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日月交辉,枯榕老鸦破庙,一马一人。
马是活的,人,半死不活。
南风用力睁了睁眼,眼前昏暗不明,就连挣扎着想要动一动都是那么困难。看来,人之将死,宜动不如宜静,痛苦的死不如安详的死。
“不要乱动,最后一口气还是想想有什么遗言要交代的,我不一定能帮你,但我可以当你的听众。”
盘腿坐在破墙边,点点火光正映衬在九离那张灵气逼人的脸上,无形中蒙上一层溥溥的金光。她正在火上烤着什么,但闻木叉上一块金黄色的肉块正滋滋地往外溢着油汁,加上散在肉块上的香料,就连南风也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也许她不善厨艺,可让她烧烤一块美味滋多的香肉,却不在话下。就连天香阁的大厨子也没她这随心所欲的手艺。
“你当真是关西月?”
吸了口气,南风知道,她一定是给自己传输了真气,要不,他可能连开口说话都难。
“嗯,你全身经脉尽断,再加上胸口那一击已经将心脉震裂,就算是大罗神仙也救不回你的命。遇上你算我倒霉,说吧,有什么未了的心愿,比如说,给你找个貌美的姑娘或是把这鸡腿肉送给你吃,超出这个范围的我就无能为力了。”
翻转了下手中的木叉,九离煞有介事地说着举了举木叉要递到南风面前,顿了顿,补充道:“其实,就你现在这个样子,找个貌美的姑娘你也无福消受了。那还是算了,当我什么都没说。”说罢,就收回手凑到自己面前用力吹了吹热气,伸出舌头轻舔了下,点了点头,咬下一口美滋滋的咀嚼起来。
好吃的东西,她一向不喜与人分享,就算是对方是个将死之人。她的理由很能说服自己:既然要死了,吃了也是白瞎。
南风有些不知所措地转过脸看着庙外,九离的举动太过诱人了,他不知道,关中与关西的地域差别会让一个女子可以这样光明正大的在一个男子面前,如此这般极尽挑逗之能事。
至少,在他的人生经历中没经历过这样的事,男女之间该遵循的礼义廉耻他不敢轻忘。
舔了舔手指,九离满足地打了个饱嗝,再看看面前的一摊鸡骨头,在南风昏迷的时候她已经陆陆续续的把鸡腿,鸡翅,鸡胸肉都给烤了--自己吃。唯剩的那块腿肉也刚刚被她吃干抹净。
“九姑娘。”
挣扎着爬到九离面前,南风撑着手跪在了她面前。
如果在死之前可以把未了的事托付给九离,他一定会瞑目的。就算,这样做会对不起九离。
九离一吓,忙向后退了再退,“你,你这是做什么,谢我就免了,真要谢我就实际行动,给我点钱做为谢礼。唉,算了算了,我什么都不要你的,你快起来吧!”
看他的样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九离放弃了对南风的勒索,虽然她从来就没有勒索过谁。
“九姑娘,南风有一事相求,希望姑娘成全。”
砰的一声,就见南风嗑首伏在地上。因为过分拉扯使得身上的伤口再次撕裂流血。
皱了皱眉,九离吃软不吃硬。好像女人都是这样,如果真有软硬不吃的女人,那她就不是女人了。
“好了好了,我答应你就是,快点起来快点起来。”
“谢姑娘。”
“唉,我可先说好了,你可别让我去赡养你的一家老小或者欠了谁谁谁的债让我去还,我顶多就是找人把你埋了。”
挥手制住南风欲再嗑下的头,九离毫不避讳的把丑话说在了前头。
“呵呵,南风之躯无足挂齿,我是想托姑娘走一趟离石,帮我送一封信给朝歌公子。”
“离石?”
九离不自在的扯了扯嘴角,好像太行山到离石的路程不是一般的短,可再看看南风那一副你不答应我就死在你面前的样子,她真后悔刚刚应的太快。
“这对姑娘来讲不过举手之劳,南风下辈子愿结草衔环为姑娘做牛当马,若不能完成这最后的任务,南风,南风死不冥目。”
见九离犹豫,南风急着向前爬了两步,再抬头时赫然映入九离眼帘的是他嘴角止不住的渗血与瞠睁的圆目。
“哎呀,好了好了,算我怕了你了,我答应你,信呢?”
南风一喜,倚着墙颓坐着,然后抬起颤抖不止的手伸到衣襟内掏着。
“我来我来。”
九离蹭到南风面前拉开他那不听使唤的手,逞自探手往他衣襟内一阵摸索,掏出一封被鲜血浸染的一小捆牛皮子。
“姑娘。”
“放心,我不会偷看你的。”
两指捻着牛皮绳子,九离看出了南风的担忧,往他怀里一丢说的坦然。
定睛看着九离,南风骤然心生恨意,他,不想死,在看到九离的第一眼起,他就强烈的渴求自己能够活下来。
“姑娘,可否再求你一事。”
急促的呼吸声中可以听的出,他的路已经走到尽头,可他还想再好好看她一眼,记住她的样子。
“你说吧!”
九离背过身咬了咬牙,语气有些压抑,她知道他已经没时间,现在能做的就是让他走的宽心。
她最见不得要死在她面前的人,再眼睁睁的对着自己说一些煽情的话,那样会令她的心情也变的很糟糕。
“虞兰花开的时候你可以到这个地方来看我吗?”
南风开始幻想了,犹如初见时,九离伏身在渠水旁的虞兰丛中,被他的无端闯入惹得丛边的虞兰花瓣漫天翻飞,那一眼他呆了,他痴了,甚至在她问他话的时候他惊红了脸。如果时间可以定格,他真希望在那一刻不在流动。
可世间的事没有如果,该死的时候谁也拦不住,救不了。
好比此刻的南风。
“哦,好啊。”
讷讷地应了声,九离已背身步出了破庙。
残月晓升,一缕青烟袅袅向夜空升去,是南风的魂魄吗?
九离不知道,她就那样仰着头呆呆地望着夜空中慢慢闪亮的星子。在她眼前死去的人多了去,可偏偏这个越君死士让她心生怜悯,她无法理清这种复杂情绪。
枯榕下,黑松甩着马尾,嗤了嗤气朝九离靠去,淡溥的月光照耀下,一人一马的身影模糊不清。
整个太行山下骤然间空寂的瘆人,归巢的老鸦扑腾着羽翼立身在枯枝上,似乎想要衬托这个不寻常的夜,不时的发出几声哽喉的惨叫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