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惜且惊,汉皇嗔责萧何;
禀情重礼,刘邦义释蒯彻。
且说汉皇飞马疾驰,回到了长安,见无异动,内心才稍微安定了一些。
他立即入宫见皇后。
夫妻相见,避开旁人,退入内室。汉皇急切地对吕后说:“皇后果断,杀了韩信,可惊出了朕一身冷汗啊!”
吕后怕的是皇上责备她擅作主张,擅杀大臣,心里头很害怕,这擅杀开国功臣,哪里是一个女人家能做主的事啊!
现在听皇上的语气,倒是没有过分责备的意思,心也就定了下来,强颜欢笑迎接皇上,就对皇上说:“妾身怎么就惊着陛下了呢?”
汉皇道:“皇后啊,你这事做得可是冒险啊!你想啊,这韩信是什么人?这诱杀之事万一不成,你我还有相见之日吗?那韩信可不是一盏省油的灯!朕都得让着他三分。你再想想,这韩信是我大汉开国的大功臣啊!你杀了他,这一杀不要紧,其他的王侯势必受到震动,他们会觉得危险在临近,他们觉得危险临近了,就会铤而走险来自保其身,而此时,朕却远在代地,若诸王趁势联合反叛,袭击都城,再联络京城的内应一起行动,朕有再大的能耐,也鞭长莫及啊!擅杀大臣,举国上下就会人人惊恐,若是举国不安,你我又岂能安宁!”
吕后一听,也吃了一惊,心想:
我当时还真没想那么深!那时,只想到树立自己的威信,想做点惊天动地的大事,让大臣们慑服,日后好臣服于她,可真没有想到这其中潜在的危险性!
现在听丈夫这么一分析,还真是很后怕。吕后不由得对丈夫有这样的深谋远虑而由衷地钦佩。想到这里,吕后忙问:“事已至此,当如何应对?”
汉皇沉思起来,一时没有回答。
经此一事,汉皇倒是第一次对这个同床共枕了这么多年的妻子有了一个全新的认识。
还真想不到呀,这个女人做事这么大胆,心还这么狠,连我的功臣竟也敢擅自做主,擅自杀掉,这胆量倒是我过去没有看出来的!
这后宫要是喜欢干政,那可不是一件好事!
汉皇心里面正在思量,听到吕后在那里询问,就不冷不热地回答说:“这件事啊,有朕呢。你就不要再操心了。只要有朕在,这天就塌不下来!”
汉皇召来萧何,详细询问了当时的情况。萧何觐见汉皇后,据实一一详明原委。
汉皇听后,沉吟半晌后,方才开言,责备萧何说:“朕确实是将政事内委皇后,外委你丞相。但你们也太擅作主张了啊!这韩信是谁?他是大汉的开国大功臣,是朕的左右手!是朕的股厷之臣,朕倒是没舍得杀他,你们倒好,一声不吭、一言不奏,杀了!朕痛心啊!人才呀!何处可寻第二人?皇后要杀他,皇后是女人,女人哪!你是朕托国于你的重臣啊!朕正是知道你萧何,内能安邦,外可治国,临阵不乱,方才将这国家大事托付于你,你咋就在这紧要关头就不阻止皇后的想法呢?这一杀,会带来多少后患,别人不知,你丞相是大智之人,你又岂能不知!这一杀,可是寒了天下王侯们的心哪!他们可会怎么看朕?”
汉皇一席话,令萧何很惭愧。在杀韩信的这件事上,萧何确实有应该反省的地方。
萧何当时只知道安定国家,没有阻止吕后杀韩信,也没有顾及到别的。现在想来,自己一生明白,却在诱杀韩信的过程中充当了不光彩的角色,这叫一生磊落的萧何蒙了羞。作为宰辅,在大是大非面前没有力谏皇后,让国家痛失伟才,这是自己失责!再说,这先奏后斩,也是有违章程的事,作为受任重托之人,自己确实失责了。
想想这些,都叫萧何不能自安。
于是,萧何自请汉皇问责,萧何汗颜伏地,对汉皇说:“我主万岁,臣有违责之罪,辜负了陛下的重托,致使过失甚大,天理不容,望陛下降罪于臣,臣甘愿受罚。”
见萧何如此,汉皇忙走下龙椅,亲自扶起萧何说:“朕知爱卿忠心为国,方才有托于卿,朕知道当时事在危急,难以处断。朕岂能怪你,朕还要嘉奖爱卿深明大义,不徇私情,忠心保国之举呢!”
言罢,汉皇执住了萧何的手,一同入内廷,令侍臣端上巨簋美食,君臣同食,一边商讨着今后的方针大计。
翌日,汉皇见吕后在椒房殿晨妆,遂问吕后:“皇后啊,那韩信临死之前,可曾留有什么话?可曾呼他冤枉?”
吕后道:“喊冤他倒没有。”
汉皇道:“若没有喊冤,那这韩信确有谋逆之举,杀了他倒不是冤枉的。他就没有喊别的话?”
吕后想了想,就说:“陛下,这韩信临死之前,说了这么一句话:‘我不听蒯彻之言,反有今日之祸,岂非天命?”
“哦!”汉皇一听,惊愕地说,“这蒯彻可是素有辩才的人呢!他既有煽动韩信反叛之心,则必定有煽动其他王侯反叛的心思,若是再去蛊惑其他诸王谋逆,则如何是好?断不可使之四处招摇,祸害国家。”
汉皇言罢,随即下令廷尉立即遣人去齐地,捉拿蒯彻。
齐相曹参得旨,怎敢怠慢?马上在齐境内全力追索剻彻。很快,蒯彻就被拿住,解至长安。
在长乐宫,汉皇亲自审问蒯彻:“蒯彻,你可曾教唆淮阴侯谋反?”
蒯彻脖子一梗,睚眦尽裂,大声道:“确有其事,臣原想叫他独立于诸侯,三分天下的,可惜这竖子没听在下之言,如若不然,那厮岂有今日族诛之祸?陛下又岂能杀得了他!”
汉皇一听蒯彻这话,一股忿气从脚底直窜上了脑顶,猛然断喝一声:“左右,快把这个胆大的狂徒给我烹了!”
“冤枉呀!陛下,冤枉!”蒯彻大呼冤枉,逆言昭著,还在那里喊冤,众人哭笑不得。
汉皇怒问道:“你煽动淮阴侯谋反,行这奸宄之事,你反倒大呼冤枉!朕问你,你冤从何来?”
蒯彻道:“君王听在下禀告,那秦失其鹿时,天下群雄共逐之,人人欲先得之而后快,这天下纷争之时,何来君臣之名义?想那昔时,蹠犬尚吠尧,难道是尧非圣贤?那犬只为其主,非主即吠!臣当时在齐,只知齐王,齐王为尊,臣为其民,齐王乃臣之主人。臣为主人谋事,乃是忠心。即是今日,虽然海内升平,然阴私而欲谋不轨者,乃不在少数,陛下能一一诛之干净吗?奈何那么多人心存不轨,陛下却单杀我蒯彻一人?陛下说说,臣,冤是不冤?”
汉皇听完蒯彻的话,虽然觉得是如簧巧舌之辩,但是,却有理有据,无可辩驳,不由得频频颔首:“嗯,朕虽然恨你,但朕听了你这一番话,倒是有些道理,自古有理走遍天下,无理寸步难行。蒯彻,你听着,朕,是个讲道理的人,虽然你有罪,但却占有几分道理,朕就赦你无罪,你看如何?”
蒯彻听了汉皇之言,说是要放了他,吃惊得眼珠子睁得老圆老圆的,大张着那张嘴,半天都合不上,不肯相信是真的。
汉皇看那蒯彻心存疑虑,当即就喝令释放了蒯彻。
完完整整的退出了长乐宫之后,蒯彻这才相信这是真的。蒯彻一路上料到了许多结果,却惟独没料到的就是这种结果。在蒯彻的心里,不由得升起了一股对汉皇的敬意:
难怪眼前的这位相貌堂堂的君王所以能从群雄之中脱颖而出,成为王者,看来他确实是有着一种非凡的气度的。虽然我蒯彻并不知道他的全部,但独度其胸襟,倒实在是令人钦佩的!
想到此,蒯彻由衷地朝汉皇三跪九叩,倒退着,退出了皇宫。
出了长乐宫,蒯彻不由得想起了韩信,就长叹了一声:“韩信啊,韩信,你确实做不了君王!”
当蒯彻回到齐地后,逢人讲得最多的,就是汉皇的豁达胸襟和他的王者风范。
有道是: 风疾可知芳草劲,
浪急方晓船夫能,
历得风霜雪雨后,
板荡显得真品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