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袖滞滞地,看着她。
含玉开了头,索性接着说道:“说到兰儿姑娘,不是含玉多嘴,小姐且先把万事放下,要想个办法,让她死了这条心才好,小姐对她细心体贴没有错,可是现在小姐是女扮男装,她只会曲解小姐的态度,而且越陷越深,含玉只怕事情发展下去,会不好收场……”
红袖皱着眉,扶着额头,走下床来。
菱花镜里,她的头发还是盘起来的,含玉为她换了衣衫,仍旧是一副男子装扮。
镜中映出她身后床边角架上的一件男子的外衣,米白色的,袖口有暗色的虎绣,正是狩猎那天,程风身上的衣服。
很自然地,眼前出现一连串的画面,她的衣服满是鲜血,程风不得不用自己宽大的衣服包裹着她,大步流星,一直把她抱到房里……但她只敢去想后半段,而前面,不,没有前面!
红袖轻摇着头,热度忽然窜上来,烧透了红袖的脸颊,烧透她的全身。
丢下一句:“含玉,我出去走走。”她忽然推门而出,不顾身后的阻拦声。
风是冷的,可她还是热,步子越来越快,甚至跑起来,还是热,数不尽的连绵不断的长廊,曲折回转,程门里的格局是奇怪的,一个像迷宫的深庄,矮的长排房间,上翘的雕檐,脚下的路不用石子而是井然有序的木板,带着纹路的木板在颤抖中后退,看得久了,有种眩晕的感觉。
很久以前看过的那本书,忽然在记忆的长风中吹乱,刷刷地后退,也是这样的格局,也是这样奇怪的纹路,那是一个国家的独特习俗和审美观,他们的信仰,是一只纯黑色的,目光阴鸷的苍鹫……
红袖的脚步停下来,努力回想记忆中模糊的这一页,究竟是哪里?
“你醒了。”一个声音,忽然惊醒她出窍的心神。
深沉的嗓音,毫无半点感情,如同他冰冷的眼眸。
红袖一看见程风,立刻回过头去,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就那样背对着他尴尬地站着,周身似乎长出草来,酥酥麻麻的,很是难受。
可是两人一时都不言语,之间的这寂寞,更是分分秒秒啃噬着她的心,恨不能钻进地缝里去,红袖用手指摩挲着柱子上的棱角,一下下,反反复复地摩挲着。
到底还是她先开了口:“你……你都知道了。”
话音刚落,又觉得自己多此一问,脸越发红了,幸亏转过身。
“嗯。”身后的声音还是冷冰冰的,一阵长风吹来,程风看到红袖的穿着,眉头忽然一皱,想了想,脱下自己厚重的外衣,披在她的身上。
那么娇小,瘦弱的一个身体,厚重的衣服,可以把她整个包裹起来,程风握着衣服的手定在她的肩膀上,向前隐隐地,挪动了寸许,他真的生出一股冲动,用衣服把她包裹得严严实实,自然地,就会把她拥进怀里。
可他的手仅仅是向前挪动了一点,就停在那里。
短暂的停顿,让红袖的脑筋顷刻间轰鸣起来,她木然站在那里,不敢动。
这一点心动的距离,一点凝固的瞬间,成了弥漫在这个早春冰冷中一丝温暖的暧昧。
他很快撤出手来,恢复了正常,沉声道:“这庄里没人怜香惜玉,我的衣服也不多,不想再病倒,就注意点自己的身子!”
红袖暗暗地长吸了一口气,侧头说道:“为什么要为我瞒着。”
程风眉毛一挑,无所谓的声调:“我没想瞒着,只是觉得没有说的必要,你想公开的话,随时跑到人群中去说就可以。”
“你!”红袖一时气结,自己也不知道气从何来,气他的无动于衷吗,难不成变回女儿身,在他心中眼里的地位就一落千丈?可是他的想法,于她又有什么关系?
“萧大哥!”远处传来兰儿欣喜至极的叫喊。
“还有。”程风皱眉看着跑过来的兰儿,贴近她:“你自己招来的麻烦,希望你能妥善处理!程门可不是每个人都能让你骗着玩的!”暗哼一声,兀自离开。
红袖咬着唇,站在原地。
兰儿笑着跑过来,喜极而泣,竟然扑到她怀里:“萧大哥,我去看你,发现你不在,就知道你一定是恢复了,太好了,太好了!”
红袖抬头,看到拐角处的程风也正冷冷地看着这里,又冷冷地离开。
“你自己招来的麻烦,希望你能妥善处理!”
红袖下意识地推开怀中人,尴尬地笑着:“兰儿……”
兰儿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有些难为情地擦干眼泪,笑道:“萧大哥,你的伤口,感觉怎么样?”
“好多了,谢谢你关心。”红袖不看她,只客气地回答。
兰儿一笑:“萧大哥,你怎么这么客气,是我该谢你才对,要不是你救我,我可能……”
红袖淡淡地笑道:“兰儿,过去的事情,就不要说了。”她转过身去,静静地沉思着。
兰儿意识到红袖的情绪:“萧大哥,你怎么不高兴?”她略一回想,马上笑道:“哦,我知道了,刚才看到你和大哥在这里谈天,一定是大哥言语粗鲁,哪里得罪了你!对不对?”
红袖不答言。
她自认猜的对了,俏皮地笑道:“我大哥这个人,就是这样,有时脾气暴躁,不理会别人的感受,其实他人很好,你看,你身上这件衣服,不就是大哥看你穿得单薄,才给你披上的么?”
红袖的心思并不在这里,她满心满脑里都是怎样对她说出实情,怎样说,对这个单纯的姑娘伤害最小,当初她并不是故意的,可是如今突然发现,这竟然已经成为一个棘手的问题,任她读遍兵书,心中筹谋无数,却拿不出一个像样的办法来应对此番窘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