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奕譞皱眉,看今日的薛如归似乎奇怪得很,没事跑到这里与他闲聊尚在其次,却说这些好不着边际的陈年旧事又是为何?
薛如归轻轻地舒了口气,惨然一笑:“哀家这辈子便是如此了吧……如果不能爱,那便恨吧……最少还是记得的……”
楚奕譞听得皱眉,此话似有所指,却不知道薛如归所指何人何事,只得不变应万变。
薛如归似乎宣泄了心中的不满,慢慢起身,望着牢笼里依旧一动不动的楚奕譞,看着他身上纵横交错的鞭伤,眼中闪过一丝莫名的情绪:“知道哀家第一次见你是在何时么?”
楚奕譞微微抬眼,看着突然露出哀伤神色的薛如归不解,但直觉的却是他不想听到的话,可薛如归还是义无反顾地说了:“那年小意还很小,只是五岁的孩子,彼时你多大?呵……也只是十一二的年纪,还记得城西市集上的冯记包子么?”
楚奕譞一愣,那不是他跟意儿相识的地方么?难道薛如归也去过?
薛如归看他疑惑不已的眼神,心中怅然若失,他不记得了,自己曾经单纯美好的岁月又少了一个人的见证……如今还有谁曾记得那个善良快乐,虽然寄人篱下却面朝阳光的女孩儿呢?
“呵,王爷不记得也是应该的,彼时我们只是无名小卒,相府不受宠的表小姐和小姐,兰姨整日以泪洗面,苦等夫君不得见,想必那时,我跟意儿都是苍白无力的吧……比不得京都大家小姐们的鲜活多姿,你必不会记得……但是哀家却是印象深刻,哀家滚落了买给意儿的包子,王爷捡起来还给了哀家……那时的王爷怕是失意之人。”薛如归淡然地笑着,望着眉眼略沉的楚奕譞,眼眸里有对回忆和过往的祭奠。
楚奕譞眉宇微皱,那时是他离京前往墨城的日子……只是仔细搜索却当真不记得自己何时见过薛如归了……
薛如归也不在意,提了裙摆转身,不去看身后沉稳端坐的男人,喑哑了声音,道:“小意为了你割了左腕,威胁哀家不要伤害你……你说,哀家该怎么对你?”
牢房内,楚奕譞大惊,顾不得后背的疼痛,一扑而上紧紧地抓住牢栏:“不准伤害她!”
薛如归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道:“哀家怎么会伤害自己的表妹呢?只是,哀家恨你夺了她的心,她即伤了自己救你,哀家便要你以同等的伤害回报她……来人!断了祈王爷的左手筋。”
楚奕譞面容一凛,眼中寒光迸射而出,死死地攥住牢栏,看着两名牢头应声前来,打开牢门将他拖了出来,三日来的水米未进让他有些虚弱,身后的伤痕尚未结痂便被扯开,冰凉的铁链扣上了他的手腕,楚奕譞没有去看牢头手里烧红的铁刺,只是瞪着薛如归的背影。
黑暗中,薛如归一双晶亮的眼眸慢慢浮上了泪水,她多羡慕小意啊,得到了这个男人的爱,十四岁的年纪遇见了那个灿若星子的少年,虽说不上心有所属,但也算得上情窦初开,不管一路多难,总是在暗夜里回想那个少年干净澄明的眼眸,一双洁白无瑕的小手和他手中白白胖胖的包子,那是她生命里除了兰姨之外的第一抹温暖……她怒骂薛如意的愚笨,却不知自己只是嫉妒……
身后一声闷哼,伴着一股皮肉焦灼的味道,薛如归心中一痛,就要忍不住回头,却终是生生地止住了身子,长吸一口气稳定心神,待眼眸中的湿意渐渐风干才慢慢地回转身子,被吊起的男子似乎极是痛苦,左手腕处血肉模糊,皮肉焦糊,让她不忍侧目,冷淡地对牢头道:“别让人死了,哀家只是废他一只手。”
“小的明白。”牢头讨好地笑着,看着薛如归转身迤逦而出,对着一旁的伙伴使了个眼色,两人合力将昏迷的楚奕譞拖下了铁链,拉进牢笼关好,这才擦了擦手,拿出隔壁小室里的药箱开始医治。
而牢笼外,薛如归微微仰起头看着天空中西沉的太阳,强忍的泪再也收不回去,脆生生地跌散在衣襟上,如果不能相爱,那边相恨吧……至少能记得……我本不愿告诉你曾经的相遇……只是在入宫的几千个日子里有多么的后悔,若当初寻了你,告诉你,自己是否会有不一样的际遇?直到此时此刻,还是那么地不甘,所以才会那么语无伦次地说些你听不懂的话吧……多羡慕小意……兰姨疼着,就算薛书和不爱兰姨却也依旧宠着自己的女儿,现如今还有你爱着……而我呢?我一无所有……
凤栖楼内,流苏安静地坐在青梅园内,望着手中上好的碧螺春出神,已经三日了,铁源五万大军已是收拾齐整,静待行军,放给八王的消息也差不多该起作用了……薛如归不自量力抓了主上,自然会付出代价……一切都在按计划进行,可为何他心中还是不安?这么强烈的不安出自何处?
“爷……世伶来信了。”门口,初玉看着出神的流苏放轻了声音,似乎害怕打搅了他的沉思。
流苏回身,看了一眼门口的初玉,皱了皱眉:“说了什么?”
初玉低垂着头,额发遮挡了漆黑的眼眸,只是一双小手紧紧地攥成了拳头,哑了嗓音,微有些颤抖的道:“老妖婆……杀千刀的!老妖婆断了王爷的左腕!”
“啪!”流苏手中的茶碗砰然滑落,在地上砸了个粉碎,好在茶水只是温热,不曾烧着自己,但流苏还是不由自主地白了脸,颤抖地撑着桌子站了起来:“真,当真有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