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
廖秋莲说什么也不去做全面检查,权裔和曾林耐心劝慰着姨婆,可她情绪激动地说:“不,我不检查,我身体好得很,我什么病也没有。”权裔站在床边,无奈地看着她。
曾林站在廖秋莲枕头边,央求地:“姨婆——这是常规检查,就是拍个片,打个B超,做个心电图,又不痛的,而且我和权裔都陪着你。”
“你别说了小林,我说了不检查就不检查。”
“姨婆,这是每个病人住院进来必须要配合医生做的事,这是你对自己的义务,也是成全医生的职责。你既然住进了医院,医院对你就有责任,你拒绝检查,医生怎么了解你的病情?”
“我没病,我什么病也没有。”
权裔着急地含泪看着曾林。
“没人说你有病,医生只是想了解一下你的身体状况,好配合你的伤进行治疗,医生不可能就凭你一句‘什么病也没有’就随便给你处方,万一出了事,谁负责?这是人命……”
“我自己负责,我要出院,我马上要出院……”
权裔和曾林守在姨婆病床前苦口婆心地劝了一个多小时,姨婆就是不答应去全面检查。权裔难过地说:“您是要惩罚我吗?您不想再给权裔机会关心您,您不屑于权裔的心痛和难过,您不屑于权裔的忏悔和遗憾,您要开除权裔在您心中的地位,您……”
廖秋莲热泪满眶,她何尝不想,可是她知道自己的病,她不想他们为她担心,她望着几乎要哭的权裔说:“求求你,权裔,你就别逼姨婆了,你就顺着姨婆这一回吧,我真的很好。姨婆健康得很,至少还要活一百岁,姨婆还要跟你在一起享受天伦,看你承欢于膝前撒娇,姨婆不要你伤心,姨婆要看到你在我身边快快乐乐的每一天,你放心,姨婆不会这么早就离你而去的。姨婆还有心愿未了,我……”这时,廖秋莲的目光陡然愣直了,她看见玉兰站在门口,一股强烈的心酸袭上心头,她悲伤而又喜悦地泪流满面。
曾林和权裔诧异地顺着姨婆的视线望去,见玉兰一脸嗔怒走进来,对姨婆厉声说:“你到底想要怎么样?折磨人就是你的人生极乐吗?你是不是要我和权裔都给你跪下,磕头求你?”
廖秋莲惊慌地说:“不,不。”忙朝两位服务工人招手,竭力忍着痛苦说,“我去,我去。”两位工人忙将担架床推去床边。权裔和曾林急忙帮着,小心地将廖秋莲移上了担架床。
曾林感激地对玉兰笑了笑,领先出门,接着担架车。廖秋莲泪眼婆娑的,一动不动望着玉兰,被推出了门。
玉兰从眼角瞟着担架车,心里恨恨地骂了句:“报应!”
这时,房间里只剩下玉兰母女,其实内心里她们已经接受对方了,但多年的敌对与漠不关心,让她们很难一下子像普通母女那样很自然地交流。她们躲闪着目光,有些局促地沉默。
最后还是权裔打破僵局,说:“谢谢您!”
这突如其来的一声谢谢,让玉兰大吃一惊,心里一阵温暖。她有些激动地抬眼望向权裔,母女二人四目以对,权裔向她投去微微的一笑。女儿这罕见的微笑令玉兰感动得热泪盈眶:“对不起,权裔!”
“我也请您原谅我。”
玉兰心酸的泪水一涌而出,她端祥着权裔的脸,看到她额头的伤疤,心痛地想要去抚摩她,可是手在半空停止了。她这才意识到,女儿都二十八岁了,她居然一次也没抱过她,爱抚过她,从来没有跟她亲密接触过,她们彼此是那么的陌生,以至于连这么平常的关怀都觉得难堪。
权裔有些尴尬地说:“我去看看姨婆。”说着便跨出门去。玉兰望着她,有种被抛弃的难过。
权裔突然又转回头,喜笑地对她说:“哦,谢谢您给我的家!它比以前漂亮多了,我喜欢,尤其是那吊灯。”
玉兰感动得不知说什么好,泪水雾一般地罩住了眼睛,叫道:“权裔!”
“您忙就先回公司吧,这儿有我。我会跟您保持联系的,我现在去看看姨婆。”权裔说完对她笑笑转身离去。
玉兰连连点头答应。母女俩这一番和解的表示令玉兰心潮起伏,她的脸上流露出少有的一丝母性温情,她这才感到这么多年自己给女儿的关怀与温暖实在是太少了,仇恨让她忘掉了亲情。可是偏偏权裔喜欢的人都是她所痛恨的人,一个是她的父亲;一个是她的姨婆。想到这里,她在心里暗暗咒骂着:“可恶的人,她还嫌霸占权裔不够,又使苦肉计,老天保佑,让她得癌症、生毒疮,让她不得好死!”
Chapter2
廖秋莲环顾着房间的彩电、空调,很是不安地说:“其实没必要住单间的,权裔,这儿的费用肯定很贵。”
“有我呢!你什么也别管,你只负责好好养伤,尽快好起来。”
“我的伤可以回家慢慢养,现在镇上吃药打针都很方便,只要打声招呼,不管是私人诊所,还是卫生院,医生都会很乐意的上门服务。还有左邻右舍,整条街、整个镇上的那些人,他们对我都很好!”
权裔感触地说:“我知道,我为您骄傲,姨婆!”
廖秋莲感伤地说:“你才是我的骄傲,孩子!要是你外公外婆能看到你这么能干,这么乖巧,这么孝顺,他们不知道该有多高兴。”
“我不记得什么外公外婆,他们对我而言,只是两个亲人的名字和两张祭祀的照片。可您是引导我成长,开启我智慧,拯救过我生命的人。您对我有一份让我至死不忘、刻骨铭心的依恋和恩情。我心里只有您,姨婆,只有您高兴,我才会感到幸福。”
廖秋莲忍不住心酸地说:“权裔——你让姨婆怎么舍得离开你。”
“您不会离开我的,姨婆。等您的伤好了以后,我要跟您一起回去,我要感谢镇上给过您关心和帮助的所有好心人。我要在镇上开个小店,为他们服务,从此一直陪伴您!”
廖秋莲悲伤地说:“权裔——”突然间肝部一阵剧烈的疼痛,她使劲抓紧权裔,额头虚汗直冒,痛苦地竭力忍耐着。
权裔惊慌地问:“姨婆,你怎么了?伤口很痛吗?”说罢立即伸手就要按呼叫铃。
“别。”廖秋莲忙拉着她,紧握她的手,使劲按在肝部,强忍着痛说,“我没事,一会儿就好了。”
权裔担心地看着她一头的汗,着急地说:“您是伤口痛还是其他什么地方痛?快告诉我,姨婆。”
廖秋莲突然意识到自己过激的举动,忙强装出一脸笑容,放松权裔的手,从肝部拿开手说:“没事,姨婆是太激动了,自己弄痛了伤口。”
权裔自责地说:“对不起,都是权裔不好。”说着便取下湿毛巾,给她擦了满脸的汗,“您闭上眼睛休息一会儿吧!我不跟您说了。”
廖秋莲忍着痛愉快地说:“姨婆想听你说,告诉姨婆你的工作怎么样,忙吗?”
权裔愣了一瞬,忙笑道:“还可以。”
“你,你妈她——”
“哦!她公司里有事,赶着回去处理了,她待会儿可能会和爸爸一起过来。”
廖秋莲笑笑:“哦!”
权裔拿上毛巾说:“我去放点水帮您擦一擦身子。”
廖秋莲再度轻轻笑笑。权裔弯腰拿起床下的盆子,起身欲走,廖秋莲强打起精神忙说:“别忘了回去把砚彧接来。”
权裔一笑:“等曾林回来我就去。”
“还有你爱人。”权裔抿了抿嘴,朝卫生间走去。廖秋莲难忍疼痛地紧咬着牙,一手死死抓着床边,痛苦的泪水从眼角滑落。
Chapter3
曾立海父子唱着双簧劝廖秋莲再去做个CT检查,廖秋莲心知肚明地说:“你们父子不用再演戏了,三个月前我来检查过,我知道我的时间不多了,我谢谢你们为我着急担心。但我不想把余下的日子都浪费在病床上,我还有一些事情需要交代和安排,我不想带着遗憾和愧疚离开。”他们伤悲地看着她,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成全我,帮助我,别让权裔和玉兰知道!”
“可她们有权利知道,你不想带着遗憾和愧疚离开,却忍心把遗憾和愧疚留给她们,让她们一辈子活在自责中痛苦?”
廖秋莲欲说什么,还是无言地泪流而下。
曾立海坐在凳子上,苦口婆心地说:“小姨……”
廖秋莲眨了眨潮湿的眼睛,故作轻松地笑道:“瞧你父子俩那副沮丧样,好像我今天就活不过了似的。没什么大不了,生老病死,本来就是自然循环的定律,我们谁也无法逃脱。别为我担心,打起精神来,帮我一起暂时忘了那病痛。”曾林担忧地看着她,曾立海无可奈何的,一脸愁苦看着她。
廖秋莲打趣说:“哎!你们不是想要我反过来安慰你们吧!是不是有点过分,在这儿可是病人为大。”
曾立海苦笑了笑。
廖秋莲笑着说:“太勉强了,比哭还更让人不安,轻松点,别让我看到你们这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徒增我的思想负担。我要你们每个人,在我最后这些日子里,天天都笑对于我,让我真正走得放心和坦然!”
曾立海心焦地说:“小姨,我……”
廖秋莲忙阻止他说:“你什么也别说,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答应过我,只要我做了全部的检查,证明我没有欺瞒你们我的病情,你会尊重我自己的决定。”
曾立海有些激动:“我是答应过你,但你站在我们的角度想一想,体谅体谅玉兰了解你病情后的心情,还有权裔。你是她们唯一的亲人,她们可不可能就这么让你一个人孤独地回小镇去,眼睁睁看你在痛苦中煎熬?留在医院,小姨,留在我们大家身边,正如你愿望的那样,让我们每个人在这段日子里,天天都能笑对于你!”廖秋莲感动得泪湿双眼望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