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城官兵的那句话,忽然在她耳边响起:“朝廷今日凌晨发放了一批犯人,更是颁下旨意,勒令咱们严查……”
原来这些偏远小镇的百姓在这里翘首以待的,不是轿子,也不是什么大户人家出行!而是官兵押送的朝廷钦犯!
孩童依旧唧唧喳喳,蹦跳笑闹着地跟着他们的步伐后退,官兵一路驱赶着孩童,一边推搡犯人快走,犯人行了几个时辰的路,口干舌燥,四肢发软,哪里还有力气行路,一个最胖的官兵擦着汗,嘴里骂骂咧咧,态度极是恶劣,此刻更是猛推了慢慢落后的二夫人一把,恨道:“他奶奶的,快着些走!你们如今是去为人奴役的,比不得当日作威作福的光景了,再磨磨蹭蹭,爷爷可打得你!”
二夫人禁受不住,疲软在地,连分辩的力气都没有。
散乱的头发,单薄的衣衫,逆来顺受的目光,让看着这一幕的红袖几乎不敢相信,这个沦为囚犯的落魄女子,就是昔日那个将军府里珠围翠绕,颐指气使的二夫人。
紫烟忙上前搀扶,哀哀哭道:“各位官爷,咱们走了几个时辰,水米未进,好歹歇一歇,让我们也喘口气……”
“他奶奶的!”官兵吐了一口唾沫,骂道:“你几个时辰,老子不也是几个时辰?行了这半日,才到绵镇,还敢跟爷爷我废话!我看你们就是……”
“哎哎!”另一个人压下他举起鞭子的手,这官兵生着两撇胡子,眯缝眼,意味深长望了紫烟一眼,笑道:“时间也不早了,咱们兄弟也够累的,且歇歇,喝碗热酒再走不迟。”
官兵气冲冲放下胳膊,对四围吼道:“他妈的都看什么看,走开!”孩子们嬉笑着跑开了,各自仍躲在墙角树后窥视。
附近只有这一家敞篷茶馆,一时间,三个官兵都挤进这里面,囚犯或蹲或倚,可怜兮兮地守在茶馆之外。
红袖二人本是坐在边角,未免被人认出,忙各自掩面低头。
虽转过身来,两人心中都是砰砰乱跳。
店小二毕恭毕敬地献上茶水小碟,胖官兵喝一口,呸的一声吐掉了,骂道:“他奶奶的,谁要喝茶,拿酒来!”
“这……官爷,小,小店没酒……”
官兵瞪大圆目,一把扯过小二的衣襟:“他奶奶的,没酒去给老子打来!”
“是,是,咱们这就去,这就去。”
小二连滚带爬跑开了,不一刻,满满一大坛子酒水,摆在官兵的桌子上。
官兵也不客气,开封满斟,不一刻,各自已经进腹不下三碗,盘碟中的食物也见了底,胖官兵吃饱喝足,剔着牙缝,一个犯人小心翼翼走上前来,讨好地笑道:“官爷,多少也给咱们点吃食吧……”
胖官兵乜斜着眼,撇着直咽唾沫的囚犯,懒懒地,拖着声调说一句:“小二,给他们拿几个糟馒头。”
“糟的?小,小店……”
“怎么?连糟馒头也都没有吗!”
小二吓的战战兢兢,胖官兵此次却并没他所想那般严苛,只闲闲说了一句:“没糟馒头,把你角落那桶里的食物分发了吧,爷爷付钱。”
小二回头,角落不过是个为家内猪狗存食的食桶,皆是客人吃剩的残羹冷炙,如何能给人吃?一时为难起来。
“这……”
啪!胖官兵拍案而起,一脚踩在长凳上,瞪目吼道:“他奶奶的,让你分,你就分,磨磨蹭蹭,怕爷爷付不起你钱是怎地!”
小二慌了,连声道是,擦着汗,哆哆嗦嗦到食桶里尽盛几碗,挨个犯人分发下去。
犯人手捧饭碗,都皱起眉头,个个气闷在胸,却只是敢怒不敢言。
几个官员相视而笑,另一个一直闷声不吭地,此刻却借着酒劲笑道:“大哥花钱买饭,让你们吃,你们怎么不吃,待会儿又是几十里的路,谁再嚷饿,可别怪咱们不客气!”
豁朗一声,是谁把饭碗扔到了路中央,惹得众人一愣。
二夫人再也忍受不住,她向来绫罗绸缎锦衣玉食,如今竟然分给她畜生的食物,她何曾受过这种侮辱,不禁冲上前来,喘吁吁地骂道:“你们这群狗官兵,私下收了我们的钱,却只给我们这些污秽的吃食,你们,你们还有没有点人性!”
“人性?”几个官兵相视而笑,越笑越大声,在这个荒僻的小镇,在这些粗鄙无知的百姓面前,他们是全然不用避讳什么的。
所以,下一刻,胖官兵忽然收回了笑意,把满满一碗酒扬洒在二夫人脸上身上,迎膝又是一记鞭子,打得二夫人狼狈地跪倒在地。
“娘!”紫烟扑到在二夫人身边,忙乱地帮她擦头上脸上的酒水,一阵心酸,禁不住哽咽起来。
“他奶奶的,你现在是什么身份,自己不去撒泡尿照照,你们的钱,如今都是官府的钱,既然是官府的钱,自然得要我们官兵替你们收着,给你个机会孝敬爷爷,还他娘的在这里聒噪!”胖官兵把鞭子随手插在后裤腰里,嗡嗡地说着。
二夫人头上还在滴滴答答淋着酒,这一路的辛苦,委屈,折磨似乎顷刻间全都汇聚到一起,直气得她浑身乱战,紫烟极力拉着她的手臂,颤抖着说道:“娘,我们如今人在屋檐下,不比往日,忍一忍吧。”
“嘿,还是姑娘这话明白!”两撇胡子眯眼看着紫烟,拖着声音笑道:“我们兄弟这一生,见过多少像你们这样的富贵之家,眼见就要为奴为婢,作那下三等的人,心里却还念念不忘自己是个主子,一路兴妖作怪,不知深浅,咱们要没些应付的手段,岂能有今日?要我说,兄弟们对你们算客气的了,那萧将军如今虽然是叛国之臣,当了敌国的走卒,昔日好歹也算有些功绩,我们所求,不过是把你们安然送到蛮荒去,赚几文辛苦钱,你们也安分着些,少吃些苦头,岂不是皆大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