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父命,刘季归本性 ;
仰高士,少年从张耳
刘季有时抛下伙伴们,一个人伫立在风雨桥上,立足高处,凭栏西眺。
刘季遥目西方的时候,展现在他眼前的,是一条通往远方的西风古道,这条古道在远方的苍峦叠翠之间时隐时现的,伴随着古道延伸的,是那苍茫的淡烟暮霭,在那苍山之巅,有古木在摇曳,古木梢头,夕阳斜照。
古道的尽头,该是魏都大梁吧!一想到大梁,刘季就抑制不住一阵激动。
刘季一想到大梁,立马就想起了马维先生常常侃侃而谈的魏公子信陵君的故事。马维先生为孩子们讲了许多的东西,别的东西,刘季记不住,唯有这信陵君的故事,刘季倒是片刻也没有忘记过。
先生为弟子们讲起信陵君窃符救赵的事情。先生讲的时候,慷慨激昂,手舞足蹈,老泪纵横。先生讲起故事来,就像是在讲述自己的英雄壮举一般,深深地陶醉在其中。
在先生的激昂的情绪中,刘季被深深地感染了,深深地震撼了。
信陵君的英雄形象从此在少年的心中扎下了根,魏公子身上所有的东西让刘季激动不已,崇拜极了。
现在,眺望西方的刘季,心中就涌动着热血。刘季心中的热血在为信陵君激荡,更在为自己澎湃。
刘季觉得,一个人活着,就应该做像信陵君一样的侠客,敢当天下之大运,应当坦荡有为,敢做敢当,行侠仗义,傲视天下,而决不应该像父亲希望的那样,庸碌一生,蝇营狗苟,营与陇亩,利于市井,或是入仕为一小吏足矣!
因为刘季有自己的想法,所以有时就会做出一些父亲和先生认为“出格”的事,这就免不了招来父亲的苛责和先生更加严厉的管束。这些苛责和管束叫刘季好生不快。
但是,一位是父亲,一位是先生,刘季无力反抗,他只能在父亲和先生设定的规矩中生活,被规范着,被压抑着。
还有那些乡亲们,他们觉得刘季这孩子出生奇异,将来必成大器,现在见这孩子不听话,就很着急,乡亲们都在想:这孩子要是这样下去,将来岂不是荒废了? 于是,他们免不了言来语去的,鼓励的人也有,诘责他的人也有。总而言之,所有的人,都是希望刘季这孩子从小就朝着成龙这条路上奔。刘季就生活在这个无形的包围圈中,压抑、苦闷,难受死了。
在旁人的眼里 ,他还算是乖孩子,但刘季自己知道啊,他的心里边憋着火,身体里涌动着不安分的血液。
刘季于是对自己说:“我要过自己的生活,我要为自己活着!”刘季这样说,他也开始这样做。
于是,刘季不愿意再上学,他开始在街面上游荡,他开始佩剑带刀,他开始招事惹事打抱不平。并且,刘季开始喝酒了!
刘季的变化让所有的人忧心不已!
且说楚考烈王二十三年,也就是公元前二百四十年,在秦国,则是秦王赢政七年。
这一年,冬去春来的时候,楚国选拔基层小吏的铨考期也就到了。
刘执嘉便拨弄起自己的算盘:老大刘伯经营农桑挣下了一份产业,日子还过得去。老二刘仲农商兼营,这小子脑子活络,日子过得红红火火,颇有家财。这俩小子结婚生子,家业有成,门户独立,也不用自己操心。唯独这三小子让我闹心,现在好了,官府的“铨考”期到了,老夫当初送这小子入书院读书,为的就是将来参加吏试,入公门做一名小吏,一来有了营生之所,二来也承续他祖父的官声和官路,这样岂不就了却了老夫的一切心愿?这小子要是考试顺利过关,入公门做一个县乡小吏,倒也是一条不错的路,日后如果再有个升迁啥的,岂不是更好?
刘执嘉考虑刘季参加“铨考”是他早已盘算好了的一条路。当初,他送刘季入“马公书院”读书就是冲着这个目的去的。
诸位,这里我们得说说这战国末期的吏拔考试的事。
这吏拔考试呀,不是什么人都能参加考试的,参加考试的人,是要具备一些条件的。
具体说来,这参加官府的小吏考试的人要达到两个条件:
一是乡里的推荐。这种推荐,又要看被推荐人的两个条件:第一,被推荐人的家境要宽裕。官府的考虑是,这人要是家境富裕,在乡里就有声望,而且可以减少入公门贪赃枉法的可能。第二,被推荐参加考试的人,个人品德要优良,声誉要好。声誉好,说明这个人德行好,才能做好官;做好官,才有官威,才有威信。
二是考试要合格。你什么条件都符合,考试过不了关,啥也不成啊!考什么呢?这考的是读写会算。
刘执嘉认为,这两个条件,三儿刘季都具备。
刘执嘉是这么看的:三儿这小子读书虽然有些不安分,但基本上向学友爱,诚心读书,乡里称誉,被三老们推荐当不成问题;自己的家境虽不豪富,却还殷实,也合乎推荐的条件。至于考试嘛,是刘季从小就练就准备好了的,也不成问题呀!刘执嘉想想也高兴,就立刻吩咐人叫来刘季,向他说出了自己的打算。
可是,叫刘执嘉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三儿刘季却是极不愿意参加这种考试。刘季说:“爹爹,入公门为吏,不仅差事辛苦,还要受上司的挟制,薪俸又低,有什么意思?我不想参加!”
此言一出,把个刘执嘉气得吹胡子瞪眼睛的,口中大气呼呼的,山羊胡子被呼呼的粗气吹倒,就像是暴风肆虐下的一蓬荒草。刘执嘉跺着脚,恨恨地骂道:“混账东西!一大堆的狗屁混账话!你不如你大哥勤劳,你不如你二哥灵活多资财,你不考试为吏,你将来何以容身?你想将来做个无赖?!”
刘季反抗道:“爹爹,无论怎么说,反正我不会去参加考试的!”
在刘执嘉眼里,一向驯良的三儿子,今天居然一反常态,顶撞自己,这还了得!刘执嘉气得头顶上的头发根根都冒烟,但是,考试还得这小子考呀!刘执嘉现在年龄大了,儿子也长大了,他不参加考试,刘执嘉也奈何他不得呀,没有招,只得恨恨地骂道:“行!你不考,你能!你将来做个无赖去吧!我再也不管了!”
刘季可不管父亲生气不生气,他只是一再表示,自己绝不会参加考试。
刘执嘉的眼珠子瞪得哟,白的多,黑的少,气得够呛。可是,就算他再生气,也奈何不了儿子,只得由他去了。
且说刘执嘉因为儿子大了,想让他入彀,却是不能,因而没有办法约束得了儿子,气得在床上躺了半个月,天天翻来覆去的,折腾得那架老床天天伴着床上人呻吟。最后无奈,只得由着儿子去了。这样一来,刘季就犹如那入水的鱼儿,脱笼的鸿鹄,挣脱了羁绊,从此自由了。
刘季高兴啊!现在,既没有了先生的责罚,又没有了父亲的管制,刘季他就如鱼入江河,鸟翔蓝天一般,要多自由有多自由,要多畅快有多畅快。
于是,刘季每日里就和卢绾一起,带上那群市井少年们,悠哉悠哉的,在中阳里穿街走巷,在丰邑城中滋事生非。渐渐的,这一帮少年们就让路人畏之,街人侧目。
刘季自不去理会,依然我行我素。
乡亲们都惊愕不已:“刘季这孩子怎么这样了啊?这孩子以前是何等的安分!不仅读书用功,而且尊敬师长向学重道,现在,缘何却是这般的浪荡?可惜呀,可惜呀!枉费了这孩子的出生的神异。”
刘季想啊,嘴长在别人的脸上,他们要怎么说,我管不着,但是,我管得了我自己,我想做的的事,那是我可以管得了的,我想怎么做,就怎么做。我可不管人们是怎么样地议论。
刘季不再顾忌人们的议论,每日里悠游市井,招摇过市,身后跟着十来个少年。闹够了,玩累了,就去那王瑥酒肆里,要酒要菜,喝起酒来。
这帮少年,划拳行令,吆五喝六,一片狼藉。刘季是头一次喝这么多的酒,折腾了一阵,他就不胜酒力,呼呼大睡起来。其他少年,有些酒力差的,也各寻睡处。酒量大的,结账划单,然后各各散去。
天色渐晚,街上上灯时分,刘季仍不见醒来。
王瑥推醒刘季:“伢子,天黑了,回家啰!”
刘季醒了,摸摸身上:“嫂子,忘带钱了,给我记上吧!”
王瑥笑道:“别人早结账了,回家吧!”
自己不胜酒力,睡去了,倒叫弟兄们付了账,刘季心中惭愧。他跌跌撞撞地回了家,心中暗想:“下次绝不可叫弟兄们付账了。”
决心已定, 少年们再次聚会在王瑥酒肆时,刘季就对大伙说:“弟兄们,我是大哥,今儿个酒钱,一定我出,不劳大家破费。”
少年们就又大吃大喝起来,付账之时,少年们推让了一番,最后刘季一定要付账,大伙儿也就不再推辞。自此以后,这群少年,常常出入王瑥的酒肆,每次结账的大多是刘季。
少年们散去之时,刘季总是在酒肆中呼呼大睡,引得酒客们开怀大笑不止。有时,酒客们就摇醒他,逗他,说:“刘季,你小小年纪就喝酒,你不怕你爹骂你?”也有人说:“刘季,你怎么一喝酒就把家里的床搬到酒肆里来了?”还有人说:“刘季呀,喝酒那是有能耐的人的事,你要是没有能耐就别来喝酒,你一喝酒就睡在老板娘的屋里,你是什么意思呀你?”
刘季听着人们的取笑,却没有像人们预料的那样会生气。他一点也不恼,有时还陪人喝上一杯,嘴上“大爷”“大叔”,“哥哥”“弟弟”的,见人就抱拳施礼,很有一些侠客的范儿,这样一来,大家倒是都很喜欢他。
王瑥酒肆的生意渐渐地好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