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袖倒成了专一的演员,还是那个青楼女子雅仙儿,伸出手指,一点一点剥着桃子皮,眼睛的余光,看到紫烟哆嗦着手去拿茶杯,手抖地那么厉害,那么明显,她即便不看她,也感觉的到。
紫烟从小胆小,她的颤抖,绝对不是装出来的。
一定有什么地方不对!
红袖把桃皮放在碟子里,轻描淡写地瞟了她一眼,看她脸色几乎苍白起来,再看胡子官兵,依旧那种怪怪的笑,更是觉得事有可疑。
为什么他二人突然就变成这个样子?
难道,在她离去的这短短一分钟里,发生了什么事情么?
紫烟的手为何在抖?她为何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为什么胡子官兵再不对她挑逗玩笑,只是拿着酒盅,意味深长地悠悠啜饮?
只是一只手拿着酒盅……
他的另一只手呢?
红袖脑中一丝闪念,她依旧是不急不缓地剥着桃皮,手指假装不意地微微一动,一根筷子啪地一声,被她碰落掉地。
红袖忙就势俯身,去捡筷子。
微微转头,看向桌下的另一端。
一看之下,心内顿时如遭电击!
她看到,就在桌子的另一端之下,胡子官兵的剑就抵在紫烟的腰间,银色的剑尖,仿佛随时都会咬合的毒蛇之齿,发出幽幽的冷森森的光芒,让她触目惊心。
紫烟的发抖,她的欲言又止,红袖似乎突然明晰了原因。
直觉告诉红袖,事情有变,她的骗局已经被揭穿了,官兵现在显然已经对她起了疑心,不仅如此,他在要挟紫烟,不许吭声。
世事无法预料,一切皆有定数。
如果把时间倒退。
倒退至红袖出门的那一刻。
又如果,有另一个红袖,一直紧跟着狭长脸男子的足迹,那么她会亲眼看到,事情在那一刻,是怎样戏剧性地,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那男子一路看着红袖的背影,心内乱跳,顿觉惊艳,只是疑惑小小燕癸,几时出现的如此美貌的女子,何以他从未见过?一路纳闷,及至胡子官兵桌前,勉强站稳,睁着一双醉眼,冲二人说道:“喂,刚,刚才的那姑娘,是……哪个府里的小姐?”
胡子见他一副色迷迷的样子,心内本有些反感,懒怠回答,只得碍于他和县太爷的关系,才勉强微笑着说道:“不是小姐,不过是个青楼女子罢了。”
男子一愣,继而嘿嘿笑道:“你……别想唬我,小姐和青楼女子,撞了人,这表现……可是有不同的,难不成这个……我也分不出来?”他打了个酒嗝。
胡子一愣,男子虽醉,这话却并不无道理,他不由得回想起红袖撞到他时,那些下意识的表现——慌乱的眼神,窘迫的神情,还有得体的福身道歉,当时倒不觉的怎样,如今细细琢磨,倒果真让人起疑。
红袖也一定是没有想到这一点细微之处,她这一路表演虽说无懈可击,只是最自然的举动,往往是先天铸就,非能刻意掩饰得了的。
胡子官兵心绪一转,忽而忆起刚刚进门时,他在楼上叫嚣的,见过附近城镇所有青楼女子的话,忙试探着笑道:“许是你猜错了,她的确是青楼女子不假,叫雅仙儿,就出自本城的梅花楼呢!”
“梅—花—楼?”男子歪头想了一想,笑道:“胡扯,燕癸城青楼……二十四家,本公子我倒,倒背如流,从未听说有个……什么梅花楼,也从未听说有过雅仙儿这号女子,嘿嘿,胡扯,胡扯!”
楼上几人等的不耐烦,大声催促他上去,他嗤笑着对二人甩了甩手,便拖着踉跄的步伐,兀自上楼去了。
短短的几句对话,不禁让胡子官兵心中一震,顷刻之间,疑窦丛生。
如果这男子所说不假,那么红袖岂不是从一开始,就在对所有官兵撒谎?这一路以来,她循循设着骗局,其用意,难道是在引他入套么?
只是为什么,她要设局骗他?难不成——
胡子的目光渐渐移到紫烟面上,发现她已经开始微微发抖,望着将要进门的红袖,瞪大了惊恐的眼睛。
这一看,胡子面色一沉,更是相信了自己的判断。
眼见她像是要为红袖通风报信,胡子忙在桌下利落地拔下长剑,锋利的剑尖,直抵在紫烟腰际,伴以低声的一声阴笑:“想活命,就把嘴闭上。”
原来红袖和她竟然相识,他早该知道的,不过,即便此刻知道,也为时未晚,不是吗?
红袖虽未看到身后发生的这一幕,但她回来之后,所见所猜,多少也把握了八九分。
她看去没有一丝慌张,一切照旧,如果不是刚刚的男子铁定燕癸城绝无梅花楼的话,想必,红袖那种悠然的态度,妩媚的眼神,几乎就要让胡子放弃自己的怀疑了。
红袖并非不害怕,可是眼下,害怕二字对于她两人来说,几乎等于自杀。
所以她纹丝未改青楼女子的音容笑貌,甚至于表现得更加亲昵,紧紧地挨坐于胡子的旁边,把一个光滑莹润的桃子,递到他的口边,柔柔笑道:“官爷,吃了这个桃子,我们就上路如何。”
红袖手中的果香,还有她身上的幽幽香气,一时都飘进胡子的鼻中心里,可如今情势毕竟已经不同,他看出了她伪装的面目,就算她再狐媚妖道,他也不会再有大意的,他这样想着,心中冷笑,盯着红袖的眼睛,嘴角微微一挑,一股透着冷森气息的笑意,却并不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