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 章
天际堪堪露白的时候,王府门口齐集了一众人等。
他们就是这几日相继来到离石的无尘还有息夜他们。
叶闲士不与九离他们同行,早在无尘到来之前就已先行前往神医谷。
当时九离并不知神医谷境况,现在想来还真为叶闲士捏了把冷汗,他那一把年纪的人,要想走进神医谷还真不是一件易事。她现在只希望能够尽快赶上叶闲士,毕竟一起也可以有个照应,要不他真死在哪儿他们还不定能找到。
秋楚虽然还是对九离不假辞色,但兰琊的一句话,就让他乖乖的留在离石等候着他们归来。
无尘本就不欲淌这趟混水,自然是要返回白帝城。而他,不仅仅是要归城,还顺带着邀请了息夜、含玉还有朝歌一同前往白帝城。此举看似无异,却也让人猜不透他这是心血来潮之举,还是另有打算。
只道是九离取药归来送往白帝城便是,在白帝城内的这段时间至少可以给予朝歌最好的照顾。
对于无尘擅自做出的这个主张,众人似乎并没有太大的异议,也找不出任何拒绝的理由,于是,纷自着恭敬不如从命。
于是,九离带着十五年没踏出过离石一步的兰琊朝着南越的方向而去,而无尘一行人则驱三乘驷车缓缓的朝着白帝城的方向驶去。
安城,算不上是一个富庶的城市,但也绝不似颠城那般。
它就像是一个风韵犹存的少妇,虽不似贞洁少女,但她也曾经有过她的绚丽,那是所有到过安城的人所公认的。
就算是个已为人妇的少妇,这里依然有着它独道的迷人之处,她的风姿与韵味绝绝不会是贞洁少女所能够拥有。
所以这里是个美女云集的城市,就像这个城市一样,这里的美女多半是很有情调的那种。
而她们又绝对不是牌楼歌坊里的姑娘,她们就像是安城的象征。不似其他地方,女子未出阁之前只能循规蹈矩的待在家中听从父兄的安排,嫁作人妇的妇人更更不能抛头露面,只能待在家中相夫教子。
他们民风开放,但绝不是礼崩乐坏的结果。
他们豪迈有度,但绝不允许任何人在其土地上为非作歹。
所以,安城是以女人而主导的城市,她们可以不受约束的自由出入各种场合。
所以,人们可以在大街小巷,酒楼,茶馆,甚至是安城的任何一角落里看到或多或少的女人公然现身在公众场合。
相传,安城的首富便是一个女人,不仅如此,这里大多数的商铺都是女人在操持。
当九离跟兰琊出现在安城的街头时,就被眼前那花红柳绿的景致晃花了眼。
以黑松的脚程,从离石到达南越多则十日少则五日,奇怪的是,这匹平日里气焰高涨日行十里的千里良驹竟然在载着兰琊跟九离两个大活人的情况下发挥出了它最好的水平,亥时将过的时候他们便抵达了千里之外的安城。
扶着兰琊下马的时候,九离不禁愕然着瞪大了眼,他此刻的模样已经被黑松那飚行的巨速弄得面目全非,本是飘逸飞扬的青丝现如今看来倒像是不怎么听使唤的风干的面条,纷自朝着一个方向竖立不倒。
涣散的眼神至今还分不清东南西北,若不是由九离扶住怕是还在那儿惯性晃动。
九离知道这不是发笑的时候,可她真的忍不住,最后还是溢笑出声。
“让姑娘见笑了。”
缓缓的松开握住九离的手,兰琊稍自调节着这一整日奔波给自己带来的超负荷的消耗。这十五年来,但不说他没有出过离石半步,就连马匹也鲜少骑过,最多的时候也是朝歌派来的马车将自己载到王府,所以今日才会把自己弄得如此狼狈。
他本不是个爱慕虚荣的人,但此时此刻自己的这副尊容摆在一个女子面前,实非他所乐见。
此时虽已入夜,但大街上林立着的各式摊子却是有曾无减,对于新入城来的面孔,总会吸引着或多或少人的目光。
下了马,他们并肩走在安城的大街上,这个时候应该是先找个地方落脚才是,毕竟,明天一早还要赶路。
可巧的是,他们一路问下来,几乎是所有的旅舍均已客满。
最后,他们不得不在一家看似门庭冷清、宾客凋零的旅舍投栈落脚。
“老板,给我们两间上房,再准备些吃食。”
站到柜台前,九离朝着半梦不醒的掌柜打着招呼。可心里却不禁要想:如此冷清的旅舍皆因用了这等慵懒之辈。
又或许别家旅舍的掌柜均是女人而这家旅舍却是一个不太面善的中年男人,所以才会门庭若清。但不管怎样,只要有的住就可以,他们并没有太多的要求。
岂知九离的想法堪落,柜掌的睁了睁半眯微张的眼睨向柜前两人,忍不住就是一眼的鄙夷,因为这两个人的样子看起来真的像一对无知的村野夫妇,也许是进城的时候被这满城的生香艳丽闪瞎了狗眼,这才敢踏进他们这‘一金舍’。
要知道,一金舍是这整个安城内最奢侈,最豪华的旅舍,舍内所有消费均是一金起价,故而才有了这一金舍的名号。不仅如此,这里还是远近驰名的香榭丽,付出的多,享受绝对也是等价的。
所以,到此投宿住店的多半是腰缠斤金,剩余的便是眼前这种无知村野冒失闯入。
柜掌的似懒得开口说话,手中握着的一根尺长的竹条子往身后的展柜上敲了敲,示意着他们自己看。
九离跟兰琊互视一眼后双双将视线转向展柜,只见上头除了罗列出一金舍的消费标准外,还将入住情况也一览无遗的展示在上头。除了第一排第一个牌子上写着空房外,其余牌子上均写着已住客。
这时九离才反应过来掌柜的傲慢态度是缘因何,眯了眯那双剪水曈,嫌恶地瞟眼柜内那个懒坐着的人,举起龙泉重重地拍在了柜台上,掌柜的一吓,攸然人立而起,三魂五魄也顺势归位。
就连站在九离身旁的兰琊也不禁吓了一颤,而后轻扯着九离的衣袖冲她摇了摇头示意着不要闹事。
“怎么着,姑娘带着一把剑想吓唬人还是想要寻衅挑事儿。”掌柜的似乎并没有被九离那摄人的气魂所吓,睨了眼九离身侧的兰琊,竟自啧声道:“我说你一个大老爷们儿的,怎么就由着你婆娘这样骄横,看你们也不像本地人,怎么也占尽了这地方的风气。”说罢又忍不住感慨着补充一句:“真是女人当道无活路,男人的面子都让你给丢光了。”
“喂,你说什么呢。”
若不是兰琊在一旁拉着,怕是这会儿她真会赏他两个耳光,让他的狗嘴里永远吐不出象牙。
“你看看,你看看,这典型的安城女啊!”说罢,取出格子里面的一本主簿翻着页,嘴里不忘碎碎念:“长的好看点也就算了,就这德性也就小兄弟你能忍受了。”
说完后把簿子摊到柜上,“看你们也不像是有钱人,今个儿就剩一间上等房了,要住宿就交钱,不住就转身直走。”
是阿,九离是没看到,自己此刻的模样跟兰琊不相伯仲,只是兰琊厚道,并未就此而取笑她。
所以她并不知道此时此刻自己是一副怎么样的尊容,只道是掌柜的狗眼看人低。
九离那只按在柜上的手紧了紧,这厮说话难入她耳,若非碍于兰琊在身旁,怕是这间一金舍早就被她一把火给烧了,哪还容得下他在这儿呼五喝六。
兰琊虽没见识过九离动怒发飙的样子,但她此刻的模样却是他非常不想看到的,他不喜欢看到她生气的样子,很吓人。
所以,在他们还在暗涛汹涌,剑拔弩张之前,兰琊便匆匆的掏出几粒金豆子搁在柜上,硬是拉着九离往楼上走去。
“去,乡巴佬,以为有几粒豆子就可以充富贵享奢华。”
掌柜的边拾起柜上的金豆子,边冲着他们的背影损言,似乎这些钱在他眼里根本算不是什么。
也许他真的是一个见过世面的人,但当他再坐下的时候却被面前突然碎裂坍塌的柜台吓傻了眼,重重的跌坐到椅子里,眼睛瞪的大大的。
愣然扭转脖子看向楼上,禁不住咽了咽口水,若刚刚九离将手拍在自己身上,那现在碎裂一地的就不柜台了,而是自己。
“你生气了。”跟在九离身后,兰琊小心冀冀的询问着。
而他似乎在问一个明眼人就看的出的问题,也正是因为他的耿直,把九离逗笑了。
“诶,该生气的人是你才是,你怎么一点也不生气呢?”
而她偏偏就是看不贯人家欺负兰琊,就算他脾气再好,那也只能是让自己欺负,而不是任何一个谁谁谁都可以欺负的。
“我,我没什么可生气的,他爱讲便让他讲,对我无损,只是姑娘……”
面对着九离,兰琊总是下意识的避开她的注视。
也许九离是他接触的第一个女子,所以他会紧张,他会害羞,他甚至还不太习惯把目光锁定在一个女子脸上跟她讲话。
“其实,你要不介意的话,可以直接叫我的名字,正如我直呼你的名字,兰琊。”
兰琊踌躇着抬眼看了看九离又迅速别过眼,支吾着闪烁其词,道:“这,于礼不合,我还是……”
在他的话还没说完的时候就被九离赫然打断,“可你这样一口一个姑娘不觉得我们之间过于生疏了吗?大丈夫不是应该不拘小节么,况且我们还是朋友。”
说着,她已伸手履上了兰琊的手背,弯起唇角灿然一笑,似乎他们的情谊无坚可摧。
兰琊僵直了后背一动不动,而九离似乎也在等待着他的回答一样,握住他的手紧了紧,似乎要让他跨越那道防线堪比登天。
兰琊沉吟着,缓缓的转眼小心冀冀的看着九离,胆小的就像是一只被猎人追捕的兔子,但他在对上九离那清澈的双曈后就挪不开眼了,似着了魔般微笑着点了点头,轻轻道:“小九,我以后就叫你小九可好。”
却不知,无尘唤她小九,朝歌唤她小九,可兰琊唤她小九的时候她却没有半丝嫌恶之感。反而觉得,由兰琊口中唤出便是最最顺耳的呼唤。
所以在兰琊这样唤她的时候,九离便欣然接受了这个称呼。
木然间,兰琊似忆起了什么天大的事,霍地站了起来,道:“方才上来太过着急,却忘了有东西落在楼下,我去取回。”
说罢,欲往房外走去。
岂知兰琊堪堪迈出一步就被九离扯住的衣袂反弹着坐回到了椅子上,笑说,道:“桌上放的不正是我们的细软,你是当心与我共处一室自己会做出什么出格之事,还是担心我非礼于你。”
“不是的,不是的。”
兰琊忙摆手矢口,似火灼烧的绯红瞬间就从脖子蹿到了耳根,不善言词狡辩的他遇上九离当真不知是福还是祸。
“我,我只是怕有损你的名声。”思了思,还是决定着不与九离同居一室,又道:“房间你用,我到外头去走走,一夜过的很快。”
“真不知道该说你傻还是骂你愚。”拉着兰琊,强自把他按坐到椅子上,自己则走到床前。兰琊不知其用意何,只见一道青光闪眼,甚至没有听到任何一丝的声音,龙泉已被拔出鞘来。
而九离就那样直直的把龙泉扎进了床中,虽未使劲,但剑锋已然没入床板五分。
“这样你就不用担心了,我们谁要是不老实,就让龙泉把他的手斩下来。”
九离这半分威胁半分恐吓的语气把兰琊吓的当际收起自己的双手摆到身后,怯懦着,道:“我要真有什么不轨的举止,你一定不要对我手下留情。”
“噗……”
“这一点都不好笑。”
岂知,在九离发笑后,兰琊红了红脸,似有愤懑难平却又说不出何反驳之词,逞自越过九离后,就连鞋子也没脱,就那样爬上床,挨着墙侧躺下,徒留一个郁闷的背影给九离欣赏。
“呃……”
看着反应如此强烈的兰琊,九离似乎也意识到这个玩笑开的一点都不是时候,不是地方,就连对象也不是,她怎么会忘了兰琊不似无尘,他脸皮溥嘛!哪能经得起她这样揄揶。
清了清嗓子,九离故意咳了几声,道:“兰琊,你生我气了。”说罢,伸指轻轻推了推兰琊那僵直的后背。
“我没有。”
闷闷的回应着九离话,似乎仍有不爽。
兰琊不是个容易情绪化的人,可跟九离相处的这些日子里,他也渐渐变得喜怒形于色。
“呵呵,那你转过来再睡,面壁,空气不太好,会把自己憋坏的。”
听之,兰琊不为所动,依然是面朝墙来背对人。
谁人说过好欺负的人就不可以固执,碰了钉子后九离才知道,牛固执起来可以把人倒拉着走,人要是固执起来连牛也拉不走。
九离不再讲话,悻怏怏的在外侧躺下,弹指间灭了屋内的烛火。
不知道过了多久,九离没有睡,双曈微睁,就连姿势也同刚刚躺下时一样,环手抱臂似有所思。
恍惚中,听到身侧传来有规律的呼吸声,她偏过头看向里侧。他也是跟躺下的时候一个姿势,就那样老老实实的贴着墙,哪怕是睡着了也不知道借机翻个身好让自己舒适些。
九离抿了抿唇,伸手轻轻扳着兰琊的肩,轻轻的将他的身子扳正。
他似乎真的很累了,一整天的马不停蹄,就算马不累,人也受不了,何况是一个弱质小生。
所以当九离扳正他身子的时候,他一点感觉也没有,只是抿紧的唇瓣跟微锁的眉头似乎向她召示着,他还在生气。
不知是何作祟,在对上兰琊的脸庞时,九离忍不住伸指去轻舒着他微锁的眉头,待到抚平后,那本是抿紧的唇瓣竟似妥协般放柔,不再倔强的紧抿。
九离展颜无声一笑,收回手,闭了闭眼。
看着别人睡的那么香,自己若不能同样享受一番,她的心里会不平衡。
所以,在放松身心后,很快她也进入了梦乡。
安城,果然比颠城安静。
至少在九离睡着的这段时间里,没有听到,甚至感受不半丝打扰,就连一金舍里面的声音也听不到。
想必这就是一金舍的高价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