玉兰不孝,爸——”
肖妈、刘星妈、刘星、远惠、新廷及众多送葬人站满山坡默哀。生命的离去是一件无奈而悲哀的事,廖秋莲总是不经意间就走进了人的心扉,给身边的每一个人无微不至的关怀,让人们感动的是她的善良、真诚和热情,她的内心丰富、宽容,博大如浩瀚的海洋,拥有源源不断、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温暖和爱心,用她无私的爱诠释了奉献的含义。她像一个女神,手举圣洁的橄榄枝,把她的仁慈悲悯撒向身边的每一个人。如今她无声无息地走了,她终于可以休息,去享受那宁静的幸福了。
一次空前隆重而凄凉的葬礼,廖秋莲给自己的人生来了个最凄美的落幕,长风落尽,她可以安息了!
Chapter2
命运的翻云覆雨手,瞬间将人从天堂打入地狱,短暂的幸福换来权裔终生的痛悔。房间里充满了阴沉、凄凉的气氛,又一个黑夜将尽,新的一天即将破晓,晨曦投射到权裔苍白的脸上,她又是一夜未眠。
“权裔!”玉兰忧郁的走向她,恳求说,“就跟我们一起回去吧!啊?!”
权裔说:“现在不行,姨婆临终前还交代了我一些事,我必须要帮她完成,安排好后才能离开。”
“还有什么事?那四个孩子,妈妈不是都跟他们承诺好了吗,以后他们上学,无论上到什么程度,所有学杂费我都会提前给他们送去,你信不过妈妈?”
“我还要帮姨婆刻好那块吊牌,在这儿多陪他们几天,顺便也整理整理我的心情,我的人生!”权裔压抑着酸楚,转身背对曾林说,“你也回去吧,你的病人也离不开你,谢谢你这些日子的鼓励和陪伴!”
“我不放心,我要在这里陪你。”
权裔无奈:“那,随你吧。”
香炉里,一把焚香青烟袅袅。案台上,一把二胡和砚彧的笛子。权裔肃立在香案前,静静地反复望着香案上廖秋华、冯伯尧、廖秋莲的遗像。
权裔躲闪着将眼睛往廖秋莲遗像旁的砚彧画像瞟了瞟,顿时,她无力逃遁地望着砚彧,泪如雨下。
陪伴在身后的曾林,心痛地叫喊她一声:“权裔——”
权裔忙擦抹脸上的泪水说:“天快黑了吧?”
“是。”
“那你早点休息吧。”她拿起香案上的二胡和笛子,低着头边说边往外走,“我出去一会儿,很快就回来。”
曾林一手拿支电筒,一手提个油瓶,一只小碗,示意她说:“我准备好了。”
权裔停下步:“谢谢!”说着伸手去接他手上的东西。
曾林将双手背去身后,带着恳求的语气说:“我陪你去。”
权裔仍低着头,固执地摊着手说:“不用,我……”
曾林抢先道:“你就当我不存在,我保证就站在一边,决不打扰你。”
权裔忙转开目光,看去房门口,说:“谢谢。”曾林凄然地跟上她。
山坡坟地,朦胧的夜色,铺盖着半山坟地。廖秋莲坟墓前,曾林点燃一碗油灯,拿上余下的半瓶油,走去一边不远的砚彧坟前,他将瓶中的油倒进墓旁一只油碗里,挑了挑灯芯,将灯点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