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洛江上停泊着一艘两层楼船,一层甲板上面江坐着两个人,他们各戴着个大斗笠,手里握着根细长的竹竿,尾端系有一根鱼绳。
除了偶尔有风拂过江面粼动了鱼绳,他们就像是入了定,一动不动地盯着江面不眨。
突然,其中一只竹竿往下沉了沉,浮起,再沉下。
“易行,快,鱼篓。”
女子提起竹竿,一只肥厚的江鲤就被提到水面扑腾个不停,激起水花四溅。被唤易行的男子撇了撇嘴,把挂在船沿的鱼篓往女子面前推去,这已经是她今天钓到的第五条鱼,而他的鱼篓里连一只虾子也没有。
“呵呵,我去告诉公子。”
丢下鱼竿,女子就从甲板上跳了起来,满脸笑开了花,她跟易行在这钓了半个月的鱼,每次都是她钓的最多,但是只要公子喜欢她就高兴。
做为随行下人,也许主子的一句不经意的称赞都会令他们心花怒放好长时间,更何况这个妙龄少女的主子还是位年轻公子。
“唉,易言,公子在午休,你不要上去打扰他,还是乖乖的坐在这儿钓鱼,你钓的那几条鱼也许公子不满意。”
把竹竿往船沿一插,易行跟着站起来,他就不明白易言在高兴什么,他们俩每天都坐在甲板上钓鱼,公子也只是在其中挑了一只比较起眼的让厨子拿去烤了,然后又一口不吃,等到晚上再烤一条,又不吃,然后再丢到江里喂鱼。多少次他都想问公子,可每次话到嘴边都给咽了回去。
随从,应该本分些,少说话多做事是他们的行事准则,也许除了身边的妙龄少女,他没有对旁人主动说过话。
“对哦,那我们再钓会儿,说不定可以多钓几只,也好让公子有的选。”
回到甲板上坐下,钓子上饵甩回江中。扭头看了看双手插腰的易行,“你看我干嘛,还不快把竿收起来。”
“啊,上钩了上钩了。”
看着扯动的竹竿,易行兴奋的大叫,等到他把竹竿提起来的时候面部表情一滞。“呃……”八爪两钳的东西正与他面对面的吐着嘴里的泡沫。易行好奇,把它放到甲板上,就见这只他从来没过的鱼拖着鱼绳在甲板上横着走。
“唉,易言,你说这是什么鱼啊,怎么离了水还能走,这鱼能吃吗?”
环手抱臂,易行蹲到甲板上跟着那只巴掌大的鱼来回走,眼看着它就要从船沿跳回到江里,易行一急伸手就去抓。结果被鱼高举的两只钳子夹住不放。
“哇,痛痛痛痛痛,鱼咬人了,易言快来帮帮我。”
被钳住手指不放,易行惊叫连连,太可怕了,他从来没见过这么凶悍的鱼。
易言皱起眉头,把竹竿搁下来到易行面前,伸手抓住鱼背,鱼就这样被她牢牢的抓住,而且那一双张牙舞爪的钳子还咬不到她的手,真是太神奇了,易行不禁看傻了,捧着那只被钳过的手忘记了喊痛。
“呐,我告诉你,这不叫鱼,它叫蟹,也是可以吃的。以后再抓到它不要这样大惊小怪的,只要拿根绳子把它的钳子绑起来就没事了,手拿过来我看看。”
把蟹往篓里一丢,易言伸手就去拉易行的手。
“呵呵,易言,你知道的可真多。”
易行憨憨一笑,乖乖地把手伸到了易言面前。
二层舱内,敞开窗棂的正下方就一层的甲板,易言,易行的对话毫不保留的传进二层舱内。
外舱阵有桌椅,桌下铺就松色绣花地毯,桌上放置一盆修饰过的紫罗兰,犄角处摆设一只三角香鼎,袅袅的烟雾正缓缓的从镂空鼎盖外往渗着,幽香满溢船舱内的每个角落。
隔着垂下的竹帘子,只能模糊的看到摇椅有一下没一下的摇动着,倚身在摇椅上的人双目轻阖,静静的倾听着周遭的一切。束发紫金冠将那一头不羁的青丝牢牢地束缚在脑后,唯剩几多不愿被束缚住的丝缕一如它的主人那样不受尘世万物束缚,轻轻的伏在肩头。面若春暖晓月,鬓若刀载,眉似画墨,鼻梁高耸,唇若桃瓣。银蝶百花绛纱外袍修剪堪堪合身,脚上登一双青缎丝履,乍看之下,不似凡间有,只得天上见。
蹬蹬蹬的脚步声打破了这难得的清静。
“公子。”
是易言,她总会在他静心的时候来叨扰一番,然后再被易行强行架离。隔着舱门声音虽然不高,但还是能让人听得到。
微睁了睁乌光澈亮的双眸,配以纤尘不杂的脸庞当真称的上是神来之笔,或是超尘脱俗也不为过。
正如他的名字一样--无尘。
“进来。”
舱门被轻轻的推开,易言放轻脚步踱进舱内,在帘子前停驻步子,微躬了躬身。
“公子,船老说今夜可能会起风,也有可能要下雨,他问是否把船驶回岸边。”
“今天是什么日子。”
清淡如水的声音依然不紧不慢的说着,瞥了眼窗外,天边聚集起的云彩似乎正在昭示着天气有变。
夏季里,雷雨通常都是不期而至。
“十四。”
“那就驶回岸边。”顿了顿,又问,“今天钓了多少条鱼。”
“呵呵,回公子,今天丰收,我跟易行加在一起钓了八条江鲤,一只江蟹。”
“哦,晚上让厨子把鱼全烤了,还有那只江蟹。”
这样说着,他不禁自唇角溢出一丝期待的笑,闪逝即过,让人瞧不真切。
他常把笑挂在嘴边,但有些奇特的笑容只会在某些特定的时候,遇上某些特定的人才会展露,那是一种自心底里发出的笑,透露的也是主人心境,所以很少有人能够有幸看到他的这个笑。
巧的是,在他瞥眼的时候被帘外的易言不经意之下瞧见了。有一刻,她荡漾了,神思开始恍惚,那惊鸿一瞥,却让她萌生了一种神抵莅临的感觉。以至于她回应的时候有些失措。
“啊,全烤了。”
回神后,又有不解,公子想喂鱼也不用这么大方吧!那可是她跟易行辛辛苦苦钓了一天的成果,烤了不吃还不如把它们都放了。
“把桂花酿也备上。”
“好,易言这就去。”
易言欢快地应声跑了出去,看来公子是打算回城了,他们终于可以不用再钓鱼了。
至于刚刚那个微笑,她似乎已经全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