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此,我抖得更厉害了。那么杏吟她,想要伤害的人……便是殷曲!
不对,不对,还是不对!
若她想要伤害殷曲一早便动手了,何须等到现在?而且她只是一味地在追查江生的事情。
心底灵光一闪,假设杏吟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江生与婕妤所生。也许,她只知道江府被灭门,她只想查出真相,查出江家被灭门的真相。
如果我算的没错,她与公主应该年岁相仿,江家灭门的时候杏吟也有五岁了。五岁,该是有记忆了,何况是一个与她一般大的同龄伙伴,一起在江府长大的伙伴!
“妁儿,咳,怎么了?”殷漓瞧着我,一脸担忧。
我忽然开口:“我要回宫。”
他脸上的讶然不予言表:“回宫?”
急道:“我有事情要问杏吟,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情!”一定得问杏吟,也许知道当年公主下落的,也只有杏吟了。
“我不会让你回去的!我皇兄这次是动了真格,你若回去,他……他一定不会放过你的!”殷漓激动地说着,双手抓着我的肩,带着颤抖。
“呃……”他忽然神色一变,按着胸口,以手撑地,继而又低低地咳嗽起来。
我慌忙扶住他,吓得哭道:“王爷,你怎么样啊!”殷漓不能出事,不然我一辈子都不会安心的!
他缓了口气,回眸看着我道:“你还是关心我的,对么?”
我愣了一下,听他又道:“那么,不要回去。你要问什么,等我伤好了,我帮你去问,可好?”
我流着泪摇头:“不,你不能去。”
他说殷曲不会放过我,那么他自己呢?胁持天子,纵使他是王爷又如何?再者,此事关乎江家的事情,他作为皇族,更不能去接触了。
他抬手,拭去我眼角的泪,温柔地笑:“不要担心,我答应你,你想做的,我都会帮你去做。”
“王爷,你不明白!”可是我又该如何与他解释?
他的神色忽地黯淡了下去,眉头紧皱:“为何,你就是不让我帮你呢?”
他的语气带伤,却仿佛比之他身上的伤更令我心痛。咬咬牙,开口道:“此事你不该去管的。”
他不解地看着我,良久,似恍然大悟一般:“妁儿,你究竟想问什么?”也许他心里早已经猜到了,只是他不说,仍然要问我。
我无奈地笑:“王爷,你该是知道子商的身份了吧?对啊,和他有关的事情,所以,你不能管。”
他的目光一紧,缓缓地,又温柔地化开来,低声道:“我不管,你一个人怎么进宫?怎么找杏吟?怕是你到时候根本见不到她。妁儿,你回宫,我比任何人都害怕。”
他的话让我心底一惊,不知他是何意,听他继续道:“司徒将军将你救走的那晚,我也去了。”
“王爷……”我讶然。
难怪洛朵夕会自尽了,他却没有阻止,原来他根本不在府内。
“有毒的膳食,丢弃在角落的火折子,我当时真的好怕啊,妁儿!我只恨自己为何不早点将你救出来。”他纯色的眸子忽然染上一层黯淡的色彩,苦笑一声道,“我说的没错,我皇兄他总是保护不了你。”
我摇着头:“不,是我欺骗了他,是我伤了他。”可是那晚在司徒理桷来了之后,他仍然能故意放我走,早已让我感激不尽了。
殷漓似还想说什么,动了动唇,却是没有说出一个字。
……
我们在木屋住了近半个月的时间,碍着殷漓身上有伤,又不能走远。冬天的林子,没有野果,没有猎物,我通常都要等他睡了,走一两个时辰,才能找到几户人家。用身上的首饰换了干粮和干净的衣服。
奇怪的是,殷曲似乎没有派人追查,也许有,只是他不张扬。
伤好了,何去何从,又是一个问题。
我曾经试过很多次,想趁他不注意逃走了,自己去查云国公主的事情。可是他仿佛知晓我心中所想,让我根本找不出这样逃走的空子。
可是我等不及了,我必须回去问问清楚,若杏吟真的只是为了查清楚江家灭门的事情,那么我无论如何也要把她带走。留在宫里,实在太过危险。
殷漓终于拗不过我,说着一定要我答应他,听他的话,他才肯带我回去。
我答应,我自然什么都答应。
乔装打扮了一下,与他一起换了男装,踏上来时的路。
那日也不知马儿究竟跑了多久,感觉混乱不堪,现下没有马,只能靠徒步走回去了。一路上,谁也不说话,各怀心事。
走出一段路,忽然听见一大队人马过来的声音,吃惊地抬头,是官兵!吓得我马上变了脸色,脚步不自己地有些踌躇。
殷漓的手适时地伸过来,轻柔地握住我,给我安心的一笑。
我也知道,现在这样的打扮,他们该是认不出来,瞥一眼殷漓,他原本束起的长发披散下来,发丝落在脸颊,轻柔的感觉,又带着飘逸。
可是我还是紧张,心里有鬼的人,总是这般掩不住的慌张。
马队跑过我们身边的时候,忽然听见为首之人“吁——”地一声,将马勒停,眼睛直勾勾地瞧着我们。
我仿佛都快听见心脏破体而出的声音了,手颤抖起来,似乎快要握不住他的手。殷漓的神情稍稍紧绷,我已经感觉得到他暗暗运气上掌,准备应敌了。
为首的官兵自怀中掏出一张画像,扬手在我们面前抖开,粗声粗气道:“喂,见过这个人没有?”
画像上的人,金冠束发,眉目清秀。
我心底一震,是殷漓啊!
可是,为何只是他,没有我呢?
见我们不说话,那人又道:“喂,老子问你们呢!我可告诉你们啊,谁若见了,赏赐黄金万两!这可是你们这些人一辈子都没见过的钱啊!”
黄金万两啊!确实是很多人一辈子都不会见着的。
眼睛酸酸的,殷曲他又是什么意思?高价悬赏来抓殷漓么?
感觉身边之人隐隐地有些怒意,呼吸也变得沉重起来。他咬牙,狠狠吐字:“没见过。”说着,拉了我的手便走。
身后传来另一个人的声音:“老大,都快半个月了,各地的官兵都快把整个邺邾也翻过来吧?我觉得王爷肯定死了。”
“是啊,听当日在场的弟兄们说,他们亲眼看见那羽箭刺入王爷的胸口!可是各地医馆又没有发现王爷的踪迹,我看,难呐!”
“全给老子闭嘴!皇上说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出发,继续找!驾,驾——”
“是,驾——”
“驾——”
马儿绝尘而去,只剩下扬起的尘土。
殷漓紧紧地抿着唇,不说一句话,可是为何我从方才官兵的口中隐隐觉出殷曲并不是要通缉他的意思呢?
他仿佛,只是在找他……
要不然,为何会没有我的画像呢?
殷漓拉着我,良久,幽幽地道:“其实他,真当我死了,也就好了。”
手一颤,抬眸瞧着他,他一脸的冷峻之色,瞧不出其他。可是他的话语,透露的那份悲凉,却是怎么也掩饰不了的。
死死咬唇,我爱的人,失去了。爱我的人,近在咫尺,却拼命要避而远之。
从天亮,一直走到天黑,才远远地瞧见京城的城门,高耸而立,那般威严的气势直逼而下,压在我喘不过气来。城门已关,只看得见城墙上彻夜巡逻的守卫们。
殷漓握着我的手紧了紧,忽然低头道:“妁儿,答应我,无论发生何事也不能松开我的手。”
他的眸子,闪着一股坚毅,让我心安。
我点头,他伸手揽上我的腰,眼睛看向那高耸的城墙,提起一口气,欲飞跃上去。
“妁姐姐!”忽然听见有人叫我。
我吃了一惊,回头,见小敏从墙角处出来,愣愣地看着我。
“小敏。”
听见我叫她,她一下子飞奔过来,又仔细瞧着我的脸,笑道:“妁姐姐,真的是你啊!我只是觉得像,试着叫你一声。”她的目光落在殷漓身上,收敛了些,低头道,“王爷。”
殷漓“恩”了一声,不解地看我。
我也一片茫然,只好问她:“小敏,你怎么会在这里?”她不该是在文碧峰下,与刘妈一起么?为何会孤身一人出现在这里,甚至还悄悄蹲在墙角边。
心底一颤,抓住她的双肩,脱口道:“刘妈出了事么?”
我突然的话语,到把小敏吓了一跳,她忙摇头:“没有没有,刘妈说你也许会回来。所以这半月我与刘妈轮流在城外守着。妁姐姐,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我问刘妈,她又不肯告诉我。”
我愣住了,刘妈是怎么知道我会回来的?她们,甚至都等了我半月。那么,从那日我与洛子商离开京城的时候,刘妈便已经知道?
洛子商究竟与她说过什么?
“刘妈呢?”我必须快点见到她,必须亲口问问她。
小敏被我吓住了,好一会儿才道:“刘妈在城内啊,今日轮到我守。”
转身向殷漓道:“王爷,我们先不回宫,你送我去文碧峰下。”
殷漓没有问我为何,点头,抱住我。
却见小敏急忙拉住我道:“妁姐姐,刘妈说你绝对不能进城!”
“为什么?”我问,“为什么我不能进城?”没有我的通缉画像,我不过是个已死之人,为何我不能进城?
她摇头:“我不知道,哎呀,反正刘妈是如此说的。若见了你,一定要阻止你进城。”
我更加茫然了,刘妈既然要小敏在此守候,她笃定我会回来,那么定也知道我有话要问她。却又是拼命阻止我进城?
与殷漓对视一眼,他也满脸讶然。
小敏又道:“等天亮吧,刘妈会出来换我的。”她双手还是死死地抓着我的衣袖,若非刘妈千叮咛万嘱咐,她断然不会这样的。
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心底无端地纠结起来……
小敏将我们拉至一边,我也知道,若让城墙上的守卫瞧见了,定会以为是刺客一类人了,到时候更说不清楚。
她定了定,瞧着殷漓道:“王爷,您离京这么长时间,听说皇上急死了。到处找你呢!”
殷漓面色一冷,没有说话。我正欲拦住她,却听小敏又道:“究竟发生了何事呢?听说王爷受了重伤,皇上几乎把太医院的太医都搬空了,要他们随军出行,就怕找到了王爷没有大夫。”
小敏的话,令我心头一震,忽然激动起来,殷曲他,果然没有叫我失望啊!
转向身边之人,瞧见他纯色的眸子闪着异样的东西,握着我的手微微颤抖起来。
“可是好奇怪,为何王爷会与妁姐姐在一起啊?”小敏不明所以,仍然天真地问着,
“小敏……”我示意她不要再说话。
那丫头是不知道情况,还以为是她话太多了。俏皮地朝我吐了吐舌头,终于不再说话。
殷漓忽然放开我的手,背过身去。月光打在他的背上,恍惚中是那般苍凉不堪。
“王爷……”我轻声唤他,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的身形一滞,低低地自嘲,浅笑着,开口:“什么都不要说,妁儿。”
站在他身后,拼命地点头,好好,我什么都不说。
无言,亦能感觉得到他的痛楚。最亲的兄弟,也要互相防备,互相猜忌,却在最后关头,那份亲情又胜过了所有。
殷曲只是要告诉他,他们是兄弟。
小敏悄悄扯了扯我的衣袖,她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我回头看了她一眼,眼眶似乎变得灼热,一动便要落下泪来。小敏动了动唇,终究什么都没有说。
夜深了,寒气涌露。我呵着气,却仍然抵不住寒流。
小敏取了件大衣,我们两个人拥抱在一起,互相感受着暖意。
“王爷他……”小敏看向殷漓。
我摇摇头,示意她不要说话,随他去吧,静一静也好。
我知道,他执意要与我一起,若真的殷曲不再管他,他倒也省心了。可是现在偏偏又是如此,他心里难过,却不知道究竟该如何选择。
漫漫寒夜,伴着北风的嘶吼,渐渐接近天明……
……
…………
城门终于打开了,进城的,出城的人渐渐多了起来。我们仍然站在角落里,没有人会注意到我们。殷漓还是闷闷的,不发一言。
终于,瞧见刘妈出城了。
“刘妈!”小敏挥着手叫她。
刘妈的目光在看见我的那一刻,忽然流出泪来。急急地跑来,一张口便哽咽起来:“妁丫头啊,哎,你看我,怎么还叫你妁丫头呢?”
我愣住了:“刘妈,你说什么呢?”为何不叫我妁丫头呢?她不是一直如此唤我么?
被我如此一问,刘妈倒是呆住了,她抹着眼泪,一脸惊讶:“少爷他没有和你说么?”
少爷?洛子商!
我只觉得茫然一片,他只说了要我不要轻生,便没有说什么啊!
“刘妈,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拉着她,急切地想要知道真相。似乎很多东西,我隐隐地有一点看见了,却又怎么也联系不起来。越想,心里就越乱。
刘妈正要开口,忽然瞧见我身后的殷漓,眼中染上一抹慌张之色,喃喃地道:“王爷怎的会在此?”
我才要开口,发现怎么解释都不好,只能说:“是王爷送我回京的。”
刘妈神色一紧:“这么说王爷也知道少爷的身份了?”
我点头,又安慰她:“刘妈放心,他不会为难我们的。”
闻言,刘妈才算稍稍放心,却又将我拉至一边,低声道:“少爷交代我的事,不能让别人知道。”
言下之意已经很明白了,我回头看了殷漓一眼,想了一下,才开口:“王爷,有些事……不是很方便……”
“好。”我的话未完,他忽然淡淡地应了声,深情地瞧了我一眼,背过身去。
鼻子一酸,我的话,他真的什么都依……
才想着,什么东西“咻”地一声自我身边飞过。等我回神的时候,才发现殷漓在我面前缓缓倒地了。
“啊,王爷!”小敏吓了一跳,忙跑过去扶他。
“王爷!”我惊叫着欲跑过去。却被刘妈抱住了。
回头惊讶地看着她,她的眼神有些躲闪。心里忽然就怕起来,哭道:“刘妈,为什么啊!王爷他是好人,为什么要伤害他!”我挣扎着要冲过去。
可是刘妈的力气好大啊,我挣不开。
“刘妈!”我大声叫着她,“求求你放过他。”殷漓为了我,已经付出那么多,我怎么能如此恩将仇报呢?
“公主!此事事关重大,你难道还不明白么?”刘妈抱住我,忽然大声喊道。
我怔住了:“刘妈,你叫我什么?你在说什么?”内心的那道防备还是塌陷了,泪水汨汨而出,哭着,已经说不出话来。
小敏也是呆了,哆嗦着唇呢喃着:“公主……妁姐姐就是少爷的妹妹?”
刘妈没有理会她,只向我道:“他不过是被点了睡穴,不碍事的。暗卫会将他送进城,如今皇上一直在找王爷,我们也当作了个顺水人情。”
暗卫?
原来司徒理桷当日并没有把全部的人手都调走!难怪方才只见了暗器飞过来,却未见着人。
可是,我怎么会变成公主呢?怎么会是我呢?我一直以为是杏吟……
“刘妈。”小敏低声叫她。
“小敏丫头,不要过来。”刘妈说着,将我拉至一边,凝眸看着我,忽然就哭了:“少爷他,是不是出了事情?”
其实见我一人回来,刘妈定是知道了什么,如今再问我,不过是不想承认罢了。我哽咽着,说不出话,叫我如何说他已经死了啊!
“果然是这样,当日少爷把我叫进房内,交代我事情的时候,我就有不好的预感。没想到还是……”她说着,忍不住呜咽起来。
我震惊无比,洛子商他究竟有多少事情瞒着我?
“少爷说,既然当日皇上知道是司徒将军带走了你,或许他,就会反悔了。就会不舍得放你离开,可是少爷又无论如何要带你离开邺邾,你的身份留下来,到时候只会引起更大的麻烦。”
原来他早就猜到了,猜到殷曲会不让我走。可是他为何还要与我一起啊!
“呜——”拼命地捂着嘴,却挡不住要哭。可是我不理解啊,他究竟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呢?看向刘妈,颤声问着,“他怎么知道我?”
“从黎庄回来他便知道了。当年江家灭门,先皇封了很多人的口,却不包括洛府的人。你便是江家出事前一天,从江府出来的孩子。江府的小姐是众人护着离开的,而你就只有一个人。是我把你带进洛府啊,我比谁都清楚。”刘妈看着我,眼带温柔,她伸手比划着,“那年你才五岁,就这么点大。”
是么?我五岁的时候……
“恩——”为何我想不起来呢?我以前也只知道自己的刘妈从外面捡来的,可是我却一点印象都没有。我的记忆,仿佛被撕裂了一段,空白一片。
可是我不相信,拼命地摇头道:“刘妈,是不是哪里错了呢?我长得如此平凡,怎么会是影帝的女儿呢?还有,我的双瞳又该如何解释?”一切的一切,都显示我不是息影之的女儿啊!
洛子商那般倾城的容颜,怎么看都与我不相像啊!
刘妈叹了口气道:“少爷说容貌可以盖住,也许是江太医在你脸上用了什么药水。只是少爷也觉得奇怪,他为何要给你易容?”
我惊呼:“你是说我脸上涂着药水?”手不自觉地抚上脸庞,心,一点点地沉沦。
如果一觉醒来,镜中的人不再是自己……不,不,感觉好可怕。
“那么眼睛呢?”容貌可以盖住,瞳孔如何遮掩!
“少爷没有与你说么?”刘妈显得有些奇怪,“云族女子在出生的时候,眼睛的颜色是最深的。然后慢慢会变淡,一周岁后便会与常人无异。一直长到十八岁,才回呈现最柔和的紫瞳。”
我带着满目震惊凝望着她,难怪上次刘妈说见到息影之的时候不知道她的身份,却认得出她的女儿。原来如此,原来竟是如此!
听刘妈又道:“少爷说,若是有什么事情,他会让你回来找我。他千叮咛万嘱咐,一定不能让你进城,再有半月,便是你们的生辰了。若那时你还在城内,一定会有危险的。于是我与小敏每天守在城门口,我一天天在祈祷,希望不要出事,没想到还是……”刘妈说到最后,又掩面哭起来。
身子一软,便瘫倒在地上。
他不是不告诉我,他是来不及说了。因为殷曲在场,他只能拼命地要我答应不要轻生。
身残心不残。
终于知道为何他会突然和我说这句话,呵呵,竟然是这样啊!
动着唇,默念着:“身残心不残,根本就是一个‘息’字……”所以他才说,我也是如此。
原来我与洛子商……是亲兄妹,一母同胞的亲兄妹啊!
哭了,笑了。
上苍如何要开这样一个玩笑啊!
心,狠狠地纠结起来,只因想起来那日洛子商落崖时的淡然笑靥。他瞒了我那么久,独自痛了那么久……
原来我都不知道。
“子商。”低低地叫他的名字。
兄妹又怎样呢?他知道了,仍然爱我。如今,我也一样。
“公主!”刘妈有些惶恐地捂住我的嘴。
我一把推开她的手,哭道:“刘妈,不要这么叫我,求求你,不要……”我不是什么公主,我只是妁儿,那个爱着洛子商的妁儿。
刘妈过来扶我,她仍然哭着:“少爷说,若他出了事,一定要保你周全。剩下的暗卫,会一直护送你回云国。只有半个月的时间了,必须快些离开邺邾境内。”
拉了我起身,才发现殷漓早已不在,想来是让暗卫送走了。小敏虽然隔得有些远,却也是句句听到了。她直愣愣地看着我们,终于“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我知道,她定是心疼洛子商。
隔了一会儿,从城内出来一辆马车,坐在车头的男子我不认识。可是我却知道那时暗夜会的人,只因他那身黑色劲装,与之前见过的人一样。
我看了刘妈一眼,她朝我点头:“不进城,我们现在就走。”
“去哪里?”我不甘心,忽然这么问她。
刘妈愣了一下,没有回答我,只是将我推上马车。又向一旁的小敏道:“别愣着,还不快上车!”
“哦。”小敏才反应过来,慌忙爬上马车。
我尚未反应过来,便听得男子有力的一声吼,马鞭一挥,马儿长嘶一声,便狂奔起来。我愣愣地坐着,忽然之间脑中一片空白。原以为回宫问了杏吟,一切真相都会大白了。却不曾想,原来我才是那个系铃人啊!
“妁姐姐。”小敏看我的样子,觉得不忍心,幽幽地开口叫我。
“小敏!”刘妈喝断了她,“不得无礼!”
不得无礼……因为我现在身份不同了么?
苦笑一声,拉着小敏的手,摇头道:“还是如以前一样,叫我妁姐姐好么?”我低着头,“刘妈,不要那般残忍。不要拼命夺取我曾经的美好……”
刘妈满脸担忧之色,张了张嘴,却是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一路上,我时而痴呆,时而冷漠,有道是,世事无常啊!
同样的马车,同样的目的地,可是,却已人目全非……
洛子商很早便知道我的身份,却没有告诉司徒理桷,想要留下他继续查公主的下落。他只是想要把我带离邺邾,并不打算将我的身份说出来。
只是现在,若不知道我的身份,暗夜会的人便不会忠心护送吧?
心底刺痛,他默默为我做的这一切,我竟然到现在才知道。
子商啊,原谅我……
……
一直出了邺邾,我们没有遇上任何麻烦。
过了将近十日的样子,终于进了云国境内。
心里的感觉,变得那般不真实。除却紧张,更多的,仿佛是空洞。
这里,就是我的家么?
不只一次地在心里问着自己,可是答案都是否定的。好陌生的一切啊,都预示着我的突兀,我是不属于这里的。
可是他们告诉我,我是公主,是云国的公主。
我只有震撼,为何我五岁之前的记忆仿佛被抽掉了一般呢?当真,一点都想不起来。好痛苦啊!
马车一直行至云国的皇宫前才缓缓停下,暗卫却没有叫我下车,只是伸手掏出一块腰牌递与守卫看了一眼,守卫们便忙退至一旁让行了。
我才想起殷曲说过,暗夜会效忠的是云国女皇。他们有畅通无阻的腰牌确实也不稀奇。
马车不再若来时的那般狂奔了,单只是走着。微扬起的车帘,将外头的景色若隐若现地展示出来。不似邺邾皇宫的那般富丽堂皇,美轮美奂。这里,皆是一片纯色的影子,仿佛是置身与云端,那样飘渺的感觉。周围的一切,干净得让人连污秽的念头都不敢想起。
亭台楼阁亦没有张扬的感觉,宛若披了一层纱,风一吹,肆意飘动着。静静地,仿佛还散着花香的芬芳,恁般诱人的滋味……
忽而听见有女子的声音:“陛下,陛下,公主回来了!公主回来了!”
心底的某根弦仿佛硬生生地被人拉断,只听得“嘣”地一声,彻底地崩裂了。不自觉地抚上胸口,为何仿佛是抢走了人家的东西似的,惹得我惶惶不安。
马车终于又停下了,车外传来暗卫恭敬的声音:“公主,请下车。”
刘妈忙起身,掀开车帘,把我扶下车。小敏有些慌张地跟在我们身后,局促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
一名女子在众人的拥簇下,款款而来。高高挽起的云鬓衬得她高贵不凡,垂下的玲珑耳坠染着光,一闪一闪地,勾魂般耀眼。
岁月的时光却一点都没有在她脸上留下任何足迹,依旧是那般粉嫩的肤色,姣好的面容。
我终于看见了,传说中的紫色眼眸,淡淡的,摄人心魂……
息影之,果然很美,比画像上美好多。
她看着我,眼里泛着晶莹,轻将我搂住,语气带着哽咽:“女儿,我的孩子啊!”她叹息着,抽泣着。
可是好奇怪啊,为何我一点都没有悲伤的感觉啊!
直直地站着,单是凭她抱着,不为所动。
“太好了,如今你皇兄也回来了,你也回来了,我们一家人终于可以团聚了。”她的话里,透着说不尽的喜悦,却又隐隐有着一丝哀伤。
我有些茫然,推开她,怔怔地问:“你说……谁回来了?”
息洲歌一直在云国,何言回来一说?难道是……
惊讶地抬眸,撞上她身后一人的目光。冰冷之极的眸子,寒光一点一滴展露……他已经取下了那张银色面具,露出刚毅冰冷的脸庞。
“司徒将军!”
刘妈与小敏皆惊讶出声,她们的眼里全是讶然,她们的话中皆是兴奋。
我死死地咬着唇,却抵不住喉头的难过,太好了,洛子商,他没死。
拼命地克制着,回过头看着息影之,颤抖地问她:“他,在哪里?”洛子商在哪里?他好吗?他可好?
息影之扶住我,安慰道:“别担心,皇儿当日落崖受了伤,在寝宫养伤,御医说已经无碍了。你刚回来,先叫人带你下去休息,可好?”
“不,我不去休息,我要见他,让我见他。”我要亲眼看着他没事,才会安心。
息影之愣了一下,回头向司徒理桷道:“带公主去怡莘殿。”
“是。”司徒理桷面无表情地道。
我不再多想,跑上前。身后传来息影之的声音:“来人啊,给刘妈她们两位准备房间,都好生伺候了。”
司徒理桷走在我身边,抿着唇,一脸泱泱之色。我忽然觉得有些怕,不敢说话。
走出好长一段路,他忽然转过脸,说道:“你是公主?”话,虽然是问的。却仿佛是在说,你怎么可能是公主?
“呵呵。”我浅笑着摇头,“我不是,我不是公主。”我从来不认为我是云国的公主,一直都是别人在说而已啊!
我不是公主,我也不想是公主。
他自嘲一笑:“难怪少主从黎庄回来和我提到公主的事情时那般含糊不清,原来他早就知道!”他忽然又对我道,“最好不要让陛下知道你们的事情。”
他说得那般严肃,是忠告,亦是警告。
兄妹恋,会让她很难堪么?
早知如此,又何必当初呢?若是没有她把孩子送走这一出,又怎么会弄成现在这样的结果?我最心疼的,还是洛子商,若非如此,他定会是云国才华横溢,风华绝代的皇子啊!
可是我们的苦,谁能体会啊!
不知不觉,一直走到了长廊的尽头。
“怡莘殿”三个字,如浮云般,缎带萦绕,无端飘摇。
殿内,清香四溢,忽然间,舒服好多。
宫女们在司徒理桷的命令,一一退了出去。
他带我一直往内,步入内室。隔着透明的纱帘,依稀瞧见宽大的床上躺着一个人,人来的声音却没有让他动半分。
心下一紧,拉着司徒理桷道:“他怎么了?”息影之不是说他没事么?为什么又会是这样?
他摇头:“御医说他的脉象已经趋于平稳,却是不醒来。”
“子商。”扑至他的床边,执起他的手,唤着他。
司徒理桷轻轻叹了一口气,却是没有跟进来,居然替我将房门轻掩了。
“子商。”我又唤他。
他沉沉地睡着,宛若孩子一般。清瘦苍白的绝美容颜跌入我的心里,阵阵绞痛起来。紧握着他稍带暖意的手,以唇相触,柔柔地摩擦。
恍惚中,仿佛感觉他的手指轻微动了动。
猛然一惊,探上他的脸:“你听得见我说话是么?”
他的唇瓣微微轻启,嘴角一扬,低声道:“恩,听见了,所以……我醒了。”密长的睫毛抖动着,睁开眼,墨色的眸子寻至我的脸,染上笑意无边。
“呜——”忍不住便哭出来,那般畅快,那般淋漓尽致。
伸手环住他,哭道:“第一次以为你死,我却要带着恨意活下去。第二次以为你死,却是你要逼着我活下去。”可是你没有死,我却变成了云国的公主……
他抱住我,心疼地道:“不会再有第三次了,我保证。”
“你不恨么?”不恨她把我们逼至现在的境地?
他笑得淡然:“恨不恨又如何?我只知道我对你的心一如既往。现在不过多了一层身份,让我们又多了一份无法割断的牵绊。”
无法割舍的,牵绊……
血浓于水的,亲情……
脑中忽然闪过那一晚,在洛府的地宫,我疯狂地握住司徒理桷手中的剑,咬牙刺入洛棋的颈项。那一晚,他的血与我的血交织融合在一起,开出妖艳绝魅的花。
那一晚,我亲手斩断了我与他的牵绊。
恍惚中,仿佛看见铺天盖地的殷红鲜血朝我扑来。还有洛棋死的时候,睁着眼睛,他唤我:“影儿。”
“呵呵。”笑得哭了,竟是这样么?
只是不知道,当血交织在一起的时候,究竟是血浓于水,还是仇恨的延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