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求着酒家的人帮忙安顿了爹爹,变卖了我们唯一的首饰——把娘留下的簪子卖了,为爹爹买药,可他的情况还是越来越糟,水米难进,说不出话来,他临死的时候,看着我,他想说话,可是嗓子只能发出奇怪的声音,说不成句,还是努力要说,最后爹爹终于放弃了,只是紧紧握着我的手,倒在床上,眼角流出泪来,我知道,他是不放心我,我才八岁,他是担心我以后应该怎么办……”
“兰儿……”红袖感觉自己的心也随着她的故事沉下去,酸痛难忍,想安慰她,却不知道说些什么。
门开了,是小二端着托盘进来,似乎感受到屋内沉重的气氛,说话的声音也变小了许多:“兰儿姑娘……您要的菜肴,因为现在外面乱着,集市上的买卖稀了许多,并不能皆数为您备齐,只有这几样,老板让小的特来道……”
“好了好了。”红袖从袖中掏出一小块银子,轻轻挥手示意,小二放下菜肴,很快低着头下去了。
“那,你之后的日子是怎么过的,怎样遇到少庄主他们,又是如何进入程门的呢。”
兰儿似乎在想一件千百年前的事。
“爹爹死了,剩我自己一个人,我是一个小孩子,没有办法替爹爹报仇,但是这份仇恨我始终铭记着,卖了簪子的钱,一部分葬了爹爹,剩下的我就留起来,我虽然小,但隐隐约约地知道,要想报仇,没有钱是不行的,我为大户之家做些小零工,赚钱养活自己,有一天,终于被我抓到了机会。”
“那天早晨,我去为主人买新上市的脂粉,回来途中,照例去看望春翔酒楼的婶婶,那天酒楼被人层层围着,据说是什么地方的督军统领来了,而他就在这家酒楼落脚休息,卫兵嚣张至极,要把酒楼所有客人都赶走,不知怎样,得罪了几个大汉,所有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可是他们都真切地看到,大汉将督军统领包括这些官兵,从上到下杀了个精光!杀完之后,他们竟然还能坐在酒楼,安然地饮酒谈天。”
“一个穿着蓝色衣服的大哥哥,轻描淡写地把督军的头颅扔下来,人群炸了,大家喊着叫着,慌不择路地逃跑,可是我没跑,我看到在二楼的窗口,那个大哥哥正望着慌乱的人群笑着,我也害怕,可是我心里更多的是激动,我在想:他们连督军都敢杀,一定可以为我爹爹报仇!一定可以的!”
“我径直跑上楼去,在这几个男子的桌边跪下,我把我所有的钱掏出来,放在桌子上,祈求他们帮我杀了恶人,还我爹爹一个公道!穿蓝色衣服的大哥哥,只有十七八岁的光景,他听了我的话,微微笑着,对其他人说:公道,这个小妹妹,竟然让我们为她讨公道。”
其他人大笑起来。
“可是后来,当他听说了我的经历,看我执着地跪在那里给他们重重叩头,他的笑容不见了。他问我仇人的情况,然后把我夹在臂弯里,直接来到军官的家,路上,他只对我说过一句话:为你爹爹看清楚,打死他的人是怎么死的!”
“那个官兵死得很惨,大哥生生地把他钉死在柱子上,他的眼睛睁得大大的,鲜血喷到我的脸上身上,又热又腥的鲜血,竟然不是做梦,我在心底不断地说,爹爹,兰儿终于为您报仇了,为您报仇了……”
“大哥把所有的钱都还给了我,蹲下来对我说,你没有家了,从此以后,你就做我的妹妹,跟我回庄,愿不愿意?”
“我不知道他是谁,我一点都不了解他们,但是我哭着不断点头,他为我报了杀父之仇,他就是我在这世上的亲人,从此,我自作主张为自己改了名字,叫程兰儿,而程风,就是我的大哥,永远都是。”
兰儿深深吸了一口气:“萧大哥,这些事情,除了大哥和他身边的几个亲信,别人并不知道,我也从来都没有对别人说过,今天……”
她尴尬地一笑:“今天我也不知是怎么了……也许这里有我最刻骨铭心的记忆,所以我才会带你来,和你说这些,因为……因为我……”兰儿吞吞吐吐,忽然转过身去,半晌不语。
“兰儿……”红袖慢慢站起身,一种奇妙的直觉,让她心中渐渐紧张起来。
兰儿到底还是开了口,声音有些微微颤抖:“萧大哥,在我心中,除了我敬爱的大哥,另一个,就是你。”
她回过头,定定地看着红袖:“萧大哥,我喜欢你!”
尽管知道这一刻总归会来的,可当兰儿真真切切说出这句话,她脑中还是嗡嗡暗响起来。
似乎,两人间忽然弥漫起淡淡的烟云,兰儿伫立在雾气之后,脸颊两抹飞霞,轻眸漾着微澜,娇俏如早春桃蕊,清纯似出水芙蓉,此情此境,相信换成任何一个男子,都没有能力抗拒,也不会狠下心拒绝的,可红袖不是男儿身,她别过这目光,心内七上八下,异常纷乱。
开口吧!总要说的。兰儿是个好姑娘,一切都是她的错,是她不对,她为什么没有早对她坦白?红袖定了定神,只觉得嗓边干痒,拿起茶杯,手又放下,忽然好恨自己,她究竟在犹豫什么,拖延什么?
“程门可不是每个人都能让你骗着玩儿的!”程风锋利的话扎进她的心里。
“兰儿!”她抬起头,迎上她的。终于狠下心来,说出了压抑在心底很久的话:“兰儿,对不起!”
兰儿一时懵懂,似乎在思考这三个字的含义,升起一丝笑容,很僵硬:“萧大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