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说理智重要,可这种时候,谁还会需要理智!
灰白的泥地上到处都是血,鲜红鲜红的,因为凝固的关系,血腥味反倒不太浓了。放眼望去,却是触目惊心的红。瓮伯就躺在哪里,衣衫褴褛,遍体鳞伤,各种刑罚在他身上留下一道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这是人,不是畜生!
冷和伸手要将瓮伯的眼合上,合了几次,老眼却已经睁着,直直的望着霍凤的方向,怨怼,愤怒,不甘,不舍,各种情绪都交杂在眼里,浓烈的恨意在死后也不曾遮掩。
霍凤身子有些软,她不知道她是怎么走过去的,她只知道,等她跪坐在翁伯身边时,瞪着那双连死都瞑目的眼,那双眼里的恨意让她再度涌起杀人的冲动!
天大的罪,他们都是花甲老人,那些人怎么忍心下手!
“姑娘?”有气无力的声音从冷和的怀里传了出来,是翁婆。
霍凤鼻头一酸,凤眸微微发红。
“凤姑娘?”翁婆又唤了一次,声音稍微强了些,却还是孱弱的令人心惊。她转头,露出满是血痕的脸来,额头上的血已经凝固,却愈发让人心凉。霍凤忙应了声,跪坐到翁婆身边。
冰凉不带一点热气的手颤巍巍的抚上霍凤的手,霍凤盯着她的手瞧,眼睛里氤氲着热气。
前几日,这双手还替她烘干衣服,还将暖暖的汤婆子塞给她,带着暖暖的热,带着外婆的温暖,如今,却冰凉的让人心中发痛。
霍凤反手握住她的手,低声道,“翁婆,我在这。”
“凤姑娘,都怪我,如、如果不是我答、答应他们,虎儿会死的,我对不住你……”翁婆的话说的断断续续,不住的在说着对不住,说到最后,已经近似于呓语,却依旧不住的说着,倾尽心血只为向眼前这个她自觉对不住的女子说着歉意。
她对不住的人如今好端端的站在她的面前,而她自己却是遍体鳞伤奄奄一息甚至要搭上他们老两口的性命,她却不住的在说对不起。
一滴眼泪,晶莹而圆润,落到冷和搂抱住翁婆的手上,冷和敛眉。
她……哭了?
“翁婆,我带你去看大夫,对,我带你去看大夫!”霍凤猛地醒悟过来,伸手搂抱住翁婆的身体就要往外冲,堪堪触及的刹那,手却被冷和按住。
冷和脸上有悲色,却还是摇了摇头。
没有……救了吗?
霍凤跌坐在地,眼泪滚落两腮。
既然她什么也做不了,为什么要让她过来,与其如此,她还不如死在自己的时代!
为什么,老天爷!让她过来就是见证这些人的死亡吗?然后验证自己的无能为力,验证自己的罪恶!
她不杀伯仁,伯仁却因她而死!
这样的身体,她苦苦强自占着又有什么用处!
手中冰凉忽的一动,翁婆混沌老眼微睁,“姑娘,老身求你一件事……”
“翁婆,你说。”拭去婆娑泪眼,霍凤忙应道。
“虎儿是我们翁家的血脉,求、求凤姑娘,救、救他,救救他……”
霍凤只觉自己的手被翁婆拽的生生的痛,手劲之大,根本不若是濒死之人。这就是母亲的爱吗?伟大的超越死亡的极限。
翁婆还在低喃,脸上却是别样的灿烂,回光返照!霍凤心中一紧,忙用力握住她的手,郑重起誓,“翁婆,你撑住,我一定救他。”
闻听此言,翁婆脸上光芒倏地夺目辉煌,唇角扬笑,双目微闭,竟然已经是去了。
霍凤心魄早就归飞九霄云外,瞪着翁婆脸上尚残存的笑容,只是喃喃低语,“我会为你们报仇,我会为你们报仇的……”
“霍帝师。”声音似从极远的地方传过来,又仿佛就在耳边,极远而极近,飘渺的分不清现实与虚幻。
跪坐在地上的女子似乎已然痴了,紧搂住翁婆尚且温热的尸体,就这么坐着。
冷和心中怜惜,声音略扬。
女子抬起眼,凤眸之中尚有星泪,星泪之下俱是令人心惊的迷茫与苍白,泪不再落,一点神情也无。
他一惊。
她似已经陷入怔仲疯魔之症。
心中一紧,他小心翼翼的扳开她紧握翁婆身体的手,迷茫的凤眸瞪着他,他展眉而笑,声音低柔,“霍凤,我们回去吧。”
凤眸之中有迷惑之色,却还是乖乖任着他牵住她的手,慢慢走离充斥血腥与死亡的屋子。
这样的地方,不适合如今的霍凤。
霍凤一回府便睡的昏天暗地,不食米粒,不食滴水。
冷和日日到霍府里为她号脉,虽然担忧,也只是吩咐了沈今任她睡下去,若醒来赶紧通知。沈今心中虽有疑问,但也知道有些事情不是他能插手的,只有等着。
这一睡便是三日。
冷和强行将一碗药汤给霍凤灌了下去,接过小园子捧着的帕子替她拭脸,动作轻柔而小心。沈今在旁边看着,心中不由咯噔一下。虽说医者父母心,可这般细致体贴,恐怕会落人口实。毕竟,冷御医毕竟还是主子的妹夫。他忙上前,“冷御医,这种小事还是我来吧。”
冷和看了他一眼,反倒是将帕子交给了小园子,“小园子,你来。”
小园子粉颊微红,自去替霍凤擦脸不提。
沈今见冷和如此,略微了悟,心头不由又添了些许愁烦。如果真的如他所想,恐怕日后风波大了很。瞥了眼床榻上的霍凤,不掩忧色,“冷御医,主子再这么睡下去,恐怕……”