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山道,归途封刘恒;
长乐宫,钟室斩韩信。
此次平定叛军,汉皇就多了许多的思考,归途中,汉皇又陷入了沉思:
这赵、代本为两国,国情民情不一,强制合并,不易治理,是否应仍然分为两国,分国而治,易于稳定而长治久安。
汉皇想,从历次王侯反叛的教训来看,这所封的异姓王侯,终有所忧,今后应从子弟中选择王者守卫重地,方为安心。
翌日,汉皇召集左右随行的文武近臣,说明了自己的心思,众人皆赞成皇上的想法。
主意倒是打定了,那么,这边国重地,谁为王者适宜呢?
大家就一致推举薄姬所生的中皇子刘恒为代王。
众人皆认为,中皇子刘恒,温良恭俭让,有孔夫子遗风,且贤智敏锐,可堪大用。
汉皇赞同,立即封刘恒为代王,令使者快马飞报朝中。
于是,汉皇还未归朝,皇子刘恒便赴晋阳赴任做代王去了。刘恒其母薄姬,则随儿子远赴晋阳,也做她的王太后去了,倒乐得逍遥,省得在那椒房殿中,吕后见了自己烦心,自己见了吕雉亦不愉快。
汉皇在归途中,刚刚完成了对边国代地的筹划,松了一口气,正与左右笑言而行时,忽然有皇后的密使,飞马来报。
当密使附耳皇上一阵密语之后,汉皇大惊,忙扬鞭催马,望那长安就疾行。
汉皇为何如此惶急而归?
原来啊,是这吕后的密使向汉皇报告了一个惊人的消息,说吕后已诛杀了韩信,并夷灭了他的三族。
这韩信是大汉的开国大功臣,立下了汗马功劳,是汉皇倚重的“三杰”之一,他若被处死,就会引起大汉的震动的。
天下刚定,即杀功臣,那韩信的部下、亲信会怎么看,会怎么做?更重要的是,韩信一死,其他诸王亦会人人自危,都有所震动啊,诸王一动,天下大乱呢!
汉皇越想越急,不由得快马加鞭,巴不得一脚就踏进长安,镇守皇宫,以防不测。
吕后乃是皇后,本不该过问朝中大政,自然也就与韩信无干。
那这吕后又是为何要去杀这韩信呢?这话说来就有点费周折。
先要回想起在汉六年的元旦时,汉皇受群臣朝贺,大宴群臣的情形。
那次宴会上,不知何故,席间,汉皇忽然想起,那项王遗臣中,还有那叫汉皇最最痛恨的钟离味还没有下落,不知藏匿于何处。
这皇上要捉人,自然就有人特意去询问。这一番特意索求,还能会没有结果?
所以,立即就有人报告说,这钟离味在下邳避险,正藏匿于楚王韩信那里。
这一消息传来,让汉皇听了大惊失色。为何?
因为韩信的作为本来就让汉皇放心不下,现在又多了一个钟离味,这二人若是搅在一起,必生祸患,那还了得!
于是乎,就有了前篇中所表的汉皇逼韩信交出钟离味的故事。
于是乎,也就生出了后来汉王伪游云梦缉捕得韩信回归洛阳,降楚王为淮阴侯的故事。
韩信由此而心生怨恨,就又生出了在陈豨奉命赴代时,韩信相约谋反的故事。
话说当初,汉皇与韩信讨论将帅才略时,韩信为了出出怨气,过过嘴巴瘾,在汉皇面前夸夸其谈,说汉皇只能统军十万,而自己统兵却能“多多益善”。
当韩信退朝而归时,他却没有注意到,汉皇对这位曾经倾力倚重的帅才的背影注视了多么久!
韩信又哪里知道,那一夜,当汉皇退入椒房殿中安歇时,虽有美人陪伴,却怎么也睡不安稳。
这次汉皇亲征陈豨,便诏令韩信随行,但是,韩信却推三阻四的,就是不随行,韩信的反常举动让汉皇心中蒙上了阴影。
因此,汉皇临出征时,便特意将朝政内托吕后,外委萧何,才率军出征的。
且说这吕后,当年不嫁给县令而要嫁给一个穷亭长刘季,原本就是有她的目的的。
这个目的十分鲜明,那就是,她吕雉此生要做一个不平凡的女人!
她和她的父亲就认定了刘季可以帮她实现这一梦想。
后来的事实证明,他们父女是多么的慧眼独具,一想到这一点,吕雉就对这许多许多年所受的苦难一点都不埋怨,反而认为特值!
当汉皇亲征,第一次将国之大政委托给她时,这个女人就存心要做一些惊天动地的大事,好叫大臣们知晓她的手段,日后好臣服于她。
因此,当汉皇亲征陈豨,而将朝政暂时交给她打理时,这个年近半百的妇人,便从椒房殿中款款步出,堂而皇之地坐上了那高高的龙床,口中“哀家”“哀家”的,署理起天下大事来了!
说来也是机缘,当吕后想做些大事时,这机会就来了。
当韩信听到陈豨在代地已经反叛的消息后,立即与家奴约定,准备打开城中的监狱,释放所有的囚徒,把他们武装起来,袭击朝堂、吕后母子,配合陈豨举事。
且说韩信有个舍人,叫栾说,却向吕后密报了韩信的通谋。
这“栾说”,真叫得“难说”,他可是韩信最器重、待他最不薄的人!可就是这个韩信最善待的人,给了他主子最致命的一击!
这韩信哪,胸中纵有百万甲兵,却怎么老是在小节上犯致命的过错呢?
且说吕后得此密报,大吃了一惊。
吕后虽然想干些大事,但毕竟是初临大事,又是个女人,听得韩信谋反的消息,心中还是很惧怕。
这老话说:“女人是头发长,见识短”,这吕后的见识可不短!虽然惶急,她却有主意,当她一听到韩信谋反的消息后,便召入萧何,向丞相萧何说明了情况,商讨主意。
萧何一听,也大吃了一惊,因为这韩信可不是一般的角色,不是个好谋划的主儿。心中便不由得思虑起来,如何做,才最妥帖。
这时,吕后开言了:“丞相,哀家可是听说,这韩信乃是当年丞相推荐给皇上的帅才,这解铃还得是系铃人哟!今天恐怕只有丞相才有办法应对得了这韩信的反叛!”
吕后这番话正刺中了萧何的要害,萧何正为韩信的谋逆连累自己而忧心呢。
吕后之言,萧何听得明白,这话里可是有好多话呢!
萧何立即想到非得想办法亲自收拾了韩信不可,否则,怎么洗白得了自己的清白?
萧何思虑再三,终于想出了一个计策。于是,吕后、萧何传旨众大臣,说是前方传来捷报,陈豨之军已经被击破。
大臣们不知真假,纷纷入朝道贺。只有韩信一听,惊出了一身冷汗。心中有鬼,就怕见阳光,韩信于是托病,闭门不出,不上朝去称贺。
萧何见韩信不上朝,他与吕后商定的在朝上抓他的计谋就不能实施,心里很着急。
无奈,萧何只得亲往韩府探望,只说是探望韩将军的病情。
韩信无法拒绝,只得出门相迎。
萧何仍像当年在那月下的河边,打马月下追上他那样,紧握着韩信的手,说:“将军身体无有大碍,望好生调养,但现在主上捷报已至朝廷,将军如若不尽礼仪,不入朝道贺,岂非引起众疑?将军当亲往朝中道贺,当无他虑!”
韩信对萧何的话是十分相信的。
当年若是没有萧何,哪里会有自己的出头之日?哪里会有自己的辉煌?丞相于己有恩,断然不至于葬送我韩信。
于是,韩信不得已,就随着萧何入朝称贺。殊不知,韩信这次乃是犯了自己人生当中的最大的一个错误!
当韩信刚迈进长乐宫那厚重的红漆木门时,埋伏在宫门里面的武士一拥而上,迅速地将韩信擒住了。
韩信后悔不迭,但为时已晚。
他猛一抬头,只见那吕后端坐在那龙床之上,娇声怒喝:“韩信,你何故与陈豨通谋,敢做内应?”
韩信欺她为妇人,就辩解道:“皇后之言从何而来呀?皇后说韩信谋逆,可有证据?”
吕后冷笑道:“韩信,今有主上捷报,陈豨已擒,供称你为主谋,是你指使,他方才造反。况且,你家舍人亦有书在此,书中有你图谋不轨的详情。哀家所言,皆有铁证,你谋逆属实,还有何话说?”
韩信再要申辩,那吕后一概不听,喝令武士将韩信推至殿旁的钟室中,立斩不赦。
韩信见此,乃仰天长叹一声:“我韩信悔不听蒯彻之言,今日却死于妇人之手,岂非天命乎!”
那吕后断事心切,哪里容得他再说什么,半刻也不加停留,喝令立即动手,刀斧手手中的刀锋一闪,訇然一声,血光四溅!
可怜韩信,英雄一世,却于今日落了个身首异处的下场,岂不哀哉!
诸位,这长乐宫却并非是功臣的长乐之处呀!
对韩信的一生,有联叹曰:
“生死一知己,存亡两妇人。”
此联书于韩信的墓前。
这上联讲的是,韩信遇萧何而腾达,却又死于萧何之谋,此乃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下联讲的是,韩信遇漂母而生,却死于吕后之手,是两位妇人左右了韩信这位英雄的一生。
韩信府第的金字匾额上大书着四个字:《勋冠三杰》,这四个字,倒是对韩信功勋的极恰当的评价,可是诸位,就是这个“勋冠三杰”,它埋祸埋殃呀!
倘若起初韩信听信了武涉、蒯彻之言,那么,今天韩信的命运又会是个什么样子?谁又说得清?
史家对韩信愚忠不悔的评价是:天至不行,反受其殃,时至不行,反遭其祸。
诸位,蒯彻此时当送给韩信两句话:“有花堪折直须折,莫等花落空折枝”!
北宋的黄庭坚写有《韩信》诗,对韩信的一生做了一个评价,诗云:
韩生高才跨一世,刘项存亡翻手耳。
终然不忍负沛公,颇似从容得天意。
成皋日夜望救兵,取齐自重身已轻。
蹑足封王能早寤,岂恨淮阴食千户。
虽知天下有所归,独怜身与哙等齐。
蒯通狂说不足撼,陈豨孺子胡能为。
予尝贳酒淮阴市,韩信庙前木十围。
千年事与浮云去,想见留侯决是非。
丈夫出身佐明主,用舍行藏可自知。
功名邂逅轩天地,万事当观失意时。
总而言之,韩信是死了!死得值不值,千秋自有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